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帶人后退二十里了之后,與手下眾頭領一商量,才知道他們這邊頭領雖然不少,卻沒有一個能對抗法師。
偏偏芒碭山上有一個不知深淺的法師。
宋江派人去附近打聽一下,才得知,芒碭山的寨主,姓樊名瑞,祖貫濮州人氏,幼年學作全真先生,法力高強,又在江湖上學得一身好武藝,馬上慣使一個流星錘,神出鬼沒,斬將搴旗,人不敢近。
宋江有些無語:“真是怕甚么來甚么!”
宋江手下的這些老頭領知道是這么個情況后,看向宋江欲言又止。
他們也都是經歷過高廉蹂躪的,也對法師有著刻骨銘心的心理陰影。
所以,他們希望宋江能夠派人回去請公孫勝,讓法師來對抗法師,至少別再像上次對上高廉那樣他們這邊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可晁蓋和宋江如今的關系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讓宋江去請晁蓋手下的公孫勝過來助戰,也屬實是為難宋江了。
不過得說,經歷過前兩次的創業失敗,為東山再起又都付出過不小代價的宋江,真的是成長了許多。
看著一眾老兄弟那期待又怕他為難的表情,宋江微微一笑,說道:“他芒碭山有法師,我峰山便無法師嗎?我峰山的一清先生,可不比任何法師差。”
說到這里,宋江道:“戴宗何在?”
戴宗聽言,出列道:“小弟在。”
宋江下令:“你速回大寨一趟,請一清先生過來對付這個樊瑞,若遇難題,可請吳軍師幫忙解決。”
戴宗心中有數了,拜道:“諾!”
領命了之后,只半天時間,戴宗就回到了乃頭山,然后徑直就去找吳用,說明他們在芒碭山所遇到的難題,以及宋江讓他回來找吳用去請公孫勝幫忙降伏樊瑞。
吳用聽完,很是欣慰!
吳用看到了宋江的成長,更看到了宋江為成大事而做出來的努力。
不論是在快輸光了的時候將宋玉蓮送給江鴻飛換得喘息之機,還是之后臥薪嘗膽不擇手段的快速壯大,宋江的表現都像是一個成大事之人。
再看晁蓋。
明知道宋江狼子野心,也不作為,似乎就在那里躺平等死。
最讓吳用不能忍受的就是,從高唐州回來時,不,是還在高唐州時,也就是宋江還沒有將宋玉蓮獻給江鴻飛換來那九百個煉氣士時,即宋江最虛弱時,晁蓋沒有果斷火并了宋江,趁機吞并宋江手下的一眾頭領,錯失良機。
后來,宋江卑躬屈膝,唯唯諾諾,晁蓋就優柔寡斷地坐視宋江第三次做強做大。
晁蓋的表現,簡直是愚蠢至極,根本就不是一個成大事之人該有的表現。
而等到宋江千方百計地第三次雄起,晁蓋還是從前那般沒有一點點改變,實力也沒有任何寸進。
看到了這一切,雖然吳用還是隱隱覺得宋江可能沒有成大事的天命,但宋江僅僅只是可能,晁蓋則是完全沒有成大事的可能。
換而言之,吳用已經對晁蓋失望透頂,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相反,宋江輸到了那種程度,竟然還能再次憑他自己的本事和有限的資源雄起,實在太難得了。
以至于吳用忍不住去想:“或許宋公明與劉皇叔相似,注定了前期顛沛流離,后期才能成就大業。”
是的。
吳用已經在晁蓋和宋江之間做出了選擇。
宋江也正是因為看出來了這一點,才讓戴宗請吳用出面說服公孫勝前來幫他。
已經徹底站宋江隊了的吳用,沒有多余的廢話,便帶著戴宗來到了聚義廳,找到了正在這里吃茶的晁蓋和公孫勝。
見戴宗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先去見了吳用,晁蓋很復雜地看了吳用一眼。
晁蓋和吳用都是東溪村人,不說從小一塊長大,也是一塊相處了二三十年,說他們是最親密的一對好友,都不為過。
晁蓋怎么也沒想到,就連這個他最親密的好友,竟然也要離他而去。
不過晁蓋并不怨恨吳用,他現在甚至都不怨恨宋江了,因為他看到了宋江三起三落的艱辛,也看到了宋江的百折不撓。
晁蓋捫心自問,他做不到宋江這樣,別說三次,一次他都已經趴下躺平了。
甚至于,晁蓋都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他有如今的成就,都不是因為他自己的本事,而是主要靠吳用他們幫他打下的江山。
老實說,最近這段時間,晁蓋仔細審視過他自己,再看了看無比勵志的宋江,如果讓他在自己和宋江之間選一個當老大,他都會選宋江,而不是一無是處的自己。
晁蓋自知,他沒有宋江聰明,也沒有宋江的魄力和毅力,更沒有宋江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晁蓋心知,他輸給宋江,不冤。
換而言之,“糊涂”也可以說是逃避了多年的晁蓋,如今大徹大悟。
晁蓋看向戴宗,問道:“你怎么回來了?”
