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寒風凜冽。
寂靜的曠野籠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一支獸人軍隊如黑色的洪流悄然涌動。
獸人各個身披厚重的皮甲,手持巨斧或戰矛,沉重的步伐踏在齊膝深的積雪,一張張猙獰、冷漠、麻木的臉龐上,眼中閃爍冷酷的戰意。
微弱的火光照亮些許長夜,高舉著的火把,火光綿延成一條長龍,從高空望去,宛如一條火龍在曠野上蜿蜒前行。
忽然間,黑暗里傳來一聲巨響。
一頭龐大的科多獸轟然倒地,竟是不堪高強度的行軍,癱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也無力行走。
軍隊陷入短暫的騷動。
從隊伍前方,折返回一頭目光猩紅的座狼,一個體格魁梧,約有三米高的獸族巨人,翻身離開座狼,走到倒地的科多獸面前。
格列姆·風暴之錘審視科多獸片刻,確認它已耗盡最后一絲力氣,蹲伏魁梧的身軀,伸出手掌覆蓋在科多獸的眼皮上。
科多獸仿佛預感到死亡的宿命,劇烈的掙扎起來,它不愿意閉眼,滾燙的淚水順著覆在眼皮的手掌縫隙間淌到了雪地,溶化積雪。
兩旁的獸人勇士,面對科多獸的哀求,有些動容。
但是顯而易見,生死并不能由它做主。
一柄匕首扎進了科多獸的頭顱。
熱血飛濺而出,落在獸人寬大的手掌,匯聚成一捧血泉。
格列姆捧起掌心,一滴不剩地喝進嘴里,旋即抹了抹嘴唇,齜牙露出一排血紅色的牙齒,發出嘹亮而令人恐懼的長嘯。
“嗚——!!”
長嘯回蕩在曠野,蘊含著獸人語的簡單音節,傳遞著格列姆的命令。
大軍開始原地修整,安營扎寨,支起大鍋。
這樣一支五千人的獸人軍隊,每天消耗的糧食都是個天文數字,一頭科多獸遠不能滿足食物所需。
除了剛割下的新鮮肉塊外,獸人還往鍋中丟入土豆、山羊肉、山崖苔蘚、海魚等一切活動范圍內可以食用的食材。
饒是如此,每個獸人分到碗中的燉湯,肉眼可見的稀少。
壓低的抱怨聲回蕩在夜色里,但沒有人膽敢當面與酋長對峙,上一個忤逆酋長的獸人勇士,早已葬身狼腹,尸骨無存。
在離營地幾公里外的一棵寒松上,枝頭佇立著一只毛色漆黑,眼瞳鮮紅的渡鴉,它靜靜注視著黑夜里的火光,好似監管著這一切。
目力與聽覺,都在復仇之力的增幅下成倍提升,渡鴉很快鎖定了目標。
格列姆·風暴之錘。
此刻,這名高大魁梧,下顎寬大,獠牙猙獰的獸人酋長,凌亂的頭發在狂風里飛舞,披掛著獸骨與金屬制成的鎧甲,脖頸掛著一節節獠牙,站在一處高坡上,交叉雙臂,顯露著暴君般的睥睨氣場。
而在格列姆身旁,佇立著一頭巍峨如堡壘般的半人馬,有著肌肉健碩的人類上半身與雄壯的馬身,披覆著皮甲、馬鎧與頭盔,兩手合握一柄巨大的戰斧,好似死神用以收割性命的鐮刀。
帝戎·雷蹄。
雷蹄部落的酋長,格列姆此番聯軍的盟友。
由于兩大部落之間的語言并不相通,兩名酋長改用北境語進行交流。
“巨魔部落的新王,是個蠢貨,早晚會被我族的鐵蹄征服。”
帝戎沙啞道:“可是我無法理解,為何阿塔利亞與它強大的牛頭族戰士,也放棄了這次遠征?”
部落向來以力量為尊。
成年的牛頭族戰士,能輕松擊殺相同環數的獸人勇士與半人馬戰士。
而阿塔利亞,更是牛頭人部落近幾代人中,最為強大的酋長兼勇士。
因此,半人馬酋長帝戎,對于阿塔利亞·大地圖騰與它的部族極為重視,卻沒想到對方當了逃兵,心中壓抑著一團怨氣,克制著向格列姆質問。
格列姆的氣息兇悍,咧嘴露出尖銳的獠牙,冷笑道:
“阿塔利亞致力于成為吟游詩人,不想對身為藝術神選的人類動手…真是可笑!”
