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雀立刻到桑晚身邊坐下。
桑晚指著面前一本嚴道子記錄瑣事的筆記。
“這部分,記錄的全是這個叫‘蕭玉乾’的人的事情,他為人陰狠,又欺軟怕硬,嫉妒心強,生前是樂師,擅笛和鼓,曾在戲班之中做過鼓師。他瞧不上做殺豬匠的父親,讀過書,最后卻跟他父親一樣,做了下九流的行當。”
“學文人飲茶,好女色但自身卻有障礙,被妓子瞧不起,聽人說‘殺豬下九流,殺人上九流’,之后就開始殺妙齡女子剝皮制鼓。這些記錄里大事件不多,卻對蕭玉乾的生活習慣,特殊愛好,怪癖等等全部詳細記錄。”
桑雀點頭,“這應該就是嚴道子駕馭那個邪祟生前的事情。”
桑晚又指向另一本筆記,“這本筆記記錄的都是嚴道子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怪事,從他字里行間能夠看出,他是個摳門懶散,膽小冷漠的人,好奇心也不旺盛,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你看這幾句。”
桑雀瞇眼看過去,念出來,“茶味苦,不如酒。”
桑晚翻頁,換一處指著。
“笛聲刺耳,學不來。”
桑晚又翻頁,滑動手指。
“沒那么多閑時間制鼓…溫柔鄉是英雄冢,害人不淺…從前不愛聽戲,如今強逼著自己聽了幾場,有點意思…”
桑雀隱約有點明白,張開嘴卻不知道怎么總結。
桑晚直接點明,“嚴道子在學蕭玉乾的行徑,學他飲茶聽戲,學他吹笛制鼓,學他‘欣賞’女人。”
“你是說…”桑雀眼神逐漸明亮。
桑晚點頭,又拿一本筆記過來給桑雀指著看,“前面全都是吐槽蕭玉乾那些習慣讓他難受,但是大約過了一個多月,他在筆記中就提到了好幾次,‘近來簫生安分不少’。”
“時間往前的幾篇,嚴道子提到幾次剝皮血祭,我最開始以為嚴道子是靠這個讓蕭玉乾滿足,然后變得安分。但是你看后面,嚴道子帶著新收的明漳,一路從望山城前往黑山村,幾次提到沒有在入夜前找到驛站落腳。”
“那么他們肯定會遇到邪祟吧,后面嚴道子卻只寫了‘險象環生,幸無大事’,提到‘路遇血衣祟,尸祟二三,除之’等等,之后他并沒有寫到血祭,簫生反噬這些。”
“而他在路上遇到的邪祟,結果都是‘除之’,不是前面那種對付不了的‘驅之’。按照嚴道子本身的性格,應該‘避之’,他也應該有這個能力避開,但是他沒有,反而像膽大的蕭玉乾,直接除掉了邪祟。”
“這就說明他動用了蕭玉乾的力量卻沒有遭到反噬,也沒有血祭酬謝,黑山村尸巢那次要進行血祭,估計是用力過猛超過了安全限度。還有,在去往黑山村的路上他依舊在學吹笛,把平常喝的酒換成茶,遇到事情不再一味退避,而是能解決的就大膽出手,跟簫生的性格一致。”
桑雀莫名激動,“也就是說…說…”
“也就是說,第三種駕馭邪祟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變成邪祟生前的樣子。”
“對!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桑雀握拳往自己手心一砸,雙眼放光。
明漳先前的筆記中也曾提到過,說他師父嚴道子變得越來越不像從前,行事作風反倒跟嚴道子駕馭的邪祟生前很像。
桑雀當時還以為是駕馭邪祟的后遺癥,沒想到是嚴道子有意為之。
好好的一個人,為什么一定要強迫自己去做別人喜歡而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除非有‘利’可圖。
桑雀今晚也看了幾本嚴道子帶在身邊的書,書里提到過,人死之后成祟,都會有一種想要復生的執念。
所以,這類邪祟很喜歡上活人的身,最開始的走陰人就是由于這類邪祟這個行為產生的。
邪祟大都依照固定的規則殺人,智商不高,人死成祟多了一份生前的執念,思考能力也很有限,大部分情況下依照本能和本性行事。
那么,被上身的走陰人,如果讓邪祟認為,他已經在這具身體中復生,性格習慣,日常行為全都跟以前一樣,那邪祟自然而然就會‘老實’,不會再傷害‘自己的身體’,還會出力保護‘自己’。
“沒想到這第三種駕馭法這么簡單合理。”桑雀感嘆道。
桑晚卻不看好,“你沒聽過一句話嗎,面具戴久了,就拿不下來了。人欺騙鬼,扮成鬼,就怕最后連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誰駕馭了誰。”
細思極恐,桑雀背后一寒。
當嚴道子完美復刻蕭玉乾的一切時,那他還是嚴道子嗎?
