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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絕非明主

  過了西山晴雪亭,是香霧窟。

  過了香霧窟,便能在山腳下隱約看見香爐峰。

  借著月光,陳跡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傷口,明明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可身后追著的野火為何還在綴著?

  號角聲此起彼伏,越來越近。是自己判斷錯了嗎?

  不對,先前游山捕獵是追著自己足跡走的,彼此的路線完全重合。

  在傷口出現之后五猖兵馬追捕自己便不再拘泥“線索”。

  判斷沒錯。但傷口已經愈合,對方怎么還能知道自己在哪?

  天已經由黑色轉灰、星辰慢慢隱沒在天幕后。

  陳跡顧不得細想,他只能賭香爐峰上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山坡漸漸陡峭,幾乎垂于地面。

  陳跡抓著山上斜長的松樹樹干手腳并用的往上爬去。

  爬到半山腰,他察覺到正有三團野火襲來。

  三名游山捕獵像壁虎一般在山壁上游走,攀爬之事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只需峭壁上有一絲縫隙,他們便可如履平地。

  游山捕獵從兩翼超過陳跡,爬到更高處。

  陳跡催動劍種朝一名游山捕獵刺去,就在劍種即將刺中對方時,游山捕獵忽然縱身一躍,從一根松樹蕩去另一根松樹上。

  劍種刺在石壁上,削出碎石向山下墜落。

  正當陳跡還要追殺右側游山捕獵時,左側兩名游山捕獵忽然松手,他們雙腿盤在松樹樹枝上倒掛在峭壁上,同時取下骨弓射箭,骨箭連珠而至。

  陳跡心神一凜,連忙跳上自己抓著的樹枝,雙腳踩在樹枝上奮力一躍,跳上一棵松樹。

  他方才所在的松樹被骨箭接連射中,從中斷裂向山下掉落。

  陳跡來不及多想,踩著一棵棵錯落的松樹向山上躍去,一支支骨箭追在他身后。

  可這山壁上并不是總有借力之處,當陳跡跳上第三棵樹,上方光禿禿一片石壁,再無借力之處。

  千鈞一發之際,陳跡作勢再跳腿上卻沒發力,只輕輕躍起后又落回原本的樹干上,骨箭堪堪擦著他的頭皮釘在頭頂石壁上。

  游山捕獵一怔,只見陳跡踩在釘在石壁的骨箭,躍上石壁,仿佛他們專門為陳跡搭好了登天的梯子。

  “這小子...”

  石壁之上便不再那么陡峭了,反而平緩下來。

  距離山頂只余六十丈!

  陳跡在影影綽綽的山林里狂奔,可就在此時,他忽然催動劍種刺向前方松樹樹干,那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樹,樹周亦空空如也。

  劍種刺透松軟樹干,貫穿而出逼得藏于樹后的收魂立禁閃身躲避,也就是這一瞬,陳跡猛然轉了方向從側面繞開收魂立禁。

  收魂立禁在陳跡身后,手中提著的白骨頭顱厲聲道:“你小子果然能看到吾等行藏,你到底是誰!?”

  陳跡卻不回答,頭也不回的朝山頂跑去。

  黑色劍種在他身周繚繞,宛如一顆行星。

  身后再度響起號角聲,比以往都要雄渾有力。

  距離山頂只余二十丈!

  陳跡忽見前方一塊巨石上,百夫長提刀而立,攔住登頂的去路。其余路上的五猖兵馬皆圍攏過來,避無可避。

  待陳跡靠近,百夫長猛然舉刀高過頭頂,力劈而下。

  罡風隔著八丈之距轉瞬而至,陳跡躲在一棵松樹后,那長刀罡風卻將松針盡數卷走,樹干仿佛被風沙吹過千年似的磨得只剩一截樹樁。

  連同陳跡上身的衣物也破如檻樓,刀罡在他身上割出十余條血痕來。

  可就在這罡風之中,黑色劍種迎風而上,來到百夫長面前。

  百夫長提刀去劈,異變突生,一枚劍種在他面前驟然一分為二,宛如靈巧的游魚避開刀鋒,一枚刺向眼眶,一枚飛向腦后。

  兩枚劍種?

  百夫長白骨面具下的野火瘋狂跳動,他親眼所見,篤定這確確實實就是劍種。

  可世人何曾聽聞過,一人可養兩枚劍種?

  電光火石之間百夫長生生擰過臉頰,使第一枚劍種擊打在他的白骨面具上,留下一條條深深的劍痕。

  他手中八尺長刀呼嘯作響,在手中輪成一個圓,由身前掃向腦后,剛剛好掃中第二枚劍種。

  這一瞬,噹噹兩聲驚響,兩枚劍種皆被擊飛至遠處。

  百夫長果然才是五猖兵馬里最棘手的那一位,縱使陳跡將兩枚劍種藏了這么久,依然無功而返。

  可百夫長心里有太多疑惑,他看見陳跡手腕上的傷口也已愈合,難怪方才血與生魂的味道斷了。

  仿佛不死不滅的身軀,可洞悉五猖兵馬行藏的能力,眼前種種都讓百夫長心亂如麻,可這人偏偏會使劍種還是兩枚?