戴宗拜道:“小弟隨公明哥哥去打芒碭山,已取得小勝,只是那芒碭山的寨主混世魔王樊瑞幼年學作全真先生,法力高強,公明哥哥不敢冒進,特派小弟回來請一清先生去芒碭山降魔。”
聽了戴宗回來的原因,晁蓋暗自一嘆:“宋江又成長了,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又拉大了一些。”
吳用隨后勸道:“公明哥哥代表山寨去招降芒碭山,江湖朋友都在看著,我等若是坐視不理,必教他等笑我不義,且我峰山遭逢高唐州大變后,難得不僅實力恢復如初,又更進一步,若是再折了,只怕我等便沒可能成就一番大事了,我等不可忘了初心…”
其實吳用話里話外就兩個意思:
第一個,晁蓋和宋江還沒分家,名義上宋江還是代表乃頭山去吞并芒碭山的,這種情況下,宋江派人回來搬救兵,晁蓋要是不讓公孫勝去增援,傳出去,別人就會說晁蓋不講義氣,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沒有胸懷,也就是嫉賢傲士少寬柔,這樣一來,宋江就算是火并晁蓋,都說得過去,就像原著晁蓋火并王倫那樣。
——換而言之,吳用已經開始給晁蓋下套,為宋江火并晁蓋后洗白,埋下伏筆。
第二個,就是暗示晁蓋,肉爛在鍋里,晁蓋和宋江不管怎么斗,都不該阻礙乃頭山的發展,不然乃頭山永遠都將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山頭,這也對不起兄弟們的信任和努力,他吳用也不會答應,還有你晁蓋還沒輸呢,萬一最后贏的那個人是你晁蓋,這些家底最后可都是你晁蓋的了。
老實說,吳用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如果他這么說,晁蓋還不答應,那么他就準備讓戴宗將宋江叫回來,芒碭山先不打了,先徹底斗倒晁蓋這個絆腳石再說。
可讓吳用有些意外的是,晁蓋耐心地聽完,就對公孫勝說:“一清先生,你辛苦辛苦,走一趟罷。”
公孫勝的態度也很耐人尋味,他竟然一點都沒勉強,就應道:“好。”
吳用眉頭一皺:“不對,晁蓋、公孫勝怎么能答應得這么痛快?莫非他們看宋江有可能成事,想要跟宋江一塊走招安路線?”
晁蓋沒有回答吳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下完命令,晁蓋就不無落寞地離開了,而公孫勝則起了一片白云載著戴宗前往芒碭山。
路上,公孫勝靈力不支,又換戴宗用甲馬帶著公孫勝。
兩人在天快黑的時候到了宋江的中軍大帳。
見戴宗將公孫勝給請來了,一直提心吊膽的宋江大喜,他立即就親自迎出去,各施禮罷,擺了接風酒,敘問路上辛苦之情后,將公孫勝請入中軍帳內,眾頭領亦來作慶,寨中且做慶賀筵席。
次日,中軍帳上,宋江等人才與公孫勝商議起收降樊瑞一事。
宋江問:“一清先生,不知你可有收復這混世魔王等三個頭領之法?”