帝戎思索片刻,馬蹄聲在夜色里前后踱步,嗒嗒作響。
在北境,詩歌文化反而比金獅王國更加盛行,或許是因長夜與寒冷,更能激發人對生與死等命題的思考。
阿塔利亞不僅喜歡奏樂,也崇拜詩人,這點帝戎早有耳聞,只是覺得一個能徒手撕裂猛犸象的牛頭人酋長,竟然信奉藝術女神,實在荒謬。
“那個藝術神選,叫什么來著?”帝戎問道。
“葉芝·伯朗第。”
格列姆顯然也已打聽過敵人的情報,冷聲道:
“攔在我們進軍路線上的晨霜嶺,領主就是這個叫葉芝的人類!”
晨霜嶺作為沖要之地,獸人聯軍想要進入金獅境內劫掠,首先要踏平晨霜嶺這一根據地,因此難免會與葉芝·伯朗第發起沖突。
“阿塔利亞不愿到來…問題不大。”
格列姆打量著自己布滿老繭、粗壯有力的五指,逐漸攥緊,獰聲道:
“等我將那人類作為禮物,帶到阿塔利亞的面前,他就會知道,人類是多么軟弱無力的生物!”
帝戎微微皺眉。
他覺得格列姆有些過于輕敵了,能成為藝術神選的超凡者,即使是弱小的人類,也必定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而格列姆最近的脾氣愈發地暴躁,即便帝戎與它結交多年,也對格列姆不少兇殘的行徑頗有微詞。
半人馬是一個兼具勇猛與智慧的種族。
帝戎的先祖,曾經是一名聞名世界的半人馬智者,教導過無數的英雄。
因此,在此次同盟當中,帝戎肩負起出謀劃策的任務,面對獨斷專行的格列姆,怨氣漸漸產生。
“但愿藝術神選,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不堪一擊。”
帝戎拋下譏諷的話語,轉身就要返回營地,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回頭道:
“還有…格列姆,你的巫術…”
格列姆的雙眼中,涌動著赤紅色的火光,透出冷酷暴戾的殺意,冷冷盯向帝戎。他的雙手已握緊那柄擁有雷霆之力的符文戰錘,仿佛只要帝戎再多說一句,他就會向著盟友宣泄怒火。
“即使是向朋友,打聽力量的來源,也是不友好的——你說呢?”格列姆沙啞道。
帝戎不再言語,身形漸漸隱沒在黑暗當中。
風雪呼嘯,格列姆矗立在高坡上,冷哼一聲。
這時,他突然發出一聲低吼,雙目充斥著血紅色的光芒,身軀如蝦米般弓起,竭力克制著那股頭疼欲裂的痛苦。
伸出顫抖的手,格列姆費勁全力,自懷中取出一瓶幽綠色宛如毒藥般的藥劑,咬開木塞,將這魔藥一飲而盡。
藥力漸漸發作。
格列姆緩緩呼出一口氣,眼中狂暴的紅光漸漸平復了下來,轉為更為幽邃的暗紅光澤。低頭環顧著自己身上浮現出的刺青,只見烙印在手臂與胸膛的符文,泛著熾熱滾燙的紅光,爾后又漸漸變得黯淡,隱沒在皮膚之下。
“力量…如此甘甜。”
格列姆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寒風之中,手掌朝著天幕下一輪黯淡的彎月,狠狠握緊。
“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就算終下地獄,我也心甘情愿!”
這一幕幕,倒映在渡鴉鮮紅的眼睛當中,它悄無聲息地掠過月空,好似它悄無聲息的到來,橫渡山脈,飛往山腳下的晨霜嶺。
劍冬堡。
領主大廳。
葉芝看著從窗外飛回的渡鴉,微微一笑:
“你可算回來了,得到什么情報嗎?”
渡鴉停在葉芝的手臂,消散成一縷蘊含記憶的霧氣,葉芝用法力提取這段記憶,一幕幕畫面頓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來,格列姆的幕后,還有著一位巫師,為他提供那種能夠激發怒意的綠色魔藥,通過犧牲理智來換取力量…”
葉芝暗自思忖,腦海中不由浮現經典臺詞。
那么,代價是什么呢?
巫師中最擅長魔藥學的,就是蛇人一族,葉芝有理由懷疑,有名蛇人族的巫師,通過魔藥暗中操控著格列姆。
可是,那幕后主使的目的,又是什么?
葉芝沉思之際,房門敲響。
“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特蕾莎公主身旁那名年幼的侍女,燭火映照著她紅撲撲的臉頰,不敢抬頭,輕聲道:
“公爵閣下,這是皇女殿下親手制作的蘋果撻配熱香料紅酒…她看深夜您的房間仍舊亮著,便讓我將這一份甜點送來。”
葉芝眉毛一挑,看向碗中的蘋果撻,表皮金黃酥脆,散發混合著蜂蜜與香料的甜美氣息,以紅酒、蜂蜜、肉桂等原料慢慢煮沸的熱紅酒,散發溫暖的香氣。
倒反天罡?
