明都。
這座草原王城自從建成后,并非沒有經受過攻擊。
但被一個人堵在城外叫陣,卻無人出城應戰。
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
草原崇尚強者,悍勇的血性刻進了骨子里。
北蠻部族的人雖然也被視為天生的戰士,但那邊環境艱苦,戰斗更多的是為了生存。
而草原不同。
這里的許多戰士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戰斗,享受戰斗。
天地就是一座巨大的獵場,真正的勇士該在其中馳騁!
這是草原戰士們的信念。
所以此刻眼看李飛一人在城外叫陣,又公開侮辱被視作神之代言人的大滿。
城內有許多人都忍不了。
哪怕明知打不過,哪怕明知道出城會死,也依然有許多人主動請戰!
但.都不被允許。
“大滿在閉關修行,正是關鍵的時候,所以暫時不能出戰。”
“大滿在閉關前就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許出去!”
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最大的特性就是能夠聚合所有人的力量。
哪怕只是一名武師,將自己的先天一炁注入陣內,也能為大陣貢獻一份力量。
所以祁連觀世不允許任何人出城去白白送死。
所有人的力量都要集中起來,為他爭取時間!
空中,李飛眼看祁連觀世不回應自己,他也不再多費口舌。
大陣內那些被他打碎的白塔已經復原。
轟隆隆隆——
空氣中傳來巨物移動的聲響。
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的存在,猶如天地間有一個巨大的沙漏,天地元氣源源不斷地‘漏’入大陣內。
現在,天地間又多出一個沙漏——
磅礴的天地元氣分流,分出一部分涌入李飛體內!
換一個哪怕擁有聚氣類神通的大宗師站在明都城附近,吸納天地元氣的效率可能連平時的三成都達不到。
而李飛竟憑一己之力,和整座大陣形成‘角力’!
擁有混元劍體后,他吸納天地元氣的速度已經比許多巔頂強者都快!
隨著海量的天地元氣入體,李飛開始催動血怒,然后是龍象神通。
他在出手之前就已經消耗了7000多顆血魂施展劍祭,進入‘血魔極態’。
現在正朝自己的‘巔峰姿態’進發。
李飛將劍祭,血怒和龍象神通都達到極限的巔峰姿態,命名為——極限劍態!
當初在翠青城,他就是以‘極限劍態’徹底碾壓了邪魔厲銘!
天地之間好似有一面大鼓,在不斷被仙人錘響。
李飛出拳如劍,一式接一式的不知天高轟向下方的大陣。
一式比一式強!
白塔,天龍、白象、孔雀不斷被轟碎,又不斷恢復。
某一刻,一線天光如劍,深深刺入大陣之內,竟是直接破開最后的屏障,刺入明都城內!
一座圓頂型的高大建筑瞬間被切成兩半,轟然坍塌。
嘩——
煙塵如龍,沖天而起,勁風朝四周擴散,吹得王城內一面面經幡舞動。
明都城內響起一片嘩然與驚呼。
這護城大陣,竟然擋不住嗎?!
空中,李飛神色平靜。
龍象神通加持完畢,他已經徹底進入‘極限劍態’。
此時的他,舉手投足間都能爆發出巔頂層次的力量!
而且這力量還并非三邪魔那種巔頂中墊底的人可比。
不等他接著打出下一擊,下方的大陣已發生變化——
一百零八座白塔不再分散,而是匯聚在一起,圍成一個圈。
天龍、白象、孔雀等瑞獸都在圈內。
金色的梵文向下延展,將明都城圍在其中。
天花亂墜,七寶玲瓏浮現,數十萬人共同祈福的聲音響起:
“巍巍滿神,穹蒼之父!”
“浩渺滿神,萬物之母!”
“您永恒的目光,如日月經行,俯瞰著無垠的草海。”
“您廣博的胸懷,如星辰密布,包容著蒼生萬物。”
“祈求您,偉大的滿神!”
“賜予我們和煦的春風,賜予我們及時的甘霖,賜予我們潔凈的雪水.”
這祈福之聲逐漸匯聚為足以撼動天地的狂潮,涌入大陣之中!
如果從遠處看去,整座明都猶如被裝在一個金色瓶子里。
李飛就站在瓶口的邊緣,浩蕩的天地元氣正源源不斷地匯入瓶口。
這才是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的真正形態!
