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
北海上,強風吹拂。
一艘桅桿風帆乘風破浪,在滾滾海霧中前行。
甲板上,克蘭手持煙斗,凝視洶涌的海浪,饒有興趣道:
“常聽老人說起,世上有頭名為北海巨妖的傳奇魔獸,這輩子不知有沒有機會見到…”
葉芝手搭甲板欄桿,銀發隨海風徐徐拂動。
北海巨妖,也不知道究竟是螃蟹還是章魚。
北海巨妖的后裔,倒是見過了,克拉肯之爪的蟹鉗,還挺讓暗夜女神滿意!
不過,當時就連葉芝自己,都沒機會嘗上一口。
“傳奇魔獸做成的燉菜,究竟會是什么味道,我還真好奇啊…”葉芝感嘆道。
克蘭啞然一笑。
這位公爵的脾性他是了解的。
不論遇到什么魔獸,第一反應,都是能不能做成美食!
遠方的天幕,飄來滾滾黑云,透著暴風雨前的壓抑。
“暴風雨快來了,回船艙吧。”克蘭道。
“不必緊張,烏云很快散去。”
葉芝取出潘神之笛,吹奏控風曲。
六環吟游詩人的音樂法術蘊含魔力,驅散海面上空的積雨云,看得克蘭目瞪口呆。
這就是六環大師對于自然之力的掌控。
克蘭心道,揮手之間,就可以引起天象的變換。
還可以直接抽取創造領域中的魔力為己所用,不必經過繁瑣的冥想步驟。
比起自然之力更勝一籌的,也只有傳說中的圣人才能掌握的領域之力!
克蘭忽然想到冒險者公會的會長,傳奇獵魔人安東尼。
這位身經百戰的戰士,即便對陣六環大師也能碾壓取勝。
想必,安東尼已經觸碰到圣域的門檻。
而縱觀整個金獅王國,目前最有希望成就圣域的,恐怕…正是眼前的忍冬花公爵!
不論是圣域師承,還是神選身份,都注定葉芝在圣域之路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情不自禁將兩年前的葉芝,與當今信手平息海上風暴的身影做對比。
克蘭心有觸動,搖了搖頭,道:
“再過兩天,應該就能抵達鹿爾丹港口。”
“從那里改走陸路,一天就能抵達帝國內陸的盧西亞大公國。”
鹿爾丹港口,綽號“北方威尼托”。
西依北海,東溯萊茵河,被譽為帝國門戶,盛產郁金香、奶酪。
當地領主人稱“郁金香公爵”,是名金融業的高手,在領地中大力推行債券,積累了大量財富,亦是七大選帝侯之一。
財富伴生紙醉金迷。
鹿爾丹的紅燈區亦是聞名于世,熱情的伊蘇族獸女、柔媚的半蛇人混血、高冷的精靈女仆…此事在佩倫大作《異種族評鑒指南》中亦有記載。
葉芝望天。
要是佩倫在這艘船上就好了。
談起鹿爾丹的紅燈區,他能說上三天三夜!
