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回去,但碇真嗣還有件事沒做。
那就是探望今天的明日香。
這個大小姐住院之后,每天來探望不知不覺成了碇真嗣的習慣。尤其是昨天第十六使徒入侵后,她又受到了新的傷勢。他來醫院,本來就是要探望兩個住院的女孩子的,找到綾波麗后,自然也得去看看明日香。
碇真嗣對這里很熟悉,沒過一會就到了明日香的病房門口。他正準備推門進去,卻又很快頓住腳步,向后面緊跟著的女孩看去,
“綾波…?”
綾波麗微微歪頭。
她懵懂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疑惑,藍色的短發散亂在潔白的臉龐上。
碇真嗣不由有些訝異。
之前他探望明日香的時候,這個女孩都會自覺地停留在病房外面,后面綾波麗甚至連來都不來了,待在公寓里等他回家。老實說這兩個女孩之間的關系可算不上太好,完全是靠他作為聯系。
平時這兩人雖然也說得上話,但完全停留在點頭之交的程度。
但今天綾波麗似乎打破了這個層面。
看她這意思,
是要和自己一起進去?
他和綾波同時進去的話,正躺在病床上的明日香會是什么表情?光是想想就有點頭疼了,但碇真嗣總不能說‘你進去的話可能明日香會很不開心’之類的話,況且因為他兩三秒的沉默,這時的綾波麗看起來還有點迷茫,連眼眸都有些失神,像是被家長拋下的小孩子,既然她要跟進來,那就應該是想對明日香說什么吧。
…來都來了。
他推門進去。
病房里的交談聲頓時中止了一瞬間,碇真嗣抬眼望去,除了半坐在病床上的明日香外,還有天天來看望好朋友的洞木光。
這兩個女孩剛剛正在聊天,說說笑笑的。
“真嗣。”
“碇同學。”
見他到來,兩人和碇真嗣打了個招呼。
休息了一天后,明日香看起來比昨天的蒼白神色好多了,見到碇真嗣,她正準備開口,但緊跟著進來的綾波麗立刻讓她的話咽了下去,看到突如其來的優等生,明日香的眉毛頓時橫了起來,她似乎被嚇了一跳,原本有些懶散的表情瞬間變得聚精會神,像是受了刺激轉為捕獵狀態的母貓。
她的聲音一時大過了旁邊的班長洞木光:
“優等生?你來做什么?”
“綾波同學?”
面對這兩個女孩的疑惑,綾波麗的眼神依舊茫然,身穿學校制服的她跟在碇真嗣身后,黑色短襪包裹著的腳踝無措地左右挪移,她下意識地將類似求助的目光轉向碇真嗣,仿佛是在問他“該怎么做?”
——鬼知道怎么做。
碇真嗣一時也奇怪,綾波麗跟著他進來,結果竟然還要問他怎么辦。然而女孩的這個動作,讓明日香也將目光轉向了他,于是這位德國大小姐那漂亮的藍色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使徒的侵蝕讓那左眼亮光驚人,雖說可以用美瞳遮掩,但現在在住院,倒也沒有必要。
兩人用眼神交流。
明日香:她怎么回事?
碇真嗣:不知道。
兩人大眼瞪小眼只不過持續了兩三秒,卻讓整個病房陷入寂靜。好在班長洞木光及時解救了氣氛,這個臉上有著些許雀斑的女孩笑著溫柔問道:“綾波同學也是來探望明日香的吧?”
“嗯。”
綾波麗終于有了反應。
沒有從碇真嗣這里得到回應,她茫然地看向洞木光,點頭發出小聲的回答。
“今天早上沒在學校看到綾波同學你,還以為你也住院了。”
“嗯。”
“唔,沒事嗎?你的身體?”
“嗯。”
“這樣…總之綾波同學你沒事就太好了…”
洞木光越說越小聲。
她的笑臉僵住,有點緊張地看著綾波麗平靜的臉龐,洞木光下意識以為自己可能是哪段話說錯了,畢竟她認識的綾波麗雖然日常生活里少言寡語,但也是有感情的,會露出美麗的微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直嗯嗯嗯個不停,跟只會復讀的機器似的。
一旁明日香的眉頭越蹙越緊。
聽見優等生和光的對話,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來一股燥氣,令人想要發火,這種感覺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感受過了,她深呼吸,稍微呼了口氣,好讓胸口處有些煩躁的空氣從身體中排出去。此時此刻,明日香下意識地看向碇真嗣,然而他正緊盯著優等生的臉龐,不知道在發什么呆。
可惡!
真嗣你這家伙!