讓全城幾十萬人共同祈福,從而匯聚眾人的信仰之力用于加強大陣。
守城,是幾十萬人一起守,而非只是少數強者出手。
這才是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最大的特點。
“結陣——”
遠處,左鈞看到這一幕,一聲令下,讓白焰軍結陣。
李飛在前面一通攻擊,左鈞并非站在后面看戲,而是在尋找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的破綻。
但直到李飛逼出了大陣的最強形態,左鈞也沒有看出任何破綻來。
他畢竟不是云恕。
但即便沒有看出破綻也無妨,李飛已經逼出大陣的最強形態,只要擊潰了這最強的一點,剩下的都是破綻!
萬人級軍陣開啟——
白色的火焰從每名御營軍身上的煞器中爆發,這些看起來燃燒熾烈的火焰,卻猶如九幽之下的寒冰,散發著幽冷的寒意。
地上的草叢迅速結上一層冰。
上一秒,一萬名白焰軍在草原上站在一線。
下一秒,無數星火匯聚為一條白色長龍,帶著森寒的冷焰朝前方的寶瓶撲殺而去!
白焰之龍將巨大的寶瓶纏繞住,龍口對準寶瓶的瓶口,噴吐火焰。
瓶口處匯聚的大量天地元氣猶如被驟然點燃的枯草,瞬間化作沖天的烈焰,且迅速朝遠處蔓延!
千米之內,漫天火光。
在李飛的感知中,接觸到這白焰后,天地元氣,勁力、真力、心神之力,甚至包括信仰之力,通通都被‘點燃’!
白晝心焰,這是白焰軍開啟軍陣后凝聚的道則。
這道則的力量特性是能夠點燃一切存在,改變其性質。
秦明厲的太一合水能夠將一切存在都化作太一之水,融合為自己的力量。
而白晝心焰和其很相似,能將一切都化作白焰。
只不過太一合水是向內匯聚,而白晝心焰是向外擴散。
被點燃的事物會繼續去點燃別的事物,一直‘傳火’。
理論上來說,如果白焰軍的道則之力能無窮無盡,那只需要在一個地方點燃一團白焰,最終整個世界都會被點燃!
當然,白焰軍的力量不可能無窮無盡。
但白晝心焰在道則中,屬于一等一的難纏。
只要被其點燃,什么防御手段,層層隔絕,通通沒用!
要么以道則對抗道則,要么就只能不斷消耗力量化作白焰的‘燃料’。
這是最容易消耗他人的道則!
祁連觀世沒有出手,自然沒有道則之力可以對抗白晝心焰,于是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的力量正不斷被點燃。
李飛趁機出手,切斷天地元氣的匯入,再以不知天高攻擊大陣。
兩大巔頂級的進攻,一個是以點破面,一個是無孔不入,全面圍攻。
寶瓶晃動,大陣搖搖欲墜!
明都城內有草原十大騎軍中的三支,其中包括了最強的天狼血騎。
此外還有三名神廟薩滿,四位大宗師。
加起來剛好十個頂尖戰力。
這十個頂尖戰力,加上幾十名武道大師,真人,還有上百名道基期武者,術士,最后還有城內幾十萬人。
所有人的力量匯聚在一起,通過白塔滿愿寶瓶賜福大陣進入‘放大’,足以擋下巔頂強者的進攻。
偏偏城外現在是兩個巔頂級的戰力,且都不是尋常的巔頂!
眼看大陣快要撐不住了,神山之上,一條白色河流從中涌出,流入大陣之內。
這河流中有無數人跪地叩拜,虔誠祈禱的模樣。
滿愿教在草原有著七百多年的歷史。
七百多年來,千千萬萬的草原子民都信奉著滿愿教,累積下的信仰之力何等浩瀚?
祁連觀世以大滿身份積累的信仰之力和這相比,猶如小溪與江河的區別!
他在翠青城耗光了個人百年積累的信仰之力,但滿愿教七百多年積累的信仰之力還在神山之上。
隨著白色河流涌入大陣,王宮中,也有一條金色河流出現,同樣涌入大陣之內。
這是草原王庭的國運!
草原的國運中,很大一部分都由信仰之力構成,所以當神山之上的信仰之力被調動,國運也自然被調動。
這是草原真正的底蘊,也是最后的底牌!
