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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山上求仙

  靈虛山終年都隱沒在云霧中。

  因為羽化宗的宗旨是‘山上求仙’,而不是‘下山入世’,所以在道家三宗里是最低調的一個。

  靈虛山下也鮮有人煙。

  但自從掌教無晦成為真君的消息傳出后,最近這些時日,來拜山的人可謂絡繹不絕。

  許多江湖小門派甚至是掌門人親自登門,送來賀禮。

  這些人都被羽化宗弟子禮貌接待,但婉拒了賀禮。

  其實這些人也知道自己大概率登不了山,只是趕來湊個熱鬧,沾沾‘仙氣’。

  江湖上一直有個說法,剛破境登頂的強者,會短暫影響周圍的環境,如果能抓緊時間去那個地方待一待,有助于修行!

  這樣的傳聞聽上去有些荒謬,但對很多江湖人來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而除了這些二流,三流的小門派,一流乃至頂尖江湖大宗,也都派了人前來祝賀。

  這些人都被迎上了山,但依然沒人見到新晉的無晦真君。

  羽化宗派了一位頂級真人和一位大宗師接待這些人,已經算給足了面子。

  天剎山藏羽峰峰主匡晨就在被接待的人群中。

  贏皆死后,天剎山沒了頂尖強者坐鎮,已經難以保住自己的地位。

  山下那些異獸養殖場,丹藥培育的山谷,藥田還有各種其他產業,都被人虎視眈眈!

  好在有劍仙寧青曼留下的那把劍,才算震懾住了‘群狼’,讓天剎山有一點喘息之機。

  只是僅靠那一把劍的震懾,依然不是長遠之計,所以這次無晦真君破境,匡晨就代表天剎山不遠萬里趕了過來。

  如果能再借一借羽化宗的‘勢’,那接下來二十年內,天剎山都應該穩了!

  只是天剎山遠在東邊,此前和羽化宗從來沒有過任何聯系,如今想要‘借勢’,實在機會渺茫。

  匡晨這次來,也只是為了宗門的未來盡力一試。

  “匡峰主,無咎師叔祖在悟道修行,暫時不見客,你還是請回吧。”

  一座道觀外,守門的弟子語氣有些不耐地對匡晨說道。

  匡晨面帶笑容:“小道長,麻煩問一下,無咎真人大概什么時候結束修行呢?”

  守門弟子越發不耐:“師叔祖的修行,豈是我能知道的?”

  “那小道長幫幫忙,如果無咎真人修行結束了,能不能來通知我一聲?”

  匡晨一邊說,一邊動作隱蔽地塞給對方一疊大額的紙鈔。

  守門弟子看了一眼手里的鈔票,露出不舍之色。

  他很想收下這筆錢,但師叔祖已經明確說了不想見這個人,他膽子再大也不敢違逆一位頂級真人的意思。

  “抱歉,此事我幫不了你!”

  守門弟子將鈔票還給匡晨。

  匡晨臉上的笑容僵住。

  他一個道基期巔峰的武者,在一個破體期小道士面前如此卑微已經很不好受。

  結果對方一點面子都沒給。

  匡晨深吸一口氣,強笑道,“好,打擾小道長了。”

  他死死攥著手里的鈔票,轉身離去。

  他給的錢并不少,但對方拒絕的如此果斷,已經能夠看出端倪了——

  無咎真人并不想和他談。

  返回住所的路上,匡晨開始思考找別的宗門合作的可能性。

  “匡峰主!”

  一個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匡晨抬頭看去,只見一群人正迎面走來。

  為首一人身穿黑底紅邊武服,手中拿著一把佩刀,神情譏諷地看向匡晨:

  “又去求見無咎真人了?是不是沒見到人啊?”

  匡晨見到這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對方名叫范霖,是斷刃門的人。

  斷刃門和天剎山同樣在大藍朝的東邊,是東南武林的一流門派,門內共有四位武道大師!

  過去的東南武林,天剎山是無可爭議的魁首,第二是‘七大家’之一的‘鼓山陳家’。

  至于第三,斷刃門當仁不讓。

  如今天剎山從老大的位置跌落下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還能保住老二的地位。

  只是斷刃門顯然不甘心繼續當老三了。

  贏皆死后的這些日子,因為有寧青曼留下的那把劍,明面上沒有任何一家勢力對其動手。

  但暗地里,各種小動作不斷,最為過分的就是斷刃門。

  這次天剎山來羽化宗祝賀,斷刃門也派了人來,但主要目的不是來攀關系,而是來盯著天剎山。

  匡晨不想和對方做口舌之爭,冷冷看了范霖一眼,換了個方向準備離開。

  但他不想惹事,范霖卻不愿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匡峰主,你天剎山想找人合作,何必只盯著羽化宗呢?這次來了這么多武林同道,不如過來一起聊聊啊?”