翌日。
海鷹號停泊在鹿爾丹港口。
葉芝輕裝簡從,這趟出訪沒有告知當地的領主。
碼頭上的工會總管,以其老辣的眼光,看出這行人衣著與氣度的不同凡響,上前殷切問候,并推薦起停泊業務:
“我們可以幫忙照看與保養您的座船,倘若您愿意,我們還能聘請專業的航海家,用瓶中船法術將閣下的航船收入漂流瓶,以方便您隨身攜帶…”
克蘭上前交涉。
半晌,折返道:
“瓶中船法術所用的漂流瓶是特制的,需要時將漂流瓶擲入大海,船就會迅速變回原狀…我覺得挺方便,可以一試。”
葉芝頷首。
茶葉的生意讓葉芝財大氣粗,這點錢根本談不上心疼。
港口城市鹿爾丹相當繁榮,走在街道上還能見到奇裝異服的異族人士。
在商人公會的門口,有陸行鳥租賃業務,人氣火爆。
帝國境內的戰馬價格要比陸行鳥高出數倍。對于平民來說,拉車的最好選擇還是這種和鴕鳥一般大小,腳程迅速,吃苦耐勞的陸行鳥。
葉芝覺得新奇,沒有租賃馬車,而是選擇陸行鳥拉車,沿著官道前往盧西亞大公國。
夜色籠罩,五匹陸行鳥仍在星夜下疾馳。
由于路途遙遠,這五匹陸行鳥是葉芝花錢購置下來。
“鹿爾丹的治安還算比較穩定的。”
馬車上,克蘭展現出淵博的學識面,道:
“在一些爆發戰亂的選帝侯領地境內,往往會有攔路的強盜,陸行鳥遇到戰火會驚慌失控,身披甲胄的龍蜥反倒是坐騎的更好選擇…”
“選帝侯,是什么意思?”格蕾好奇地道。
“一百多年前,當時的皇帝頒發《金璽詔書》,確立和規范化了帝國皇帝的選舉流程。”
克蘭解釋道:
“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只有七位選帝侯,才擁有選舉帝國皇帝的權力…正因如此,選帝侯在帝國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地位比起普通的公爵要高出許多。”
葉芝若有所思。
當今的帝國皇帝,名叫腓特烈,出身自大名鼎鼎的哈布斯堡家族。
該家族依靠聯姻與靈活的政治手腕,幾乎掌控了整片大陸。
由于近親繁殖,出現天才與畸形兒的概率,都大大提升。
熔爐斗氣,正是跛足的火神為殘疾者量身打造的特殊斗氣,但是修煉熔爐斗氣,在哈布斯堡家族被視作一種恥辱。
而該家族中真正的天才,往往具有非比尋常的天賦,能夠修煉名為黃金斗氣的戰技變種。
現今的腓特烈大帝,正是將黃金斗氣磨礪到了極致。
“至于盧西亞大公國,早在公國創立之前,那地方就與月光教派有著不解之緣…”
克蘭看向依偎在一起的阿克斯夫婦,友善地笑了笑。
“我想,關于月光教派的傳說,還是由真正的月光信徒來講述比較合適。”
阿克斯的妻子,露恩臉頰瘦削,握著阿克斯的手掌,淺淺一笑,輕聲道:
“既然克蘭先生這樣說了,我就恭敬從命…”
據露恩講述,千年之前,當時的盧西亞大公國仍叫“露西婭之地”,而露西婭是對月亮女神的一種敬稱。
當時,一顆橡樹的種子,從星空墜落在露西婭之地的大峽谷之中,慢慢長成了一株參天巨樹。
這株巨樹散發出澎湃的月光神性,吸引了眾多月神信徒的到來,月光神殿也逐漸在盧西亞大公國建成。
“我們將那株神樹,稱為‘露西婭之樹’,也就是月神之樹。”
露恩緩緩道:
“正因月神之樹提供的魔力,月島才得以懸浮在天空中,成為月光教派的一道奇觀…”
葉芝緩緩點頭。
盧西亞大公國的首府,名叫月峽堡。
以坐落于高地的城市,以及將城市中央一分為二的大峽谷,聞名于世。
月神之樹,就扎根在月峽堡的峽谷之中,其根系蔓延整座峽谷。
蘊含月光神性的月亮泉水,在峽谷森林之中流經而過,成為月峽堡住民的取水地,也使得該地覺醒月光信徒的比率大大提升。
“懸浮在天空中的島嶼?”
格蕾驚訝地道:“你們的教派神殿,就在浮空島上面嗎?”
露恩抿嘴道:
“只有少數受到月神眷顧的信徒,才有資格被月光接引,登上月島接受試煉。”
“我們一般把坐落在月峽堡月神峰上的神殿稱為主殿,信徒平日里也是在月神峰上修行。”
露恩的眼底閃過追憶之色,眼神柔和,輕輕握住了阿克斯的掌心。
“我在月神峰修煉,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些細節如果有出入的地方,還請領主大人見諒…”
葉芝微微頷首,開口道:
“你之前提到的,月光教派三年一度的圣節,是指什么?”
