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初秋,通縣城墻外道路兩旁長滿了莊家,莊稼地里的苞米也跟這個時代的人一樣,長得抽抽巴巴。
嚓嚓。
苞米枝葉與人摩擦出的聲響令一名戰士猛然間抬頭看向了眼前的城墻,他們距離縣城還有很遠,直線距離起碼超過三百米,在這個距離之下城墻上負責守城的人根本不可能聽見,可這名戰士依然抬頭看向了遠方城墻頂上。
這時候如果視角能夠調高,整片的苞米地內正有一道道深溝伴隨著戰士們的前行向前延展,那一道道痕跡無比清晰…
這是沒辦法的事,那年月的苞米并沒有許朝陽那個時代茁壯、高大,這時候的苞米還沒有人高,有些甚至只能達到人的胸口高度,想要借住莊稼地的掩護穿越過去,就只能蹲著向前緩緩摸進,那自然會在行走過程中帶歪兩側的莊家,形成當下的局面。
電視劇里那些不對借著莊家前行還不被據點的探照燈發現,其實,只是一種拍攝手法,而絕非現實。
此時,戰士們能期盼的也只是在這個還沒有開始全面抗戰,鬼子也未曾將在東北剛剛推廣的探照燈普及到華北偽軍部隊的情況下,敵人能夠更晚的發現自己而已。
那名戰士見城頭沒有發現什么,這才又埋頭向前靠近了過去,當時他內心的緊張程度恐怕只有自己能夠清楚,外人絕對無法體會。
二百八十米、二百五十米…
按照命令,再往前推進五十米就能鋪煙了,這種情況下,似乎那并不能阻止子彈的煙霧都是戰士們的心理安慰,這才是真正的攻城。
“哎!”
城頭,一名穿著國府軍官服飾的男人邁步順著城內樓梯走了上來,剛到城樓上就沖著兩個肩并肩站在一塊的士兵說道:“干什么呢?你們倆干什么呢?”
“殷長官說了,最近得盯緊點,聽不明白話啊?”
“那217團這兩天就會抵達城下,咱們只有打贏了這一仗才能得到日本子的支持,等來援軍,想不明白么?”
兩名戰時趕緊點頭哈腰沖著此人應答道:“是,文隊長,嘿嘿…”
“散了。”
他這兒一揮手,剛湊在一起的兩名士兵立即轉身,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其中一名士兵用嘴型嘀咕卻沒有發出聲音的說:“打下來天下又他媽不給我當這個皇帝!”
如果許朝陽能看見這一幕,他會發現老電影里真不是在故意抹黑這些偽軍,當時這幫人真就是這樣。
可他們為什么會這樣?
其實很簡單。
他們當偽軍能吃香的喝辣的,罪過還小,在當時的環境下一般都是當官的論罪,將底下這幫人遣散或者直接編入正規軍序列,那…怎么可能沒人選擇去當偽軍呢?這群人當了偽軍,你又能指望他們是個什么德性?
文隊長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是保安隊的小隊長,今天負責東門值夜,混到他這個級別,要是讓29軍打進來了,他是要論罪的,能不上心么?
可文隊長如今越看這群偽軍他越不放心,這樣的隊伍,誰能指望他們守住29軍精銳部隊38師和132師的進攻?開什么玩笑!
文隊長轉過了身,就在扭頭看向了城樓下放莊稼地時,以俯視角度竟然看見了一道道溝…
“哎!”
文隊長一嗓子就喊了出去,伸手急切的指著遠處苞米地里的溝喊道:“敵襲!”
“敵襲!!!!”
“開槍!!” 城樓上,機槍陣地上的偽軍聽見‘開槍’這倆字兒只低頭看了一眼,歪著腦袋就給嘴里的煙吐了,端起歪把子槍屁股沖著苞米地直接扣動了扳機——噠噠噠噠噠噠!
子彈激射出去那一刻,他的肩膀都在震顫,面龐咬著牙繃起的肌肉和露出兇狠的目光在畫面里相得益彰,端槍把子的手沒有絲毫手軟,沖著底下那些‘溝’最前方繼續向前延展的位置,直接展開了掃射。
噗噗噗!
正蹲在苞米地里悶頭向前走的一名戰士聽見城樓上的呼喊才抬的頭,視線瞄向城樓上的瞬間已經看見了剛冒起槍火,緊接著子彈所形成的光束便殺了下來。
他看見了…
在感覺自己身體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幾下,控制不住的往后一坐、屁股都挨了地,才看見眼前的苞米穗被直接切斷飄落,身前的苞米葉被子彈切成了殘缺。
那一刻,體內似乎正有什么東西往上涌,剛感覺到由液體順著嘴里控制不住的流出,便眼前一花,歪頭栽倒。
起碼不痛苦。
“開炮!!!”
樹林里,只剩下滿廣治所帶領的半個排在操控四門法制M1897野炮,當他在漆黑的夜晚于遠處虛影一般的通縣看見了槍火,不等聽見槍聲、更不等許朝陽的命令下達,獨斷專行的下達了命令。
射程達到8500米的拖拽式75毫米野炮猛的一個縮脖,在巨大的聲響中,滿廣治連耳朵都不捂任憑身側冒起一股子藍煙,這也是很多炮兵在戰爭結束后都耳聾的原因。
嗵、嗵、嗵!
四門火炮同時炸響,至于為什么蘇制M1930反坦克炮和IG18小炮沒和法制M1897擺放在同一個位置,則是因為射程問題。
法制M1897射程是8500米,自然得往后;蘇制M1930反坦克炮射程是5700米;IG18小炮射程是3800米,如果不是防御戰,這些東西能擺在一個地方么?
與此同時,前方大野地里的一個小土坡后,炮聲同樣轟隆響起,M1930反坦克炮的37毫米炮彈同樣噴發而出,那一聲聲炮響似乎在回應著滿倉子用M1897所下達的命令。
再往前,平原上的IG18與兩處炮兵陣地遙相呼應,這也是許朝陽在白臺子之戰結束后所吸取的教訓,那就是絕對不能將炮兵陣地安排在同一處。
空!空!空!
轟!轟!轟!
通縣城墻周圍在諸多炮響之下遭遇了炮火洗禮,城墻根炸開的炮彈,炮火正如生長的藤蔓一般向上攀爬,最后化為一股黑煙由城頭冒起;于墻體上爆炸的炮彈,仿佛撼動了大地一般令城墻上的人已經感覺到了搖晃;而越過城墻在城內爆炸的炮彈,則徹底炸碎了民房,炮擊中木材斷裂、墻體倒塌的聲音正不絕于耳。
可惜,可惜的是這第一輪炮擊并沒有一顆炮彈落在墻頭。
“他媽的!”
盡管這屬于正常誤差,可許朝陽站在遠處的土坡上,依然憤恨的罵了一句。
“來人,讓一營的人頂上去進行火力掩護,無論如何,燃燒彈發射器必須打響!”
“是!”
這就是許朝陽的計劃,他計劃趁著殷如更不備,能悄悄派一批人摸到城墻下面,把燃燒彈打上城墻。只要這火在城頭燒起來,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在熊熊大火燃燒之下,你城頭上站不了人還談什么防守?
可這燃燒彈,是能這么輕易就打上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