隨著信仰之力與國運匯入大陣,陣勢重新穩住了。
雙方進入了比拼消耗的階段。
但這樣的消耗對草原王庭來說,無疑是非常不劃算的。
李飛的天地元氣耗完了還能重新補充。
白焰軍的煞器損耗了也能重新修補,或是換新的。
但滿愿教積累的信仰之力,還有草原王庭的國運。
用一點就少一點,想要重新積累起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不過一切擔憂,疑慮、不滿,通通都被祁連觀世的意志掩蓋。
事已至此,難道打開大陣放城外的人進來?
等著白焰軍屠光明都城?
城外的攻擊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后,終于停下了。
李飛有煉物神通和血魂,可以持續補充損耗。
但白焰軍不行。
開啟軍陣,每分每秒都會對煞器造成損耗,同時也會對每一名御營軍造成損耗。
左鈞不可能讓白焰軍耗到極限再停下來。
他已經下令白焰軍分批次服用丹藥,依次調息,恢復。
“白焰軍攜帶的補給最多維持五天的攻勢,然后我就要考慮撤軍了。”
左鈞直截了當地對李飛說道。
孤軍深入是兵家大忌,哪怕是白焰軍這樣的強軍,如果斷了補給也會很危險。
“五天.”
李飛看著眼前的大陣。
以草原數百年的底蘊,撐五天能撐住嗎?
“祁連觀世一直沒有出手,他如果出手,其實可以不必動用信仰之力和國運,明都守得也會更輕松,但他沒有。”
左鈞說道,“要么他個人出了什么問題,要么就是他在暗中準備什么,為此不惜損耗草原的底蘊。”
李飛點頭,他也認可這個觀點:“我更傾向于后者,祁連觀世在暗中謀劃什么。”
左鈞面無表情:“如果是后者,以祁連觀世謀定而后動的性格,不可能料不到我們會直接攻打明都城。
他先帶人和白焰軍交過手,又在翠青城帶人圍殺你,對我們兩者的戰力都很了解。這種情況下他還敢自己藏著不出手,說明他有信心只憑城內這些人,加上信仰之力和國運,擋下我們的進攻,一直守到他完成謀劃為止。”
李飛再次點頭。
他也是這樣想的。
“不能落入對方的節奏中.左統領,我有一個建議。”
“你說。”
“你帶著白焰軍先撤,我一個人守在這里。”
左鈞沉默地看著李飛。
李飛和他對視,一臉認真:
“繼續耗下去,白焰軍的補給不多,萬一祁連觀世等的就是白焰軍補給耗盡,再針對白焰軍出手,那我們就會很被動。”
白焰軍現在人數只有一萬人出頭,一旦再有傷亡,人數降到一萬以下,那之后連萬人級軍陣都沒法開啟了。
五千人級的軍陣雖然也有巔頂級戰力,但就像是一個‘殘血’的武圣,威脅大減!
李飛擔心的就是祁連觀世在針對這個做謀劃。
對方故意等著白焰軍不斷消耗,之后突然出手,想辦法讓白焰軍傷亡幾百人,最后再躲入大陣中。
“以我如今的戰力,哪怕再被幾個巔頂圍攻,也有相當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李飛從容地對左鈞說道,“我留下,繼續對草原造成損耗,同時也看看祁連觀世到底在謀劃什么。你帶白焰軍回去,繼續修整,恢復人數。”
“此消彼長,優勢在我!”
三十多分鐘后,白焰軍走了。
左鈞最終同意了李飛的計劃。
說服他的不是李飛的‘一個人也能全身而退’,也不是祁連觀世可能會特意針對白焰軍。
而是——不能落入敵人的節奏中。
這位白焰軍統領曾多次領兵深入草原,大殺四方,最后再瀟灑離去。
在戰斗中,他始終牽著敵人的鼻子走,讓敵人只能在他身后吃灰,憑借的就是對節奏的出色把控。
他讓敵人一直落入自己的節奏中,所以才能來去自如。
如今祁連觀世擺明了要耗下去,拖時間。
左鈞自然不會讓對方如愿,讓白焰軍一直被拖在這里。
不管祁連觀世想要做什么,白焰軍把人數重新恢復上去,總是不會錯的。
白焰軍走后,李飛一個人留在明都城外幾百米的地方,盤膝而坐。
他竟就這樣在城外開始調息!