“月亮自有其運轉的規律,以三為圣數,當月亮運行到月光最璀璨之時,就是月神節,信徒們沐浴在月光之下,有望得到月神的賜福。”露恩微笑道:
“而在月神節,月亮河會從月島的新月峰上倒灌而下,是極為夢幻的美景。”
“據我所知,得到月神賜福者,能夠乘著月亮河攀上高峰,在月島最高處的月亮神殿,與月神當面交流,是所有月光信徒夢寐以求的恩典。”
露恩眼底流露一絲神往,旋即輕輕搖頭,道:
“不過,當下的月光教派處在疫病的陰影之中,今年的圣節形式,恐怕也會有所轉變…”
葉芝目露思忖。
如果我沒記錯,今年的圣節試煉,關系到了月亮女神的神選資格。
正因神選地位特殊,試煉的難度大大提升。
以往僅僅需要承受住月亮河的沖刷,就能通過試煉,得到月神賜福。
而今年的試煉,則要求試煉者逆著月亮河向上攀登,直到抵達最高峰的月亮神殿為止。
月亮河,名為河流,形式上和瀑布沒有兩樣。
從高峰上倒灌而下的銀色瀑流,充斥著洶涌的月神神性,在這條河流中其他神性都會遭受壓制,攀登者能夠仰仗的僅有自身的意志與體魄。
在原劇情中,月光圣女席琳與一對兄妹展開激烈角逐,最后席琳仗著身為月神容器,呼喚高空中的月亮向她靠近,引動了月亮河的潮汐,迫使兄妹放棄攀登,并最終贏得了神選資格。
席琳更是留下名句,“我要讓月亮奔我而來”。
但是,現在的劇情已經相較葉芝的記憶發生了極大改變。
葉芝暗道。
在原劇情中并未出現瘟疫之主的行蹤,而這場疫病,恐怕也是因為我而發生的蝴蝶效應。
不管怎樣,月光神選的資格,我勢在必得,得想個辦法混入月亮河。
以幫助月光教派找出疫病真兇,換取參加月光神選試煉的名額,這似乎是個不錯的方案…
這次,葉芝不打算披上馬甲,而決定以忍冬花公爵的身份參與神選試煉。
計劃若能成功,屆時,世人都將知道,葉芝是藝術與月神的雙神共選,影響力將進一步提升!
之所以這么打算,葉芝因為月神神選的身份適合公開,不像暗夜神選的身份那樣敏感。
畢竟,月光教派屬于正統信仰,曾受到帝國的扶持,而暗夜教派則屬于被打壓的存在,暗夜神選的身份不適合見光。
“月亮河中,除了月亮神性之外的一切能力都會遭受壓制,所以攀登月亮河,純粹是意志力的比拼…”
葉芝暗道:“但對我來說,我的暗夜神性似乎剛好能與月光神性抵消,即便在月亮河中也能動用法術?”
念及此處,葉芝眼底泛起微光,暗自點頭。
月光神選,與我有緣!
要是能成功,又能吃上一家女神的軟飯!
陸行鳥拉行的馬車,在帝國行省中疾馳。
翌日,天明,遠方一株參天巨樹,映入眾人眼底。
格蕾張大嘴巴,目露震撼,只見一顆銀色巨樹參天入云。
底部生根在幽邃的峽谷深處,樹干銀光熠熠,其上懸掛著藤蔓吊橋,有守衛持戟佇立,樹冠廣闊,泛著繁星般的微光。
而在銀色巨樹的正上方,一座島嶼懸浮在高空中。
深灰色的巖石基座與島嶼上的高峰清晰可見。
“月神之樹,名不虛傳!”克蘭驚嘆道。
葉芝不由頷首。
奇觀,當真是奇觀!
蔫兒壞的鉆牙,暗搓搓地道:
“你說,要是這月島砸下來,那不得砸一個大坑啊!”
葉芝心情復雜。
一不小心,又讓你給插了個旗子!