  范霖指著自己周圍的人,笑著說道。

  這些人代表的都是對天剎山虎視眈眈的勢力,早就已經和斷刃門站在一起。

  范霖邀請匡晨過來和他們談,只是想羞辱人。

  “范霖!”

  匡晨畢竟代表的是天剎山,一味示弱,只會讓人更加生出貪念:

  “我天剎山就算再落魄,也看不上那些貪生怕死,只會謀利的門派!”

  范霖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你說誰貪生怕死?”

  匡晨冷笑:“草原犯邊,藍巡閣廣招江湖人士,不知你斷刃門派了幾人去邊境戰場?”

  這話讓范霖身邊的眾人臉色也有些難看。

  不僅僅是斷刃門,他們的宗門同樣沒派人去東境戰場。

  而反觀天剎山,在宗門如此艱難的時候,卻依然派了人去戰場支援。

  在這方面,雙方確實差距明顯。

  “呸!”

  范霖當著匡晨的面啐了一口,“不過是沽名釣譽!”

  “你天剎山無非是想趁這個機會舔一舔藍巡閣,抱緊朝廷的大腿。怎么,今后打算死心塌地當朝廷鷹犬了?”

  匡晨聞言,情緒激動,上前一步怒吼道:

  “放屁!”

  “我天剎山從立派之日起,門人弟子下山歷練,從來都選擇去草原。每當東境有戰事,我天剎山每戰必有弟子前往邊軍支援!”

  其實天剎山這么多年來一直支援邊關,早該和東境邊軍結下深厚的交情。

  只是歷代天剎山山主都不愿意和朝廷走的太近,免得被江湖同道鄙夷。

  否則如今若是有東境邊軍鼎力支持,天剎山也不會這么艱難。

  “上百年來,我天剎山多少弟子戰死邊關?豈容你侮辱?!”

  匡晨指著范霖,“拔你的刀,此侮只能以血洗!”

  他向范霖發起生死之約!

  范霖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他只是第五檔的道基期,肯定不是在道基期巔峰打磨多年的匡晨的對手。

  “哈哈哈,匡峰主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和范霖一起來的一名道基期武者站出來打圓場。

  “是啊,匡峰主何必這么較真呢?”

  “匡峰主,這里畢竟是羽化宗,在這里動武怕是不妥啊。”

  “范堂主只是開個玩笑,你怎么還認真了?”

  眾人紛紛開口勸阻。

  匡晨看著這些人,手背青筋冒起。

  這些代表一流江湖門派而來的人,都是道基期高手。

  他有自信打贏范霖,卻沒辦法同時對付這么多人。

  范霖若是鐵了心不動手,他也沒辦法。

  范霖一臉快意地看著憤怒的匡晨。

  兩人雖然同境,但過去匡晨的身份地位遠在他之上。

  今日這樣當面羞辱對方,讓他有種踐踏強者的快感。

  “匡峰主。”

  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匡晨耳邊響起。

  他轉身,身旁多出一個人。

  來人一身金袍,貴氣與銳氣皆有。

  一張年輕的面孔,卻讓人下意識感到從容和安心。

  “靖安侯?!”

  匡晨一臉驚詫,連忙行禮。

  范霖等人見狀也都大驚失色。

  但想來應該不會有人敢在羽化宗冒充李飛,于是也紛紛行禮:

  “見過靖安侯!”

  其中就屬剛剛還在嘲諷‘朝廷鷹犬’的范霖喊得最大聲,腰彎得最快。

  李飛沒有轉身搭理范霖等人,他扶起匡晨,輕聲問道:

  “天剎山這次也派了人去支援東境?”

  匡晨重重點頭:“對!我天剎山只要還在一日,就不會坐視草原犯我中原!”

  李飛點點頭。

  難怪當初寧青曼會留下那把劍。

  對方在三門城出了四劍,將改變一府之地的很多事。

  之前在天剎山留下一把劍,改變的可能更多。

  李飛突然很想拿出千機無影絲和寧青曼聊一聊這里發生的事。

  他轉身看向范霖:

  “江湖門派幫朝廷共同抵抗外敵,就是沽名釣譽?”

  他的語氣不重,但落在范霖耳中,猶如驚雷!

  “侯爺見諒,是我說錯話了!”

  范霖再次躬身行禮,額頭見汗。

  和他一起的幾名一流江湖門派的代表也都噤若寒蟬。

  李飛看著范霖,淡然道:

  “既然對朝廷有如此成見,那就別再享用朝廷的資源,打著朝廷的名號。”

  “從今日起,斷刃門從藍巡閣除名!”

  范霖如遭雷擊,猛的抬頭看向李飛,聲音顫抖:

  “侯爺!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之錯,求您不要怪罪斷刃門啊!”

  他雖然口口聲聲罵著朝廷鷹犬,但藍巡閣帶給斷刃門的好處,他卻是半點都舍不得放掉的。

  若真是被藍巡閣除名,對斷刃門來說無疑是重大打擊!

