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貪欲,有的時候,往往會毀掉很多原本應該是屬于你的事物。
距離音樂節演出開始還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
酒店,孫耀的房間里。
窗簾緊閉,桌子上的茶杯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滿屋子都是嗆鼻的煙氣。
先前出言調戲過艷姐,之后被江檸扇過一巴掌的微胖男子,此時正翹著腿,坐在房間正中主位上。而那位在外界眼中意氣風發,甚至以一首九局下半得到了眾多音樂人唱片公司好評的孫耀,在他面前,卻多少顯得有些局促。
現在呆在屋子里邊的工作人員此時已經全部摒退,微胖男子叼著香煙,張口便罵。
“你怕個卵!慫包!”他一邊說,一邊罵咧咧的吐了一口濃痰。
“鬧得太大了,樺哥。”孫耀就坐在他身側,小心翼翼的,似在那胖子面前,略低一頭。說話都不敢大聲。
微胖男子姓黃,叫黃中樺。算是南州這邊地下音樂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一。當初便是他,與孫耀在KTV里喝酒,然后偶然間遇到了林芷萱她們一行。之后通過KTV的音樂軟件后臺,把九局下半給扒了出來,重新編曲,錄制,演唱。
這才有了先前兩首九局下半,沖榜樂壇新人榜的事情。
當初是無利不起早。
兩人喝點了馬尿,上了下頭,再加上先前被林芷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羞辱了一番,孫耀腦袋一熱,便決定拍板,和黃中樺合謀,這定下了抄襲這個事。
結果不曾想,這事情越鬧越大,娛樂公司那邊已經不知道該怎么收場了。現在他的九局下半,還被南州市這邊,選中成為音樂節的表演節目。
雖然老笑人家搞的音樂節是合家歡晚會,老說人家音樂節沒有什么藝術價值,老說這類的晚會沒有娛樂性。
扯遠了。
總之。
孫耀心情格外的煩悶。這段時間下來,他彩排也不上心,練舞也不積極,整天滿腦子想的都是互聯網上那些輿論的事情,瘋狂請水軍,就生怕哪一天,這場輿論戰他輸了。人就被釘在十字架上,徹底翻不了身。
黃中樺其實也挺郁悶的。
別看地下音樂圈放蕩不羈,孤獨且叛逆。
但在圈子里邊,抄襲也同樣是件很可恥的事。
會被人寫歌DISS的好發。
然而沒轍,這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了。
黃中樺又點燃了一支煙,倆人在屋子里抽了一下午,這會兒屋子里邊早就已經云里霧里了,煙霧繚繞的。
“昨天托人發的那篇文章,發出去了么?”黃中樺咬著煙頭,又問。
提到這個,孫耀面色這才稍稍好了一些。
“發了發了。”
黃中樺點了點頭,又繼續抽煙,過了好一會兒,才熄滅煙頭,惡狠狠道。
“要做就做得絕一些。都這么些時候了,星耀那邊也沒辦法拿出歌曲就是他們原創的證據來…既然拿不出,那么多半就是沒有了…既然大家都沒有,就各憑本事吧!”
音樂歌曲的版權在管理上,本就存在著諸多的亂象。
這也是為什么前世各種音樂裁縫,歌曲抄襲的現狀層出不窮,但卻又屢禁不止。
老鼠愛大米的原作者第一次把自己的版權賣出去了,結果見賺到了錢,他分紅少,眼紅了。又偷偷摸摸的又一次,把版權,再賣給了另外的音樂公司。
雖然后邊賺得盆滿缽滿,但也是個人人唾棄的渣滓。最后淪落到幾乎沒有人待見,連廉價小縣城的商場商演都不請他。
黃中樺和孫耀托人找關往互聯網上丟的那篇文章,其實江檸昨天晚上的時候就已經刷到過了。
說白了。
并不是音樂人的版權保護意識有限,更多的,其實是整個體系監管下的不完整。
黃中樺玩了這么多年的地下音樂,自然是會有一些屬于他自己的人脈。
簡單來說。
就是把這趟水攪渾了。在輿論上邊盡可能的去裝糊涂,扮無辜,別去主觀承認自己就是這首歌的原創。私底下多找那些個有粉絲數量的博主,大V,站臺。畢竟當下的網絡大環境,對錯不重要,立場才關鍵。
如若碰到有林芷萱的粉絲過來攻擊,就白蓮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的靈感會和芷萱學姐的這么接近。”
碰到中立粉:“兩個版本,愛聽哪個都行,都是粉絲。”
而碰到那些原本就是無感不明真相甚至是有些偏向于孫耀那邊的。
就用軟文開始PUA。
正如昨天兩人托大V發的那篇文章一般。
大V也是南州這邊的本地人,經營自媒體多年,已有一百多萬的粉絲了。
這位自詡是理中客的大V,洋洋灑灑先花幾百個字闡述自己對于抄襲的厭惡,隨后又開始點評起九局下半這首歌來:“拋開抄襲傳聞不談,單單評價這首歌。這首歌曲在創作之初,黃中樺和孫耀就已經找我聊過了…”
就明擺著,公開站臺。
這人聊了一大堆這首歌的創作歷程,聊了一下當代年輕人的迷惘和茫然。
聊到黃中樺和孫耀為了這首歌還專門去過阿美利肯。
聊到這首歌…是以一個懵懂的,二十三歲的,剛剛畢業,卻又看不清未來的少年視角。
是的。
這位著重強調了少年時間。
整篇軟文妙筆生花,避重就輕。公關技巧用得那叫如火純情,最后又在末尾這里,點名了主題。
“沒有像孫耀這樣少年經歷的林芷萱,又怎么能寫出九局下半這樣滿是少年氣的歌曲呢?”