城門。
席琳公主早已得知葉芝的行程,早早在此等候。
“葉芝閣下,許久未見。”
銀發美人衣著一身長裙,額頭佩戴著一枚寶石,寒暄道:
“路途勞累,還請與我到行宮暫作歇息。”
葉芝頷首,邀請席琳同乘馬車。
她命令隨從帶路,率領眾人前往月峽堡的公爵城堡。
“席琳殿下!”露恩見到對方,誠惶誠恐的道,“我是月光教派的祭司,見到您不勝榮幸!”
席琳既是月光教派的圣女,也是盧西亞大公國的公主,在月峽堡的地位與聲望人盡皆知。
“愿月神庇佑你。”
席琳頷首,朝著露恩溫柔一笑,輕聲道:
“月峽堡中疫病橫行,各位既然到來,應當做好防護才是…這是教派中醫師特制的香囊,對疫病有一定的療效,還請各位收下。”
銀色香囊材質昂貴,香氣淡雅,葉芝很快判斷出其中所采用的魔藥種類,用到一種四環魔藥,價值已十分高昂。
席琳給馬車內的隨行人員一人贈送了一枚香囊,舉止落落大方,雪白臉頰上的疲態卻清晰可見。
葉芝忍不住詢問起城中目前的病情。
席琳的笑容略顯苦澀:“教派中的救護所已經容納不下那么多患者,于是在城外臨時搭建了帳篷…醫護騎士團也駐扎在城外,他們一直要求進入月峽堡,但是我沒有同意…”
“那圣節仍舊繼續嗎,席琳殿下?”露恩問道。
席琳輕輕頷首,銀色眼眸中流露一絲堅決。
“不管怎樣,圣節仍舊要繼續,這也是祈求月神降下神跡,挽救月峽堡的契機!”
克蘭拿起煙斗,又強忍著放下,輕咳一聲,望向葉芝道:
“先讓我下馬車吧,我打算去醫護騎士團的營地里看看。”
葉芝一愣,訝異道:“莫非你已經有線索了?”
“只是直覺。”克蘭說道,“我與醫護騎士團的騎士長菲尼克斯還有些私交,從他那邊也能多方面了解一下病情…”
說著,克蘭像是想到什么,尷尬地望了眼葉芝。
名揚大陸的菲尼克斯,被葉芝俘虜,繳納贖金這才脫身,這已經成為醫護騎士團的一樁丑聞。
克蘭也不清楚,葉芝再次與菲尼克斯重逢會是怎樣心情,在前往會面前,還是用眼神向葉芝征求意見。
葉芝倒是沒有異議。
雖然和菲尼克斯曾是戰場上的對手,但菲尼克斯治病救人的理念,葉芝還是十分認可。
倘若菲尼克斯真的另有打算,以克蘭的調查能力,也能摸出些蛛絲馬跡。
很快。
克蘭下了馬車,朝背對城門的營地走去。
眾人則乘坐馬車前往公爵府。
晚宴相當正式,均是以接待公爵的規格來布置。
選帝侯之一,席琳的父親,伯努瓦大公爵親自招待了葉芝。
金碧輝煌的大廳中,長桌上鋪著絲綢桌布,晚宴食材雖用料簡單但匠心獨具。
伯努瓦公爵面有愧色:
“城中受疫病影響,無法好好招待閣下,我實在有愧。”
伯努瓦公爵是名身材矮小的小老頭,留著兩撇雪白的胡須,穿著樸素。
這位選帝侯是少見的親民派,在貴族中名望不佳,在平民中卻深受愛戴。
“公爵閣下不必介懷。”
葉芝謙遜一笑,道:
“我這趟前來,也是受我老師的囑托,想為貴地度過危情,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小老頭怔了怔神,眼底閃過一絲暖色,由衷道:
“公爵閣下的恩師,名聲已經傳遍整個大陸,你作為他的學生,果然也繼承了他那高貴的品行…我謹代表公國領民,還請閣下,收下我的敬意!”