  這天地生克之道怎么可能出現在同一人身上?

  也絕不該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百夫長手提長刀凝聲問道:你小子怎會有兩枚劍種?你到底是誰?可認得吾等?

  陳跡不答,已趁著百夫長隔擋兩枚劍種時,繞身至巨石側面。

  百夫長欲動身截住陳跡,可兩枚劍種卻纏住他的身形,在身側九尺之距繚繞旋轉,宛如雙子星。

  他動一步,劍種便跟著他動一步,伺機刺向他的頭顱。

  百夫長看著陳跡登山的背影冷笑道:“哪來的兩只小蒼蠅?”

  他隨手揮動長刀劈出罡風,罡風如龍卷,卷著兩枚劍種偏離劍軌,飛向十余丈外。

  “追,他跑不掉了。”

  百夫長領所有五猖兵馬朝山頂圍去。

  山腰處,廖先生雙手攏在袍袖之中,靜靜地抬頭看向山頂。

  一名死士低聲問道:“廖先生我等要不要一同殺上去?”

  廖先生平靜道:“不必。此子慌不擇路,必死無疑,你我只需靜待即可。奇怪,那么多逃命的路不選,怎么偏要跑到這香爐峰上?豈不是自尋死路。“

  死士不再言語。

  廖先生側目掃過幾人:“爾等追隨殿下多久了?”

  一名死土抱拳道:“回廖先生,殿下十四歲時便追隨他,如今已有十三載。”

  廖先生笑了笑:“此間事了,便可以歇歇了。爾等到太原府,屆時會有行商在那等候你們,你們假扮成他商號里的伙計前往固原,出了固原便是廣闊天地,我已為你們在奉圣州備好宅子和美眷,可在那生兒育女。”

  十二名死士相視一眼、其中一人低聲道:“敢問廖先生,是否真有為我等準備后路?我等不怕死,只要為這寧朝山河與兩朝一統,便是為殿下死守秘密亦無不可,只求廖先生給個實話,臨死前賞碗酒喝。“

  廖先生眼睛微瞇,面上卻笑著勸慰道:“爾等這是什么話,殿下宅心仁厚,怎會斷了爾等生路?放心,酒到奉圣州再喝也不遲。”

  十二名死士不再言語。

  廖先生抬頭朝山頂看去,一抹清晨的白色光亮,從山頂的輪廓上進發:“天要亮了。”

  陳跡被圍至山頂斷然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下一刻,廖先生忽然拂袖,袖子從臉上拂過時,換上一副紅面牙的臉譜。他渾身化作一團黑煙,撲向一個又一個死士。

  那黑煙里似有無數張臉和無數只手一旦纏上死士,只需三息,死士便軟倒在地。

  待黑煙如一股妖風般卷向下一名死士、顯露出死去的死士躺在山林間,尸體面上卻沒了五官。

  只余一張完整平滑的面皮。黑煙滾動間,轉瞬滅口六人。

  一名死士怒吼道:“你們分頭跑!”

  他拔出腰間佩劍朝黑煙劈來,可黑煙繞過劍鋒,裹在死士身上。

  三息之后,黑煙又飛向下一人,速度極快,饒是死士分開逃也沒用。

  山腰上漸漸安靜下來,最后那名死士自知在尋道境行官面前插翅難逃,咬牙回頭看向黑煙:“為何趕盡殺絕?”

  黑煙在他面前落定,顯出廖先生的身影來。

  廖先生雙手攏在袖中,氣定神閑道:“爾等方才問出那句話,便已有反心,何必再多問這一句?真正的死士不會問。”

  死士面色猙獰道:“你獨領我十二人出來,不就是為了將我等同僚拆散,方便殺人滅口?老東西早有殺心,真當我們看不出來?”

  廖先生一步步朝他走去,鎮定道:“殿下乃難得的明主,他不忍心做的,自然由我這老東西來代勞,他的手上不必沾血。而你們,亦是活在世上的污點,我自當為殿下親手抹去。“

  死士冷笑道:“七年前,陜州正五品知府發現他私鑄銅錢,被我等毒殺在姬妾私宅,四年前,京中正七品監察御史發現他與寒門學子結黨私會,亦在家中毒發,想來此事是你親手做的吧...還有陳家那三十四口人?如此毒心腸,算什么明主。”

  廖先生嘆息道:“欲要成事,不可拘泥小節,正所謂成王敗寇,成了贏家,自不會有人將這些事寫進史書了。爾等以為,自古帝王是如何成事的,真是靠陽謀?”

  死士沉聲道:“我等不懂這些大道理,只知道他絕非明主。”

  廖先生笑了笑:“你們已經亂了心神,所以才留不得你們。”

  話音落,他化作一團黑煙,罩在死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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