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的氣氛很沉重。
雖然其實大家早就有這個猜測，但石頭落地后的鈍痛，還是會讓人難受。
“不過還好，那頭母雪豹的兩個崽子應該是渣男雪豹的孩子吧，它雖然沒了，但它的基因還在。”
“嗯，這是我從母雪豹和兩只小雪豹身上采集的生物樣本，回去之后可以建立更詳細的譜系關系圖。”
林草局那位調查員搓了把臉，強打起笑容，“行了，確認不是人為因素就好。人有意外，動物不也有意外。等明天把周圍的相機檢查完，下山吧。”
金雅知道陳影心情不好，到下山之前都沒敢離開他。
周圍的設備檢查了一遍，臨走前，陳影又去找了母雪豹。
“你知道那頭小雪豹去哪里了嗎？”
“不知道。它應該是去找其他母豹子了。”母豹舔舔腿上的毛，渾不在意，“它的實力不行，以前有那頭公的幫著它，現在只有它自己，捕獵又難，我估計是去了下面那邊。那里有好抓的食物，就是兩腳獸很多，會阻攔我們。”
所以是去了大叔的高山草甸那邊？
想想也不無可能。它當初被救助后就在那里待了好長一段時間，還是渣男雪豹把它帶回來的。現在渣男雪豹死了，小雪豹可能是眼睜睜看著它掉下去的，有點心理陰影也說不定。
這樣一來，不敢去抓巖羊的它，可不是只能把主意打到人類的草場上去么。再說那邊還有草甸，還有其他的大型食草動物，即便是競爭比較激烈，但出意外的風險也小很多。
陳影想了想，決定回去后找時間去古拉溝牧場問問情況再說。
下到雪線附近，遇到了跟M盟和另一個大學的科考隊一起上山的刀美華。
當時他們正被一頭花豹和兩頭狼包圍著。
金雅看到這一幕，本來心情就因為渣男雪豹的死而很不爽，直接化身被點燃的炮仗，對著那兩頭狼沖了過去。
“狗東西們，受死吧。嗷兒”
花豹嚇了一跳，快速躥上樹，看著金雅在雪地里追擊兩頭狼。
約莫看了幾分鐘，它下樹，配合金雅攻擊兩頭惡狼。
不為別的，至少大家都是貓。
自古貓狗不兩立，而且那些惡狼得逞一次就有第二次，它想要守住領地，就不能太軟弱。
金雅這次純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如果不是緊跟著豹子就補上了，說不定它得負點傷才行。
打了好一會兒，那兩頭狼以渾身是傷的代價逃離了，要不是陳影喝止金雅，估計這瘋丫頭還想要追擊過去。
“行了金雅，別去，沒事兒的。”
陳影跪坐在雪地上，抱著金雅給它順毛，又撓脖子又撓肚子，好一會兒，金雅的呼吸才平穩下來。
用紙巾認認真真給金雅擦掉嘴上的血。它身上也有傷，還好天氣冷不容易發炎。
抱著金雅處理好它的傷口，陳影收拾好心情，平靜的看向刀美華。
“剛才其他幾位同事已經把情況都說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過你想哈，它這一生雖然短暫，但也很充實。至死它都是這座雪山的王。它的孩子也長得很好，以后長大了，會和它父親一樣，成為雪山的王者。”
陳影沉默了很久，點頭，強顏歡笑，“說起來我是不是得慶幸二妞在河源那邊生活，沒有這樣的高山險峰，雖然氣候環境差了點，但總不至于…”
刀美華溫柔的笑著附和，“那可不是，再說以二妞交朋友的能耐，河源那邊能威脅到它的也少。以后還可以每年過去陪它幾個月。”
陳影低頭，擼了一把金雅的毛，“是啊，生命短暫，能陪多久誰也不知道。”
金雅翻身露出柔軟的肚子，抱著陳影的手輕輕含了一下。
它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陳影。
“我跟同事出去一下，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回來，你在帳篷里睡一會兒吧。”
M盟這次上山除了山頂的雪豹外，還要統計另外幾種貓科動物的活動區域。
具體怎么弄，陳影不知道，也不想去關心。
他昨晚一晚上都沒睡好，夢里全是雪豹捕獵巖羊后，一起翻滾下山的畫面。
一遍遍不停的下墜翻滾，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眩暈狀態。