伯努瓦公爵起身,摁胸行禮,葉芝趕忙回禮。
席琳坐在一旁,凝望著俊朗的年輕公爵,眼眸微閃。
這半年來,忍冬花公爵的名望與日俱增,即便是遠在帝國的席琳也屢有耳聞。
他不僅成為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大師之一。
更是在金獅王國的內戰中表現卓越,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將特蕾莎女王扶上王位。
尚不到二十歲的忍冬花公爵,在金獅政壇已是歷經兩朝的風云人物,關鍵他還深受當今女王的信任,有傳聞兩人私下是相當親密的朋友。
這種家喻戶曉的人物,自愿身赴險境,為結束疫病而出自己的一份力,著實讓席琳有些欽佩。
望著交談甚歡的父親與忍冬花公爵,席琳流露一絲微笑,輕聲道:
“公爵閣下不是說要拜訪月光教派嗎?不介意的話,等下我帶你去月神峰上的月亮神殿參觀一番。”
“在那里,月光神性相當活躍,或許公爵閣下能心有所悟,有所裨益。”席琳善意道。
葉芝正有此意。
登上月神峰,也能近距離觀察那夜空之中的浮空月島。
夜風習習。
夜色籠罩之下,盧西亞大峽谷中的月神之樹,成為天然的光源,散發皎潔的銀光,飛跨峽谷的宏偉大橋,將峽谷兩側的城區相連。
葉芝登上月神峰,站在月光映照的巖石上,仰望天幕,呼出一口白氣。
月亮高懸在夜幕之下,月島好似一座浮空城市,飄在碩大滿月的中央,顯得格外微小。
“夜晚,是月光神性最為活躍的時候。”
席琳微笑道:“月神信徒也往往會在夜晚潛心修行…前面就是月光神殿了。”
迎面映入長長的白色石階,通往位于半山腰處的神殿,階梯兩側的圣火盆中燃燒著銀色的月火,在高聳拱門之外,佇立著一名身穿紫色長袍、氣場冰冷的男人,正靜靜仰望著月島。
聽見腳步聲,紫袍男人駐足回頭,沉默地看向席琳。
“露維安。”席琳微微一笑,“這位是來自金獅王國的貴客,忍冬花公爵,葉芝,也是我之前我與你們提到過的月神賜福者。”
名叫露維安的紫袍男人,劉海遮掩下的單側眼瞳,眼底閃過一道驚異,轉瞬即逝。
他無言地朝著葉芝點頭,目光警惕而敵視。
葉芝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這敵意從何而來。
“露維安自幼失語。”席琳解釋說,“他是月亮神殿的護衛騎士,也曾登上月島,獲得月神的賜福。”
葉芝恍然。
原來是劇情中登場過的“月男”!
露維安可以同時操控十二把「弧光月刃」,是月光教派的中流砥柱。
“愿月神指引你的道路,貴安,遠鄉的來客。”
輕柔的嗓音響起,葉芝看見一道縹緲如幽靈的身影飄浮在露維安的身旁,朝著自己露出友善的微笑。
“她是露維安的妹妹,盧娜,因為一些意外,失去了自己的肉身,靈魂依附在露維安的體內,兩人一體雙生。”席琳傳訊道。
葉芝頷首致意。
露維安兄妹是絕無僅有的月光流派天才,哥哥擅長月光戰技,妹妹以月光法術見長,卻因貪功冒進,在一次修行中急于求成,引起月光神性的反噬,導致哥哥喪失語言功能,妹妹失去了她的肉身。
從此之后,露維安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想方設法幫助妹妹重塑肉身。
而只要成為月光神選,就可以請求月神用玉石般的礦物‘月石’來塑造雕像,達成讓妹妹復活的條件。
看到擁有月神賜福,很可能參與月神試煉的競爭者,露維安的警惕也就可以理解。
“我帶領葉芝閣下參觀一番神殿,你們繼續留在這里。”席琳吩咐道。
露維安退開身位,讓出前往神殿的道路,目光一直定格在葉芝的身上。
“我的哥哥,他曾聽聞您擁有賜福‘月涌天河’,所以對您十分關注。”盧娜歉然地笑了笑,“有讓您不快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葉芝回望一眼露維安,微笑道:
“會有機會切磋的。”
露維安眼神一動,默默頷首。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盧娜輕輕嘆息:
“哥哥,他已經是六環大師,你不該向他挑釁的。”
露維安不言,只是靜靜望著天空中的月島,眼中有孤獨、內疚與決絕。
“我明白,哥哥是因為,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盧娜飄浮在露維安身后,伸出虛幻的兩手,輕輕擁抱住他的后背,輕聲道:
“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夠登上月亮河…”
月光神殿,偏殿。
女性雕像以銀色礦石雕刻而成,容顏美麗高貴,手持銀色長弓,身旁臥著一只頭頂金色鹿角的麋鹿。
“這是月神的雕像?”葉芝訝然道。
葉芝曾在月神井,將月餅獻給月亮女神,引來月神的親自降臨。
不過那一次,月神是借著席琳的身體顯現神跡。
她在人間的形象究竟如何,葉芝還未曾了解過。
眼前的雕像,身姿高挑而矯健,肌肉線條流暢,充滿野性的美感,和月神給葉芝留下的清冷印象不太相符。
席琳搖頭道:
“偏殿中供奉的并非月亮女神,而是月神的從神——”
“狩獵女神,阿忒彌斯。”
葉芝了然點頭。
狩獵,月神所執掌的權柄中頗為重要的一項法則,祂將這項法則授予了祂的從神,森林與狩獵女神阿忒彌斯。
阿忒彌斯在月神麾下的地位,等同于斯卡赫在暗夜女神麾下的地位。
斯卡赫代替暗夜女神管理影界這一項權柄。
阿忒彌斯的狩獵本領與弓術,則是眾神中位列前茅的存在。
在強大神力無法干涉中庭大陸的先決條件下,從神的地位變得非常重要。
“相傳,狩獵女神阿忒彌斯,肩負著守護神選的使命。”
席琳抬起銀色眼眸,注視著栩栩如生的雕像,眼底流露期盼:
“每逢月光教派或是神選者陷入危機之時,狩獵女神阿忒彌斯就會乘著她的金角鹿于月夜到來…”
席琳兩手抱拳,輕聲禱告道:
“但愿這一次,月光能夠指引我們,化險為夷。”
葉芝忍不住泛起一絲期待。
也就是說,這回要是成為月光神選…還有希望,向阿忒彌斯學習箭術?
你知道的,我一直是狩獵女神的信徒。
我決定把天賦帶到月光教派,成為新一任的月光神選!
“席琳閣下,我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葉芝沉吟道。
“但說無妨。”席琳微笑道。
“我聽露恩祭司談起,這次圣節會開啟月神試煉。”葉芝道,“怎樣才能獲得參加這項試煉的資格?”
席琳怔了一瞬,驚訝地看向葉芝,反問道:
“您難道也想參與這場試煉?”
“只是好奇,畢竟我也擁有月神賜福,想對月光之道有更深入的了解。”
“公爵閣下無須隱瞞。”席琳戳破葉芝的心思,微笑道,“任何一個超凡者,都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獲得賜福的機會,畢竟賜福要比尋常戰技強大數倍,況且您又以月光流派見長,難免對圣節上的試煉感興趣。”
既然被點破,葉芝也就大方承認,點頭道:
“是的,不瞞你說,我也想加入這場試煉,就是不清楚具體要求。”
席琳眼神微閃,輕聲道:
“很抱歉,公爵閣下,換作是往年的月神試煉,以您曾得到月神注視的經歷,完全有資格參與試煉,長老們也一定會許可。”
“但是今年的月神試煉…情況比較特殊,請原諒我無法向您透露…總之,這場試煉只有月光教派內部的人士才能參加,請您見諒。”
這場月神試煉,關系到月光神選的選拔,這點月光教派仍未向外界透露。
葉芝也能理解月光教派這么做的緣故,心道:
“看來常規套路無法奏效,我得換一個思路,實在不行就披上‘夏洛克’的馬甲…”
看到葉芝陷入沉思,席琳神色微動,想起月神曾對他青睞有加,緊了緊攥住裙擺的手,下定決心道:
“其實,葉芝閣下,我或許能夠…幫你爭取一個參加試煉的名額!”
