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載離開海家的時候,不忘叮囑表兄海西崖:“這些天能不出門,就別出門了。橫豎新年假期未過,表兄便在家里多歇幾日。那逃走的幾個黑衣人還未落網,鎮國公府派到金家的人也遲遲未等到他們再出現,但守城門的將士都十分警醒,確認人還未出城,天知道他們躲在城里什么地方?幾時又會冒出頭來?這些都是亡命之徒,若是遇上了,他們是能狠下手殺人的。表兄表嫂能避則避,千萬別輕涉險地。”
海西崖與馬氏都聽得肅然。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涉險。一把老骨頭了,家里孩子還小呢,他們惜命得很,絕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昨日金家出事,那么大的動靜,他們再牽掛金嘉樹與麻尚儀的安危,不也沒動彈,只在事后派了家中下人過去幫襯么?孫女海棠拎劍過去助陣,那是因為她藝高人膽大,又沒請示過長輩,便直接翻墻過去了,家里人沒來得及阻攔。但若明知道外頭可能會有危險,海西崖與馬氏都有自知之明,斷然不會自找麻煩。
馬氏瞧見孫女海棠就站在房門口,還提醒她呢:“可聽見了?這幾日等閑不要出門了,也別打發人往外頭去跑腿。外頭有壞人,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跑出來行兇咧!”
海棠應了一聲,見祖母不曾責怪自己,便索性直接問表叔公謝文載:“那群黑衣人,領頭的已經被拿住了,可問出什么了嗎?果然是孫家派來的死士?他們逃走的同伙也沒幾個,這一天過去了,難道鎮國公府至今還沒找著人?”
謝文載嘆道:“落網的黑衣人全都十分嘴緊,無論如何嚴刑拷打,都不肯招供。若真把人打得重了,就怕他一命嗚呼,反而失了線索與人證,因此鎮國公府行事十分節制,不敢真下狠手。至于逃走的幾個人,外圍有幾名同伙負責接應,暫時不知曉,從金家宅子逃走的就只有兩人,王家人追到一處路口,便不見了人影。鎮國公府的親兵今日在那處路口附近搜索了一日,找到了一處空宅院,里頭還有些痕跡,只是人已經跑了。眼下線索已斷,只能繼續再查。反正他們總歸是要離開的,在城里待得久了,遲早會露出馬腳來。”
金嘉樹明天一早便要離開長安,等他走了,鎮國公府便可以讓都司衙門派人在城中大索,不怕找不到人。
海棠卻道:“來的這些人既然是死士,必定有把柄或人質在孫家手中,自然不肯輕易開口。而逃走的人興許還沒忘記自己本來的任務,就是要殺金大哥滅口,阻止他進京揭破孫家與金梧的謊言。金大哥是明早出發,死士是否會在出城的路上襲擊他呢?若是在城中行事不便,那死士是否會跟著他離開,在半路上再找機會截殺呢?”
謝文載笑道:“這種事國公爺自然也考慮到了,明日隨行護衛眾多,且明衛暗衛皆有。倘若孫家死士當真敢來,便是自投羅網了。你不必擔心,嘉樹與麻尚儀都不會有事的。”
海棠又問:“昨夜這么多黑衣人是怎么拿著兵器潛入金家宅子,卻沒驚動任何人的?在我們家這一片街區上巡視的衛兵未免太粗心了些。”
馬氏聞言忙道:“這話說得很是。自打王家的哥兒娶妻,去了他岳家那頭當差,這附近巡視的士兵就不如從前用心了。平日里偷奸耍滑還罷了,昨兒這么多兇徒拿刀入宅殺人,都沒人事先察覺到些許蛛絲螞跡,天知道他們平日都捅出過些啥簍子?萬一他們還是粗心大意,叫那些黑衣人鉆了空子,在小金和麻大姐出城時跑出來殺人咋辦?就算他們不冒頭,只是躲在城里,巡視的兵也未必能發現得了。鎮國公府的親兵固然厲害,可他們人數有限,也不可能啥事都干得過來呀!”
海西崖看著表弟,道:“此事不可不防。倘若是巡視的衛兵被黑衣人殺傷,未能阻止其行兇,也就罷了,只是力所不及,并非他們故意放縱。可若是城中軍士有人與孫家有勾結,重演四年前故事…”
謝文載微微變了臉色:“此事確實不可輕忽!”
且不說謝文載離開海家后,如何打發人送信,向鎮國公府示警,海棠提醒了長輩們后,自行回屋休息,并未耽擱太久,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她又早早起來,不曾叫醒香草,便自行梳洗穿衣。
香草迷迷糊糊地翻身起來:“姑娘怎的起得這么早?這是要出去?”
海棠剛換了一身深色的厚衣裙,正把自己的長發梳成一條利落的長辮,聞言回頭道:“我出去活動活動。你繼續睡吧,不用著急。”
她平日時常早起練功,通常不是在房間外頭的后院,便是去二進院的空地。香草雖然剛來不及,卻已摸清了她的習慣,此時并未起疑心,便又睡了回去:“姑娘穿暖和些,可別冷著了,記得先喝口熱水…”說著說著,已經重新睡過去了。
海棠輕輕走到炕邊看了看她,回身披上了斗篷,戴上觀音兜,拿起劍和長鞭出去了。
她沒有在后院練武,甚至沒打開后院通往正院的門,只是借著剛天亮時的一點晨光,跳上墻頭,腳下輕點,便已飄然落入海家與陳家兩座宅子之間的夾巷中。
金嘉樹在給她寫的信中提到了今日出城的時間和地點,她想趕過去送他一程。到城門去送行,可能太遠了,來回也太費時間。不過從鎮國公府前往那處城門,途中必然經過的一處路口,距離海家并不遠。她就等在那里,應該能見他一面。
不過他今日可能會有許多人隨行護衛,未必能停下來跟她說什么話,甚至只要她不出聲,他很可能根本不會發現她的存在。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她只是想要送他一程罷了。
金嘉樹這一去,他們可能要等上至少大半年,才會再度相見了。
海棠走到那處路口,安靜地在街邊無人的角落里等待著。此時天邊剛剛吐白,四周光線昏暗,路上行人極少,半天也只有少許幾個人走過。海棠一身暗色衣裳,躲在陰影中,竟無人發現她的存在。
不一會兒,便有幾個身穿黑衣,蒙頭遮臉的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了這處路口,先是聚在一處說了些什么,隨即便迅速散開,朝各個方向躲來。
其中一人就走向了海棠所在的角落。海棠挑了挑眉,將自己的身形徹底藏在了房屋墻角之后,沒讓那人發現。
她看著那人腰間的刀,還有腳上黑靴暗藏的匕首,不由得翹起了嘴角。
再也沒有比這更巧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