不,他就只是死而復‘生’的蕭玉乾,一個頂著活人軀殼的剝皮匠。
所以這樣的行為對人和邪祟雙方都有利可圖,也就達成了所謂‘代價小又完美’的平衡。
桑晚見桑雀面色難看,又問道,“嚴道子是不是經常穿道袍?”
桑雀點頭,“對,他衣柜里也全都是道袍,沒有別的衣服。”
“嚴道子的筆記里提及,蕭玉乾喜歡穿白衣,但是嚴道子始終是一身道袍,自稱也始終是‘貧道’,他可能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自己本來的身份。如此一來,只要他還穿著道袍,那他就是嚴道子,而非蕭玉乾。”
桑雀反應過來,“媽,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要用這個辦法,可以學嚴道子,找一樣東西,時刻提醒自己是誰?”
“對,但是你對陰童了解多少?嚴道子這些筆記和來往信件中也只提到陰童來找他們報仇,沒有其他線索。”桑晚直接問道,眼含擔憂。
提到這個,桑雀精氣神全無。
她對癸丑完全不了解,如果想知道癸丑的事情,又要去詭異世界調查。
桑雀小心地看了眼老媽,想到還要回詭異世界調查,她莫名有些興奮,但是再想到因為她不在,就讓秦開榮那畜牲差點傷害到老媽,她又滿心愧疚的泄了氣。
桑雀很快振作起來,把自己先前看的那本書拿到老媽面前,里面全都是道門各類符箓的圖示和介紹。
“媽,你也不用太擔心,第三種辦法不行,我還可以回歸第二種辦法‘用之以強’。香火加強心燈短時間內雖然做不到,但是我有厭勝錢,這段時間我一直有種預感,或者說是直覺。”
“就是等我收集邪祟力量,讓八個卦象全部顯現的時候,我就能壓制住陰童,強行抽取她的力量對付其他邪祟。”
桑晚問道,“那你現在跟陰童兩清了,又要用什么殺邪祟,收集力量?”
桑雀舉起書,點著上面一張符的圖示,“用這個,‘鬼兵符’。”
桑晚拿過書,桑雀快速解釋。
“這符是嚴道子向他們的‘道君’獻祭一定數量和層級的邪祟,通過復雜的法事,請道君之力降身之后繪制的,里面蘊含一絲鬼級的力量,可以消滅三層以下的邪祟。符箓消耗速度視邪祟強度和數量而定,我見過嚴道子使用,一劍就把陰童癸丑腹中的手臂全斬了。”
在詭異世界,九幽上三層叫邪祟,中三層稱鬼,下三層是鬼神莫測的大恐怖,都被稱作鬼神。
“我從嚴道子那里拿到十張鬼兵符,我可以暫時靠這些鬼兵符,在咱們這邊尋找邪祟進行獵殺,集齊厭勝錢的力量壓制住癸丑。然后我再努力去積攢香火愿力,加強心燈力量,這樣雙管齊下,肯定就沒問題了。”
桑雀自信滿滿,眼中流光閃動,對她的計劃很有信心,甚至有種迫切想要去實施的沖動。
桑晚皺起眉頭,心中滿滿的都是擔憂。
“小雀,你就不能…試著把你身上的邪祟驅除,徹底解決這個隱患,回到從前平靜無憂的日子嗎?”
為人父母的,孩子生一場小病都會心疼,怕留下什么隱患,更別提桑雀身上這個邪祟,像個惡性腫瘤一樣,隨時會要桑雀的命。
桑雀這種‘保守’的治療方法在桑晚眼中,哪里有徹底切除來得安心?
桑雀眼里的光逐漸暗淡下來,她捏住老媽的手,理解老媽對她的關心。
垂眸思索片刻,雖然對于驅除陰童的事不抱多大希望,甚至有些抗拒,桑雀仍舊點了點頭。
“好,我會盡力去試,就是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去哪找個高人,詢問這方面的事情。”
桑晚想了想,“我記得張姐說過,城郊徐家灣村有個守廟人,世代供奉咱們峪城龍脊梁山的山神,有真能耐,現在還剩一個老婆子在世。”
桑雀疑惑,“徐家灣村那邊不是年初就開始拆遷了嗎?”
桑晚道,“張姐說工地出了事故,暫時停工了,具體的很少有人知道,張姐在徐家灣有個親戚,知道點內情,說那地方自打開始進行拆遷工作的時候,就有點邪門。”
“那婆子還住村子最深處,沒搬走,你可以先過去看看,如果那婆子可以驅除你身上的邪祟最好,如果不能驅除,你就問問她有沒有其他相關人士可以幫忙。”
“好,我先弄早飯,之后咱們都補個覺,睡醒我就去。”
吃過早飯,母女倆各自回房休息,桑雀太累,很快就睡著。
桑晚卻躺在床上怎么都無法入眠,她盯著天花板思索,她自私的阻止桑雀踏入那樣一個詭異世界到底對不對,可她又真的很害怕,失去最后的親人。
“姐,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像我這樣畏首畏尾吧?”
許久之后,桑晚忽然下床,找出被她藏起很久的假肢,拂去上面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