葉芝微微一愣。
“這場試煉的意義特殊,也與肆虐月峽堡的鼠疫有關。”席琳說,“我們希望通過試煉的人選,能夠登上月島最高處的月亮神殿,在月光下與月神對話,請求祂降下神跡,化解疫病。”
席琳抬起堅定的眼眸,望著葉芝。
“而您曾得到過月神的注視,與祂之間有著不解之緣,月神對您也很是看中,否則不可能將‘月涌天河’這般強大的賜福親賜于你…”
“假如由您來呼喚月神,她降臨的可能也會大大提升,我是這么想的。”席琳頓了片刻,認真道,“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向長老們游說,幫你申請一個參加試煉的名額!”
葉芝有些詫異。
劇情中席琳之所以想要成為月光神選,不是為了變強,而是為了祈求神跡,拯救臣民。
對她來說,一個更有希望讓月神降下神跡的人選,于情于理應當參加試煉。
葉芝決定接受席琳的好意,微笑道:
“在參加試煉之前,我也會盡我所能,調查這場疫病的成因…如果能我在試煉之前將這場疫病化解,相信月光教派的長老們,也會同意給我一個名額的。”
席琳目光閃爍,優雅頷首,道:
“三日之后,就是試煉正式開啟的日子,在那之前,我會給您答復!”
月峽堡,城外。
簡陋的營地里,飄著惡臭與腐爛的氣息,呻吟與哀嚎為這寒冷的秋夜平添一絲不安與躁動。
克蘭緊了緊棉衣,猛地看見一道鬼影似的陰影佇立在他眼前,微微一驚,定下神來,才看清對方的樣貌。
醫生身穿防油布大衣,戴著鳥嘴面罩,雙目透過狹窄的玻璃片審視著克蘭,形象宛如烏鴉,從長喙處傳出低沉的嗓音。
“這里有感染的風險,先生,請你盡快離去。”
鳥嘴醫生。
中世紀因對抗瘟疫而產生的時代產物。
鳥嘴面具的喙內填滿香草和花瓣,旨在過濾空氣中的瘴氣,防止感染,手持木杖以避免直接接觸患者。
克蘭亮出席琳授予的香囊,這在當下的月峽堡也是一種通行證。
“我是來見菲尼克斯騎士長的,請你轉告,就說克蘭·道爾請求見面。”
鳥嘴醫生微微頷首,過了片刻,折返道:
“菲尼克斯騎士長正在給患者放血,請您先去大帳稍等片刻。”
克蘭經過夜色中的簡陋帳篷,銳利的目光透過帳篷的縫隙,見到火盆映照下面如死灰,渾身長滿黑色淋巴的患者。
一名依靠在墻角的男人,脖頸處長滿可怕的膿包,目光渙散,低頭默念著什么。
大帳中。
克蘭等待了許久,終于見到菲尼克斯的身影。
男人摘下厚實的面罩,甩了甩沾著汗滴的金發,望著克蘭,露出疲憊的笑容:
“克蘭先生,沒想到竟會在這里見面,您來找我,有何貴干?”
克蘭接過安東尼的委托,而安東尼作為冒險者公會的會長,少不了與騎士團打交道,因此克蘭與菲尼克斯曾有數面之緣。
“救助患者頗為辛苦。”克蘭目露敬佩,道,“不急,你先歇會兒再說。”
菲尼克斯落座,動用醫術對抗瘟疫之主的詛咒,即便對六環大師而言也是耗費不小。
他調整了番呼吸,聽克蘭道明來意。
“我是受忍冬花公爵葉芝所托,旨在調查這起鼠疫的起因…”
“葉芝?”
菲尼克斯詫然道:“他也在月峽堡?”
克蘭點了點頭。
菲尼克斯苦笑道:“那我想,我不方便與他見面…”
眼前再次浮現被長槍貫穿防御,那噩夢般的景象,菲尼克斯的心底掠過一陣寒意,生出幾分敬畏之情,輕嘆道:
“我與他曾刀劍相向,這點想必你也清楚,你不該來找我的,克蘭先生。”
“葉芝公爵對你救死扶傷的事跡很是贊同。”
克蘭含笑道:“只要明面上的立場沒有沖突,未必不能成為臨時的盟友。”
即便圣劍杜蘭德爾被葉芝奪走,菲尼克斯也是心服口服,畢竟是技不如人,能夠撿回一命已經是對方手下留情。
另一方面,在被俘虜期間,對方也沒有虐待自己,仍舊給自己保留了身為騎士應有的體面,在這點上,菲尼克斯對葉芝很是感激。
聽著克蘭的話語,菲尼克斯的眼神閃爍,端坐在椅背,沉吟道:
“所以,克蘭先生,你到我這兒來,是想了解些什么?”