翠青城一戰,李飛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變成‘永動機’,心靈上的疲憊會逐漸讓他注意力渙散。
而明都城內有幾十萬人可以輪換,有大量的材料可以投入大陣中進行更換,對拼消耗肯定是拼不過的。
所以他并不打算一直對明都城展開攻擊。
打一打,停一停,才能更持久。
就這樣,李飛一個人堵在了明都城外,時不時會對護城大陣發起進攻,消耗草原的底蘊——
一人攻城,一人圍城!
元興元年,7月18日。
李飛還堵在明都城外。
與草原相隔萬里的荒漠中,熔巖正在地底匯聚,即將爆發.
玄漠國國都,玄極城。
荒漠中,有綠洲的地方才有生命。
兩大漠國的每一座大城都建立在一片綠洲之上。
玄極城建立在荒漠中最大的一片綠洲上,城內共有二十余萬人。
這規模,放在中原,最多只能達到府城一級。
但放在荒漠中,已經是全國之最。
玄極城內,高大的建筑全部集中在城市中心。
城內的王公貴族,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們,都居住在這片區域。
越靠近中央的王宮,建筑就越豪華,高大。
想要對比這王城內各家的勢力和地位,只需要簡單地看一下各家府邸的位置就行了。
距離王宮越近,地位越高。
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王家的府邸就坐落在王宮的邊上,出了王宮的東直門,向左走不到一百步就是王府。
能有這樣的地位,因為王家是玄漠國第一等的世家大族。
王家現任家主乃樞密院正使,當朝宰執!
王府內,亭臺樓榭,九曲回廊,處處透露著雅致。
就連府邸內的傭人,丫鬟們,從穿著到走路、說話,全都很講究,處處有規矩。
這是在被中原視為貧瘠,落后的荒漠中,少有的書香門第。
事實上,王家本就是中原遺民,是被大藍朝滅掉的大湯國的世家。
當年大藍太祖橫掃六合,滅了中原所有的國家,才真正做到一統天下。
那些被滅掉的國家中,有些世家選擇歸順大藍朝,而有的世家則舉家逃亡。
一部分逃去了草原,一部分逃去了荒漠。
王家就是從中原逃來荒漠的世家之一。
憑借深厚的家族底蘊,王家很快就在玄漠國站穩腳跟,并且得到了重用。
從文化,制度、武器、到植入體的研究,武道修行.兩大漠國原本是全面落后于中原的。
是真正意義上的邊遠小國,不值一提。
但隨著這些來自中原的世家遷入兩大漠國,也把中原的底蘊給帶了過來。
在這些中原世家的影響下,兩大漠國開始全方位的改變。
就連朝政制度,也逐漸變成了中原的三省六部制。
和變法后的大藍朝比起來,如今地處南邊的兩大漠國,反而更像是曾經的中原。
“父親大人。”
一名穿著朱紅色官服,頭戴發簪,腰間懸玉的老者走進書房,恭敬地向一名看上去只有四十歲出頭的人行禮,口稱‘父親’。
老者名叫王行旻,是王家現任家主王承澤的長子。
所以他口稱‘父親’的這位男子,就是王家家主王承澤。
父親看上去竟比兒子年輕幾十歲,這并不荒謬,因為王承澤在百年前就已經破境成為大宗師,可壽二百載以上,到臨死之前都能容顏不老,生機不衰。
王行旻沒有繼承父親的武道天賦,到現在也僅僅只是道基期修為,今年已經快八十歲了,看上去自然有些衰老。
王承澤坐在書桌前,正在看一封密信。
對于兒子的行禮,他沒有任何回應。
他不開口,官至正三品的王行旻就不敢起身,依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書房內十分安靜,只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身為道基期武者的王行旻,對身體的掌控自然很強,但此刻卻難以控制的額頭見汗,后背更是早就被汗水打濕。
雖然每次見到身為大宗師的父親,他都會很緊張。
但今天,他顯得格外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王承澤終于緩緩開口。
他的目光依然留在手中的信紙上,沒有抬頭看自己的兒子:
“我王家在玄漠一直受排擠,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王行旻聞言,身體微微一顫。
他們這些中原遺民剛來漠國時,自然很受本地勢力的排擠,且自視甚高,也看不起這些落后的漠國人,所以關系很緊張。
但都已經過去幾百年了,再怎么自視甚高,懷念中原,也早就以漠國人自居。
所以王家在玄漠國遭受排擠,和中原遺民的身份無關。
是因為王家和大藍朝走得太近了!