而這篇軟文。
正好寫在了音樂節開始之前的那個夜晚。
“寫這種帶節奏爛屁股短文的大V,身體里流的血都特么是黑色的吧!”
與此同時,音樂節主會場的后臺。林芷萱的舞伴團中。
一姑娘捧著手機,氣鼓鼓的晃了晃,把熒幕里的內容,亮給其她女生。
怎能不氣?
咬文嚼字,顛倒是非,黑白不分,巧舌如簧。
一眾姑娘也紛紛附和。
孫耀是她們南藝的學長,往日有過接觸,聽過傳聞的,自然是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么貨色的。
只是偏偏,她們這樣恰好知道真相的小眾,在互聯網的大潮之中,卻是顯得多少有些微不足道。
“好啦好啦,有什么好氣的。”林芷萱的經濟人吳姐這個時候也在,見一眾姑娘又有鬧起來的跡象,連忙安撫。
化妝室里。
林芷萱正在化妝。
她是本場演出的主C,是絕對的主角。造型師給她弄的造型自然也就有些張揚。
眼影亮晶晶的,穿著得是一身黑色亮片的演出服,蓬松的長發扎起,讓她原本多少有些嫵媚的女人味,稍稍壓下去了一些,又多了些許英氣。
昨日的軟文,她自然也有看到的。
本來還挺糾結。
但看完了那篇短文之后,也就下定了決心。
她瞇了瞇眼。
沒來由的想起了椰汁老師。
不管發生什么,跟她說什么事,她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
抄襲事件之后的第二天。
林芷萱也有因為抄襲的事情,和椰汁老師溝通過。
她同鴨子老師吐槽了一大堆,吐槽當下圈子里抄襲的風氣,吐槽當下娛樂圈版權問題的處理,吐槽了一下音樂節官方把她們兩個人放在火上烤,還吐槽了一孫耀這個王八蛋巴拉巴拉。
鴨子老師只是默默的聽說,嗯嗯嗯的應著。
最后她哭喪著臉,問:“鴨子老師,怎么辦呀。”
她真的很在意這首歌,也真的很在意這一次的機會。
沒人知道,她有多么的憧憬這個舞臺。沒人知道,她為了這個目標,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她四年的苦讀…不,應該說,還是在更早的時候,她的小時候,她的高中。在高三那個最繁忙的季節,她可以很早很早起來,到聲樂教室去練聲,練一個半小時,還要到教室里去念書,文藝課也未曾落下,日復一日。
風光背后,無盡心酸。
本以為鴨子老師沒在聽。
可當她說完。
鴨子老師慢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唔,是沒法自證,對嗎?”
“是的。”
“那不就不自證了唄。”鴨子老師慢吞吞的說,依舊是那般懶洋洋的,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語氣:“這首歌,算他抄的唄,我們再寫一首,DISS他。狠狠的DISS。”
輕描淡寫得很。
林芷萱聽著“我們”這個詞,好似一下子,就不焦慮了。
思緒收回。
她抬起頭。
江檸恰好這時也在化妝間里。
她手中把玩著一個鴨子面具,這個鴨子面具呆呆的,萌萌的,就和那位老師一樣。
吳姐過來敲化妝間的門,問:“準備好了嗎?”
“好啦。”林芷萱點了點頭。
她看了一眼江檸,笑了笑,問:“鴨子老師到了沒有。”
江檸嗯了一聲,又晃了晃手機:“已經到了。”
手機熒幕亮起,里邊有一張圖片,還有鴨子老師發過來的一句語音。
“人咋這么多。”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