有了其他同事幫忙照看，陳影他們幾個抓緊時間休息了幾個小時，等晚上吃飯時，基本滿血復活。
“這次我們過來主要是調查金貓和猞猁的生存狀態，和大致的區域分布。以這里為原點，半徑一公里內需要布設五十個點位，預計工作時長七天。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完成進度只有百分之三十五。”
如果不是遇到豹子和狼，他們的進度應該可以推到四十多到五十左右。
“需要我們留下來幫忙嗎？這附近有狼的話，你們的安全需要更加小心。”
金雅和那頭陌生豹子一左一右的趴在營地兩邊。
金雅離火堆的距離稍微近點，火堆的溫度能輻射到它皮毛上。
它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抖抖毛，前伏后拉，伸了個超級爽的懶腰后，一溜小跑進去了樹林。
那頭陌生豹子看了一會兒，果斷跟了過去。
一群人圍在一起吃煮泡面，順便聊起過年的話題。
這是這一大片自然保護區在年前的最后一次野外調查，進入十二月底到次年二月，大雪封山，就算是山里老獵戶都不敢進來。白皚皚的一片，容易雪盲不說，還容易踩空。如果運氣不好再來個雪崩啥的，基本上就可以交代在這里了。
就算這些都能避免，零下三十多度的氣溫，超低的氧氣含量，隨便一個不注意就很可能失溫致死。
總之一句話，這次野調完成后，到來年二月，基本上就是這連著的幾個自然保護區最輕松的時間了。
最輕松并不代表沒事干，相反，陳影他們這些干救助的反而可能更忙。
因為缺乏食物的動物很可能會下山闖入人類聚集地獵食家禽家畜，一不小心就是雙方受傷的結果。
M盟目前調查的數據結果顯示，全國百分之六十的自然保護區內，物種多樣性得以恢復，種群數量也有所增加。
但相較于食物鏈頂端的猛獸來說，作為整個食物鏈基層的嚙齒類動物和野豬、兔子等數量增長過快。
小型哺乳動物的數量增加太快，對當地的植物影響很大，而植物又跟自然生態環境息息相關，是以，如何控制中小型哺乳動物的增長，如何促進頂層猛獸數量增加，是接下來要面臨的問題。
“目前我們給出的其中一個建議是增加異地放歸的數量。”
以前救助的動物基本上是哪里救助就放回哪里。
但現在完全可以在大數據的支持下，進行類似生態環境內的異地放歸，以促進大型食肉動物的領域擴張。
特別是在某些地方，監測到只有單一性別的動物生活，這時候完全可以人工干涉，放歸一批不同性別的猛獸，促進其自然繁育，從而達到自然繁衍擴張的目的。
之前最廣為人知的就是長白山的“山神歸來”。
數年時間內，那邊只有一群找不到老婆的公虎在森林里游蕩。
直到一只雌虎十月，千里迢迢跋涉而來，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繁衍后代，才讓幾乎已經宣告快要消亡的野生東北虎族群延續了下去。
其實其他頂級猛獸的種群同樣面臨這種困境。
早些年人類的發展犧牲了環境，動物們生存的家園變得支離破碎。
一條條高速公路，一條條高速鐵路，攔斷的是千百萬年間動物們的自然繁衍之路。
還好，這些年人類已經意識到這點，開始修補這些通道。
最近時常有新聞報道某地出現了某些動物，是多少多少年來的首次現身。
這些都是好消息，至少代表努力沒有白費。
“說起來，我來的時候，聽說隔壁保護區猴子泛濫了，連村民們殺年豬的時候，那些猴子都跑來圍觀，最高峰能有一百多只猴子。那些家伙不但破壞莊稼，還傷人，還進人家家里翻東西，咬死家禽什么的。那邊的村民據說已經上報當地部門，希望能解決這事兒。”
說實話，猴子還真不好處理，畢竟吃猴子的動物不多。
像虎啊豹啊之類的，吃猴子嗎？餓極了可能也會吃，但平時它們肯定是不樂意捕食猴子的，又難抓還沒多少肉，而且猴群又記仇，數量又多。有那功夫，不如多抓一頭羊啊鹿的，好吃還不危險。
其實對猴子威脅最大的還是人類，只是即便是混得最差的獼猴都是國二，沒哪個人有膽子朝這些讓人又氣又愛的小家伙下手。
“猴子是一個，還有野豬。”旁邊一個小伙子接過話題，“我家也是川省的，不過臨著秦嶺邊界了，我們那邊野豬泛濫，前幾天還差點撞死一個上學的孩子。”