大藍朝一直在扶持王家,以此來讓玄漠國不斷內耗,形成制衡。
王家能在玄漠擁有如此地位,能在軍中掌握實權,王承澤能夠成為樞密院正使,甚至能破境成為大宗師,都離不開大藍朝的支持!
如此行為,已經不是在暗中埋釘子,簡直和將一支軍隊駐守在他國沒什么區別。
正常來說,沒有哪個君王能容忍這樣的事。
但偏偏兩大漠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對大藍朝俯首稱臣的。
作為大藍朝的屬國,他們沒有拒絕的權力。
不敢明著做什么,就只能暗中排擠王家。
“因為.我們和大藍朝的關系.”
王行旻依然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有些艱難地說道。
“國主明知道我王家是大藍朝放在玄漠的一把刀,為何在和大藍朝開戰后,卻始終不動我王家呢?”
王承澤繼續問道。
王行旻這次沒有猶豫,直接說道:“因為我王家早就已經融入玄漠國,若要動王家,玄漠國肯定會先陷入內亂!”
王承澤:“那為何不能攘外先安內?”
王行旻額頭有大滴的汗水落下:“因為.父親大人讓國主相信,王家是站在玄漠這邊的。”
說到這里,王承澤才放下手中的密信,抬頭看向自己這個兒子,眼中有明顯的失望之色:
“道理你都想得明白,為何做起事來卻如此顧頭不顧腳?”
噗通一聲。
身為正三品大臣的王行旻竟直接雙膝跪地:
“兒子知錯了,請父親大人責罰!”
兩大漠國聯手入侵大藍朝,精銳盡出。
王承澤身為樞密院正使,坐鎮后方,負責后勤和戰術制定。
王家能掌握的軍隊雖然有大半都上了戰場,但還留了一部分在玄極城,且還有一些隱藏實力。
除此之外,大藍朝那位首輔大人也一直在和王家聯絡,話里話外都是支持王家趁機造反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王行旻自然內心火熱,生出許多野望。
但王承澤雖然嘴上和那位葉首輔談好了各種合作,實際上卻一直沒有任何動作。
隨著草原退兵,眼看著大藍朝就要逐漸緩過來了。
如果兩大漠國選擇退兵,機會就徹底沒了。
王行旻再也沒法忍耐,最近這些時日,在暗中做了許多小動作。
他當然不是蠢貨,知道自己這些行為肯定瞞不過王承澤。
他也沒想瞞著,只是想以此來試探一下父親的態度。
但現在看起來,自己好像一直都猜錯了對方的心思。
王承澤搖頭:“知錯?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王行旻默然,不敢說話。
“你以為那位葉首輔為什么要好心好意地幫我們?”
“他當然是為了給大藍朝減少壓力,只要兩大漠國后院起火,則南境之危立解。”
“這些道理你肯定也明白,只是眼看著王位就在眼前,還是忍不住動了心,想要放手一搏,是吧?”
聽著父親大人的質問,王行旻沉默不語。
但他內心深處確實是這樣想的。
就算真的被利用了又何妨?
玄漠哪怕打贏了大藍朝,將來王家也只是玄漠的王家,是人家的臣子。
而如果王家起事成功,即便玄漠這次敗給了大藍朝,今后這里將是王家的玄漠,王家會成為這萬里大漠的主人!
這其中的差別,難道還不值得放手一搏嗎?
但王承澤的聲音猶如怒雷,打破了王行旻的幻想:
“你以為那位葉首輔在意的是王家會不會造反嗎?”
“他在意的是漠國內亂!他要的不是王家成為漠國之主,而是漠國無主!”
王行旻猛地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只見王承澤冷笑道:“我王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仰仗的是大藍朝的扶持,你覺得那位葉首輔在我王家內部藏了多少棋子?”
“你信不信,我王家只要開始造反,那位葉首輔反手就會把我們賣掉,轉去支持別人!”
“真按照那位葉首輔安排的路走下去,最終玄漠的下場就是四分五裂!”