  更嚴重的是因此得罪了李飛。

  如今的藍巡閣已經是一尊龐然大物,李飛身為藍巡閣閣主,和武林盟主也沒什么區別。

  對方一句話,是真的能決定很多門派的生死!

  “侯爺,我飛云樓愿派人去支援東境!”

  剛才第一個開口阻攔匡晨的人,此時也第一個開口向李飛表態。

  生怕自家宗門也被牽連。

  剩下的幾人見狀也紛紛開口,表示自家宗門也愿意派人。

  李飛平靜地看著這些人:

  “去不去戰場,全憑自愿,藍巡閣不會強求。”

  說完,他轉身看向匡晨:

  “匡峰主,請隨我來。”

  然后就帶著匡晨離開這里,留下一臉絕望的范霖。

  李飛帶著匡晨來到他剛才離開的那座道觀。

  剛才還在‘悟道修行’,沒有時間見客的無咎真人,已經親自等在大門外。

  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同樣負責待客的大宗師無旻。

  “見過靖安侯。”

  兩人一起朝李飛行禮。

  “見過二位。”

  李飛簡單地還禮。

  無咎真人看了一眼跟在李飛身后的匡晨,笑道:

  “我聽下面的弟子說,匡峰主找我有事,不如和我一起進去喝杯茶?”

  匡晨算是體會到了人情冷暖。

  他前兩天苦求不得的機會,如今只是跟在李飛身后,就輕易得到了。

  “多謝真人。”

  匡晨向無咎真人行禮。

  一旁的大宗師無旻則看向李飛:“靖安侯,掌教真君有請。”

  別人見不到無晦真君,李飛自然是例外。

  今天別說他是代表大藍朝而來。

  哪怕他以個人名義前來拜會,無晦真君也肯定會見他。

  如非必要,沒有哪家勢力會去得罪一個未來板上釘釘的巔頂強者。

  “有勞帶路。”

  李飛點點頭。

  隨后他便跟著無旻離開。

  對方帶著他穿過一片建筑群,走過彎彎折折的石徑小路,來到了靈虛山的后山。

  無旻在臺階前停步,指著臺階之上:

  “掌教真君在上面等你。”

  “多謝。”

  李飛點點頭,拾階而上,姿態從容。

  只是見個巔頂強者而已。

  他交過手的都不止一個了。

  走上臺階,入目是一片一覽無余的崖坪。

  山崖外是云海萬里,罡風陣陣。

  在懸崖邊上,一人身穿深青色道袍,戴著蓮花道冠,背對李飛。

  山風將此人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李飛邁步走了過去,在距離對方只剩十步時,對方轉過身來。

  這是一名面如冠玉,姿態奪目的年輕道人。

  他站在懸崖邊,好似天上縹緲的云,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見過真君。”

  李飛主動向對方行禮。

  無晦笑著向李飛示意:“靖安侯不必多禮。”

  “恭喜真君破境,這是我朝天子讓我送上的賀禮。”

  李飛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本金冊,以一股柔勁送至無晦面前。

  無晦伸手接住金冊,翻開看了幾眼。

  這冊上寫的是朝廷給的賀禮——

  道家修行術法所需的珍稀植入體、煉制法器所需的各種珍稀材料琳瑯滿目,每一樣東西拿出來都價值不菲!

  無晦神情不變,合上金冊,淡然道:

  “無功不受祿,這禮太重,我不能收。”

  李飛對此并不意外。

  在白豐平原那一戰之前,朝廷就拉攏過羽化宗,當時開出的條件比這金冊上的禮更重!

  但羽化宗拒絕了。

  一是因為前任掌教無尋真君在閉死關,羽化宗無人能決定這等大事。

  二是因為羽化宗向來的宗旨就是‘山上求仙’,不愿意參與太多的塵世紛爭。

  如今李飛雖攜重禮而來,卻也沒指望憑這份重禮就能打動羽化宗。

  他對上無晦那好似容納了萬里云海的雙眼:

  “真君如今已登巔頂,不知對巔頂之上可有所求?”

  無晦笑了:“此乃我宗近千年來的最高追求。”

  李飛:“羽化宗近千年來一直在山上求仙,不知‘仙’字何解?”

  無晦越發覺得有意思。

  他很早之前就想見一見李飛。

  在得知對方以一敵七,勝過七位西陸公爵后,還一度想要和李飛切磋一番。

  在破境之前,巔頂之下,無晦能找到的對手非常有限。

  今日見李飛,果然比他預想中的更加有意思。

  看樣子,對方這個還未至巔頂的人,竟要在這處山巔和自己坐而論道,談一談巔頂之上的風景?

  “好。”

  無晦一拂衣袖,身后云海翻涌:

  “今日我便與青史第一,論一論‘仙’字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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