“醫護騎士團一直以來都與瘟疫作抗爭,你們對瘟疫之主的詛咒再熟悉不過,一定對這座城市中的可疑之處有所察覺。”
克蘭道:“我們雙方一同合作,根除掉月峽堡中的病根,這也是您所期盼看到的吧?”
偵探目光如炬,金發騎士沉默半晌,無奈道:
“安東尼先生應該有和你提起過,我的傳承源自哪里?”
克蘭點頭。
菲尼克斯的醫術最早是傳承自光明之神的從神‘醫術之神’,而不屬于‘治愈天使’拉斐爾。
是在菲尼克斯以醫術漸漸出名后,醫護騎士團才找到他,將他收編。
“在我的傳承中,有一項專門用于偵測瘟疫詛咒的法術,能夠大致判斷詛咒的源頭。”
菲尼克斯道:“而據我的判斷,這次瘟疫的源頭…是月神之樹。”
克蘭陡然一驚。
“怎么可能?月神之樹是月光教派的圣樹,除非是有誰向月神之樹動了手腳,否則…”
“我起初也懷疑,我的判斷是否出錯,但這幾天,經過對患者的排查,我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菲尼克斯苦笑道:
“一定月神之樹的水源出了問題,偏偏月峽堡的人民將峽谷中的泉水稱作‘圣泉’,越是生病越是依賴圣泉…”
克蘭眉頭緊皺:“你有和伯努瓦公爵談起這回事嗎?”
“有的,我向他請求進入盧西亞峽谷調查月神之樹,不出所料地遭到了拒絕。”菲尼克斯無奈道,“那地方是月光教派的圣地,是絕無可能讓我一個教廷人士率領部隊進入的。”
“我之所以還留在這里,是擔心疫病進一步擴散,已經向伯努瓦公爵建議封鎖邊境線,現在還在與他商議。”
菲尼克斯眼底閃過悲憫之色,嘆息道,“但愿,這次不會有太多的人喪生。”
這些話是真是假,仍需進一步商榷,但值得與葉芝商討一番…
兩人又聊了一個時辰,克蘭收獲不少線索,起身道:
“天色不早了…請容我咱回住處,明日再來拜訪,閣下不必相送。”
望著克蘭的背影,菲尼克斯的眼底閃過一道希冀之色,喃喃自語:
“忍冬花公爵是當世英雄…他若能解決這場疫病,也是當地人民的福音…”
“瘟疫之源,可能潛藏在月神之樹當中?”
行宮書房,葉芝放下書卷,微微一驚。
“菲尼克斯不似說謊,只是這件事的確蹊蹺。”克蘭皺眉道,“誰有這么大的能量,能無聲無息地在月神之樹中種下詛咒,還不被月光教派察覺?”
“一種可能,是教派內部出現了內鬼。”
“還有一種可能,是超出我們想象的敵人,在瘟疫領域,擁有圣域級的造詣。”
葉芝腦海中浮現‘流膿者’那噩夢般的詛咒能力,沉吟片刻,道:
“如果菲尼克斯的猜測屬實,那么月神之樹的根部,一定出現了某種程度的病變…”
“我會向席琳坦明,想辦法深入月神之樹的根部,查明情形。”
克蘭點了點頭,憂心忡忡,道:
“還有商人們流傳的消息,盧西亞大公國的邊境線上,教皇國的部隊正在集結,統帥與意圖均不明朗,必須小心為上…”
葉芝眼神微凝,掌心隱隱發燙,象征神罰的硫磺火焰仿佛在胸膛劇烈燃燒。
若敢來犯,一把火,燒他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