王行旻聽得冷汗直流,面無血色:
“兒子慚愧.差點鑄成大錯。”
“差點?”
王承澤搖頭,“你已經掉進人家的坑里了。”
王行旻愣住:“怎么會?我只是.”
“你只是做了些試探?”
王承澤打斷他,“你以為的那些恰到好處的試探,殊不知是人家故意送到你面前來的?”
“蠢貨!你是王家人,是我的長子,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你親自去做,只要你表現出一個態度,別人就能趁機扯上我王家的大旗!”
這下王行旻徹底懂了,也明白自己犯下的是怎樣的錯誤。
如果那位葉首輔真的已經謀劃好了一切,那自己這幾天的動作就是正中對方的下懷!
“父親大人.”
王行旻疑惑地看著王承澤。
對方明明把一切都看明白了,為何不在一開始就阻止自己?
轟隆——
窗外突然傳來沉悶的炮聲。
王行旻轉頭看向窗外:“是王宮的方向?王宮里有人開炮?!”
他看向王承澤,卻見對方一臉平靜,似乎早有預料。
“草原翠青城一戰后,天下大勢就要變了,可惜很多人還沒看懂。”
王承澤嘆息一聲,將書桌上的那封信輕飄飄地扔給王行旻:
“草原連丟六城,白焰軍和靖安侯李飛已殺至明都城外,開始攻城。”
“什么?!”
王行旻悚然而驚。
草原距離漠國,相距太遠了。
漠國沒有電話,也沒有掌握電報技術,所以對那邊的戰況了解會有些滯后。
王承澤手里這封信,是大藍朝首輔葉擇安親筆寫下的,用培訓好的飛行異獸送過來。
信上寫了草原的戰況。
王承澤收到信后沒多久,玄漠國自己的情報也傳了回來,證實了信上的內容不是虛假的。
草原的情報被列為絕密,如今玄漠國的朝堂內,知道此事的人不超過十個。
“草原怎會如此不濟?那位大滿不是已經成為巔頂了嗎?”
王行旻完全沒法理解草原為什么會打成這樣。
“你還是不明白。”
王承澤搖頭,“那位靖安侯具備巔頂戰力后,兩大漠國的失敗就已經注定。”
轟!轟!轟!轟!
隨著王承澤話音落下,外面傳來連續的,激烈的炮聲。
玄極城,刀光劍影,槍聲炮聲爆炸聲.開始亂了起來!
千里之外,赤漠國的國都赤神城,同樣的混亂也出現在這里。
一隊隊甲士在城內疾馳。
禁軍上了城墻,王宮的大陣開啟。
一支強軍發動軍陣,以煞氣殺向.王宮!
大藍朝那位首輔大人的謀劃,在此刻徹底爆發!
來自萬里之外的無形之手,同時對兩大漠國——
落子將軍!
藍凌城,皇宮。
御書房內。
天子秦子恒正在與首輔葉擇安對弈。
洪光帝在時,經常和葉擇安下棋。
等到秦子恒登基后,各種事務不斷,沒有片刻的輕松。
如今還是第一次能閑下來與臣子對弈。
“王家和宇文家,應該都已經發動了吧?”
秦子恒手中捏著一顆白子,并沒有落下,開口問道。
玄漠國的王家,赤漠國的宇文家,這兩家是大藍朝安排在明面上的棋子。
這兩家和大藍朝的葉家一直保持著姻親關系,過去這些年也一直是葉擇安在負責相關的事宜。
“大勢之下,由不得兩家,他們不想動手也得動手。”
葉擇安神色平靜地說道。
秦子恒看向他,臉上露出笑容:
“上兵伐謀,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首輔用兵,我看也不比大元帥差多少。”
葉擇安聽到這樣的夸贊,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只是搖搖頭:
“陛下謬贊,若無靖安侯之勇,臣謀劃再多,也只是竹籃打水。”
秦子恒點頭:“可惜,若沒有清虛之禍,我大藍朝早就該解決掉這些邊蠻。”
清虛造反之前,大藍朝的野望是要遠征西大陸,真正一統天下!
而攘外必先安內,若要遠征,大藍朝必須先保證后方的安穩。
所以遠征之前,北蠻,兩大漠國和草原王庭,都是要徹底掃平的!