趁著兩人的對話逐漸陷入沉默,明日香挑了挑眉,打斷了對話,
“喂,優等生,你真的不用住院嗎?”
她問出了和碇真嗣差不多的問題。
班長洞木光不知道優等生受了多么嚴重的傷,但她可是清楚的。零號機胸腹處那么大的傷口,這家伙起碼得住院半個月以上才對。
怎么現在就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還一臉茫然的模樣?
“嗯。”
綾波麗將臉龐轉向了她這邊。
又是那副人偶般的蠢相嗎?一直嗯嗯嗯的,是不是故意這個反應?明日香感覺自己心里那股燥氣升騰得越來越劇烈。再對話下去,她就要久違地發大小姐脾氣了,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乖乖女啊!她咬著嘴唇,眼神不善地盯著綾波麗,卻只能看到那嬰兒般純潔無辜的眼神。
要是病房里現在沒有碇真嗣和洞木光的話,明日香肯定要和這家伙吵起來。但現在有兩人在,她還是稍微收斂了脾氣。
不過,優等生再在這個病房里待下去,她說不定要炸毛了。
而洞木光已經閉上了嘴巴,擔憂地看著眼前。
哪怕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現在的氛圍有些不對勁。今天的綾波同學未免太奇怪了些,不禁讓洞木光想起幾個月前綾波同學剛轉學來班級時的事情。那時候的綾波麗,也是像現在這樣沒有感情。
“優等生,你今天——”
“抱歉,明日香,我先帶綾波走了。”
就在這時,碇真嗣忽然出聲。
他伸手拉住了綾波麗纖細的手腕,就準備離開病房,而綾波麗則是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亦步亦趨,但沒走兩步,碇真嗣便停下腳步,回過頭給了明日香一個歉意的眼神。只可惜這位德國大小姐雙手抱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金黃色的長發也甩到一邊去,一點也沒有原諒的意思。
…今天的優等生不對勁。
明日香意識到了某種異常,但碇真嗣并未解釋,而是直接拉著綾波麗走。想來,其中肯定隱藏著什么秘密,盡管很是生氣,但她還是在那病房門尚未完全關閉之前,向著碇真嗣喊了一聲,她的語氣里帶著耀武揚威,故意要氣某人一樣:
“喂真嗣,明天記得來。”
“好。”
外面的天色還很是炎熱。
碇真嗣拉著綾波麗離開病房后便放開了手。
兩人正走在回去的道路上,順著不被陽光直接照射的陰影地走。這回是真正的回去了…回到他和綾波麗住在一起的那間公寓里。
就在這回去的道路中。
他時不時偏過頭瞄上綾波麗一眼。
女孩正在他的后面低著頭規規矩矩地走路,每一步都仿佛經過仔細的測量,好讓跨出的步子間隔大小一致,明明他的偷瞄很明顯了,是個人就能發現,要是以前的綾波麗,這時候肯定好奇地和他對視,但此時的女孩卻依舊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綾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終于忍不住問。
聽到碇真嗣的話,女孩才終于被拉回了這個世界似的。
綾波麗向他投來帶著一絲疑惑的目光,似乎是在確認他是否在叫自己。
“感覺…怎么說呢,很奇怪。”
碇真嗣盡量讓語氣變得輕松一些,可聽起來還是相當沉重,“總感覺今天綾波和我生疏了許多…生疏到像是陌生人一樣,我之前以為是莉莉絲那個使徒的問題,但相處這一小會又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綾波你似乎還是認識我們的,所以,你突然變成這樣,是有什么原因嗎?”
今天的綾波麗相當奇怪。
她就像是剛出生的小獸,下意識地跟著能給予安全感的“母親”走。綾波麗這種缺失感情的狀態,他只在最初認識這個女孩的時候才有見到過。況且從重傷到出院,期間只間隔了一天出頭…碇真嗣又不是笨蛋,這件事到處都透露著詭異。
明明已經越來越像個正常女孩子了,結果一天不見,就變回了原樣。
而面對他的問題。
綾波麗依舊還是懵懂無知的模樣。
她仿佛并不能理解碇真嗣這段問話的含義,兩人對視一會兒,和明日香倔脾氣絕不退縮不同,碇真嗣很快便在女孩那純潔紅眼眸的面前敗下陣來。他繼續在前面帶路,而綾波麗也跟了上來,她的潛意識里似乎知道要做什么事。
失憶?
會有這么惡俗的事情發生嗎?
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只是現在的女孩看起來跟幾個月前剛認識時差不多,他的直覺也沒有提示其他錯誤的地方,碇真嗣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前面就是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