葉芝心想。
我還沒給皇女下藥,她先沖我來了?
特蕾莎這么做也很好理解,一來是表示自己冒然到來的歉意,二來則表示一份善意。
在這漫漫寒夜,面對這香氣馥郁的甜品,饒是葉芝也有些意動,頷首道:
“放在那里,替我向殿下道謝。”
年幼的侍女輕輕點頭,快步離去。
葉芝品嘗了塊蘋果撻,有些意外,皇女的手藝出乎意料的不錯。
貴為皇女,特蕾莎的童年卻是在修道院長大,對于家政很是擅長。
葉芝淺抿了口熱紅酒,暗道:
“很快就是戰前動員的日子,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在新年前解決!”
十二月下旬。
北境的寒風愈加肅殺。
戰報不斷傳來。
“公爵大人,獸人軍隊已經進入絕嶺山脈腹地,朝著晨霜嶺進發!”
“報!弗卡斯大人、阿克斯大人、赫爾嘉大人,已經各領一支人馬,入駐冰壺關,鎮守北線!”
冰壺關,以地形猶如壺口而著稱,是一個狹窄的隘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鐵骨’哈拉格國王,曾親自指揮攻城部隊與戰爭猛犸,沖破冰壺關,入侵晨霜嶺。
不過獸人軍隊畢竟缺少攻城器械,必須靠著人力鑿穿關卡,鎮守此地的弗卡斯與阿克斯,只要能抵擋三日,就可以為葉芝的繞后奇襲爭取足夠的時間。
葉芝坐在領主大廳居中的公爵椅上,手持著戰報逐一檢閱。
信使不斷地進入大廳,風雪不斷灌入,吹拂墻上的掛毯,飾有忍冬花紋章的盾牌,在壁爐的映照下锃然發亮。
“公爵大人!霜狼團已經集結完畢,在校場上等待您的檢閱!”
霜狼團的駐扎地位于雪林,集結要比蝎獅團、馴鹿團等其他編隊多花些時日。
葉芝站起身來,準備出發前往校場,又一名騎士扈從快步前來,單膝跪地稟告:
“公爵大人,皇女殿下詢問您,檢閱禮上是否需要她的出席!”
葉芝笑道:
“回去稟報,那就有勞殿下與我同行!”
劍冬堡外。
特蕾莎身披白色雪狐斗篷,坐在一匹駿馬上,由她隨行的騎士兼御馬官牽著韁繩。
城堡大門開啟,從中駛出一匹雪白的駿馬,馬背上的年輕公爵一身鎧甲,身披飾有忍冬花紋的斗篷,意氣風發。
“請殿下隨我移步校場,準備出征!”
特蕾莎美目微微閃爍,隨著葉芝來到校場。
只見八百余匹威武的霜狼呈隊列排開,騎士們站在霜狼身旁,牽著霜狼的韁繩,目光堅定。
這無疑是支擁有超凡力量的軍隊,就好比黑斯廷斯的翼騎兵隊,北境的猛犸方陣!
這支以霜民與部分領民為兵源的霜狼騎兵隊,擁有高機動性與出色的騎射能力,即使對陣獸人的座狼騎兵,也是不遑多讓!
騎士們仰望著高臺上年輕的公爵,目露熱忱與敬畏,他的傳奇事跡,早已傳遍領地上下。
競技大會連奪三冠,這是所有騎士夢寐以求的榮耀。
而他更是靠著與血族拼殺的功績,加封公爵,受到王國上下的敬仰!
“獸人進犯晨霜嶺,是對王國,對平民,對自由的踐踏…”
葉芝的目光巡視過騎兵,聲音蘊含著激勵曲的法力,帶有振奮人心的力量。
“我們不容許后退,就算流干最后一滴鮮血,也要捍衛榮光,守護家園!”
吟游詩人在激勵士氣上有著獨到的優勢。
軍鼓聲激昂回響,將士們高舉手中槍矛,發出整齊劃一的吶喊。
特蕾莎看向高臺上挺拔的身影,明明如此年輕,葉芝卻已有著堅毅不拔的品格,這令特蕾莎既憧憬又想要學習。
在這士氣磅礴的氛圍里,葉芝下令出征,霜狼騎兵當日便抵達冰壺關。
特蕾莎同樣抵達前線,感受著絕嶺山脈凜冽的寒風,心境悄然發生轉變。
葉芝屹立城頭,遠眺關隘內外,呼出一口寒霧,頷首道:
“天險之后,便是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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