“不是說已經把野豬移出三有名單了嗎？”
“是移出了，也有打豬指標，可問題是，能打野豬的人不多啊，又有武器限制，給的錢又不多，聽說招標會上直接流標了。”
這時，甲木溝森警小柳看向陳影，“影哥，要是能組建一個貓貓團讓你帶去，我估計都不需要費多大功夫，直接把任務干完。”
“誒，就是哈，以陳醫生的實力，如果允許他帶著大貓們去捕獵野豬，說不定真的能行。”
大伙兒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氣氛變得松弛而熱烈。
這時，那個家在秦嶺旁邊的小伙子湊了過來。
“影哥，你有沒有辦法幫忙消滅點野豬啊？我們那個村子是真的遭大難了。要是能行，我給村里說說，看需要什么，我們能提供的都可以提供。”
陳影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尹力，“我回去問問吧，之前認識的老板有喜歡打獵的，他們有持槍證，還有獵狗，或許能幫上點忙。”
“謝謝，太感謝了。影哥，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記一下唄，如果聯系好了，直接給我說，那邊的一切問題都包在我身上。”
看著小伙子心滿意足回去跟同伴繼續聊天了，尹力才湊過來小聲問他真打算去看看？
“看看又不犯法。之前在神農架的那倆老板就認識有持槍證的合法登記的獵手。”
尹力眉頭微微一挑，“要是你們過去的時間合適，我也跟著去看看。”
陳影笑而不語，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刀美華一直坐在旁邊跟人聊天，眼角余光掃到他倆小聲說話的樣子，聲音微微一頓。
“美華姐，你跟陳醫生到底在談沒有？我怎么看他不像個男朋友的樣子。”
刀美華沒接話，直接轉移了話題。
“前段時間國內申請引進獰貓的幾個動物園，都獲批了嗎？”
“申請的有十來個，但最后通過的只有四個。其中一個的館舍不合標準，要求在明年三月之前改造驗收合格才能引進，否則就作廢。”
那姑娘說完，后知后覺的看向刀美華，“美華姐，你是不是也想養一只？”
“瞎胡說什么。”安靜了一小會兒，她開口解釋，“之前我不是跟你提過，我嫂子家里做度假山莊的，打算在區域內修建一個精品動物園。她找我打聽情況，我不太清楚嘛，就想著問問你。”
兩人小聲的聊了會兒動物園的事，等聊完才發現陳影和尹力不見了。
等了會兒沒等到人回來，刀美華正想問其他人知不知道他倆去哪兒的時候，就聽到陳影的聲音傳來。
“金雅快放開它們，放開金雅，放開，別咬死了。”
“我去，金雅你悠著點。”尹力的聲音緊跟其后，“金雅你到底從哪兒拖回來的，你別亂來啊。”
一群人猛的站起來，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幾分鐘后，眾人瞠目結舌下，金雅叼著一只紅棕夾雜黑色的幼崽走了過來。
除開被它叼著的一只，尹力手里還抱著兩只。
“我的天！”眾人小聲驚呼，“這是小熊貓幼崽？怎么回事，怎么會在這里發現小熊貓幼崽？”
“不知道，是金雅叼回來的，影哥過去查看情況了，不知道小熊貓媽媽現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他們現在在海拔2800米的地方，是理論上小熊貓能夠生活的區域。但實際上他們往返于這個區域好幾年，從未在這里看到過小熊貓出沒。
急救站附近唯一的一個小熊貓群落，是在海拔一千八左右的溫泉谷附近。
二十多分鐘后，陳影黑沉著臉回來了。
“小熊貓媽媽已經確認死亡，是豺或者狼干的。”他看了一眼三只奄奄一息的小熊貓幼崽，輕吁口氣，“除了這三只外，還有一只幼崽的尸體，只剩了半截。”
眾人沉默地看著地上的三只小家伙，好一會兒后，一個小伙子恨恨的開口。
“肯定，是那兩頭狼干的！”
（調試了好幾遍，畫不出很小的小熊貓幼崽來，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