大藍朝立國五百多年,之所以一直沒有徹底掃平這些地方。
一是因為不好打。
這些地方所有的頂尖強者和軍陣加起來,頂尖戰力不會低于二十個,這已經是可以威脅到巔頂的力量!
再加上各有各的底蘊,真要把對方逼入絕境。一不小心,大藍朝有可能會損失很大!
二是因為各方的掣肘。
一旦對其中一方發動攻擊,其余幾方有可能會選擇一起出兵!
除此之外,佛,道兩家的威脅也不能忽略。
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大藍朝一直沒有徹底平定邊蠻。
秦子恒知道,一開始在洪光帝,葉擇安、云恕還有聞人正等人的謀劃中。
如果要掃平邊蠻,大藍朝就要做好同時和草原,北蠻和兩大漠國開戰的準備!
而那個時候的大藍朝,是有這個自信的!
明新變法增強國力。
壓制道家,提升佛家地位,讓佛道互相牽制。
再利用佛家為自己煉制煞器,增加御營軍的數量,不斷積累實力。
這一切都是為了最終掃平天下做準備!
可惜,這天下的變數誰也說不清。
從清虛造反開始,洪光帝等人的所有謀劃就都被打亂了。
一直到如今,舉世皆敵,幾場大戰之后。
大藍朝反而重新走上了當初洪光帝等人謀劃的方向——
道家遭受重創。
佛家被困在一省之地。
北蠻被滅了好幾個部族,氣運受損,北蠻王也死了。
草原六座大城被破,未來十年內的戰爭潛力會嚴重下滑。
雖然大藍朝的實力也已經受損很多,不如當初。
但接下來如果有余力去解決邊蠻,就不用再擔心四面受敵。
李飛擁有巔頂戰力后,不僅僅意味著大藍朝多出一名巔頂級強者,還意味著大藍朝終于有了余力!
李飛如果從草原離開,前往南境,直接殺入荒漠。
兩大漠國就只能退兵,被迫全面防守!
如果是以前,哪怕大藍朝派一,兩個巔頂戰力殺過來,兩大漠國只需要守住一段時間即可。
等待北蠻,草原出兵給予大藍朝壓力。又或者等待大藍朝內部出現問題。
就有機會逼大藍朝退兵。
但現在,大藍朝內部的問題,該爆發的已經全部爆發了。
北蠻和草原也相繼被重創。
兩大漠國還能指望誰呢?
這就是為什么王承澤會說,翠青城一戰后,天下大勢已經變了!
他原本還期待著那位草原的大滿能弄出一些動靜來。
結果等來的卻是草原連丟六城的消息 所以葉擇安的書信送到后,確認了情報是真實的,王承澤這位王家家主立刻就有了決斷——
徹底向大藍朝投誠!
再等下去,等那位靖安侯又變得更強一些。
等到對方親自殺入荒漠。
王家就算想當狗,別人可能都不會要了!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赤漠國的宇文家。
宇文家的家主也收到了一封葉擇安寫的親筆信。
看完之后,也決定徹底向大藍朝投誠。
現在,兩大世家造反,再加上葉擇安提前安排好的手段,足以讓兩大漠國徹底亂起來!
“好在天佑我大藍朝,賜下一個李飛。”
秦子恒笑著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
窗外,一陣涼風吹過。
夏季已至,本該十分悶熱的藍凌城,因為最近連下了幾場暴雨,反而變得十分涼爽,到了晚上甚至會讓人感到幾分寒冷。
“咳咳咳咳!”
葉擇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秦子恒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關切地說道:
“天氣轉涼,首輔要注意身體啊。”
葉擇安緩緩停止咳嗽,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以匹夫之勇,為天下謀!陛下說得沒錯,確實是天佑我大藍朝。”
說著,他也落下一子。
秦子恒看向棋盤,微微一怔,啞然失笑。
因為對方這一子落下后,自己一條大龍直接被屠!
他的棋藝其實比洪光帝更好一些。
以前聽說葉擇安和洪光帝下棋總是不相上下,且從不讓棋,所以洪光帝才喜歡和對方下棋。
但現在看來,這位首輔大人哪里是不會讓棋?
葉擇安神情自然,從容地從棋盤上不斷提起秦子恒被吃掉的棋子:
“天涼了,這天下該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