公孫勝拿出之前江鴻飛傳授他五雷天心正法時順手贈給他的陣圖,說道:
“此陣是漢末三分諸葛孔明擺石為陣之法。四面八方,分八八六十四隊,中間大將居之。其像四頭八尾,左旋右轉,按天地風云之機,龍虎鳥蛇之狀。待他下山沖入陣來,兩軍齊開,如若伺候他入陣。只看七星號帶起處,把陣變為長蛇之勢。貧道作起道法,教這三人在陣中,前后無路,左右無門。卻于坎地上掘下陷坑,直逼此三人到于那里。兩邊埋伏下撓鉤手,準備捉將。”
宋江聽了大喜,便傳將令,叫大小將校依令如此而行。
是日巳牌時分,乃頭山眾軍近山擺開陣勢,搖旗擂鼓搦戰。
不多時,就見芒碭山上有三二十面鑼聲,震地價響。三個頭領一齊來到山下,便將三千余人擺開。左右兩邊,項充、李袞。中間馬上,擁出那個為頭的好漢,正是騎在一匹黑馬上的混世魔王樊瑞。
樊瑞雖會使神術妖法,卻不識陣勢。看了宋江軍馬,四面八方,擺成陣勢,心中暗喜道:“你若擺陣,中我計也!”
樊瑞隨后分付項充、李袞:“若見風起,伱二人便引五百滾刀手殺入陣去。”
項充、李袞得令,各執定蠻牌,挺著標槍飛劍,只等樊瑞施法。
只見,樊瑞立在馬上,左手挽定流星銅錘,右手仗著混世魔王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呵聲:“疾!”
隨即就見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天愁地暗,日月無光。
項充、李袞見此,一邊高聲大喊,一邊帶了五百滾刀手殺將過去。
乃頭山的人見項充、李袞帶人殺將過來,便按照事先接到的命令大開陣門放項充、李袞并四五十芒碭山的嘍啰進來。
項充、李袞一入陣,公孫勝便把七星號旗一招,那大陣便紛紛滾滾變作長蛇之陣。
項充、李袞正在陣里,東趕西走,左盤右轉,尋路不見。
困住了項充、李袞后,公孫勝拔出那松文古定劍來,口中念動咒語,呵聲:“疾!”
只見大風盡隨項充、李袞身后亂卷。
項充、李袞在陣中,只見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四邊并不見一個軍馬,一望都是黑氣,后面跟著的嘍啰也都不見了。
項充、李袞心慌起來,開始慌不擇路地亂跑。
正奔跑之間,忽然只聽“轟隆”一聲,項充、李袞便攧入陷馬坑。
兩邊都是撓鉤手,早把兩個搭將起來,便把捆靈索綁縛了,解上山坡請功。
宋江看準時機把鞭梢一指,三軍一齊掩殺過去。
樊瑞引人馬奔走上山,有那走不及時的,被乃頭山的人擊殺、擒住了大半,小半四散而逃。
宋江收軍,下令乃頭山的嘍啰多擒俘虜,救治傷員,眾頭領則都回到帳前坐下,軍健將項充、李袞押到帳下。
宋江忙叫解了捆靈索,親自給項充、李袞倒酒,說道:“二位壯士休怪。臨敵之際,不如此不得。小可宋江久聞三位壯士大名,欲來禮請上山,同聚大義,蓋因不得其便,因此錯過。倘若不棄,同歸山寨,不勝萬幸。”
項充聽了,拜伏在地道:“久聞及時雨大名,只是小弟等無緣,不曾拜識。原來兄長果有大義,我等兩個不識好人,要與天地相拗。今日既被擒獲,萬死尚輕,反以禮待。若蒙不殺收留,誓當效死報答大恩。”
李袞則說:“樊瑞那人,無我兩個,如何行得?義士頭領,若肯放我們一個回去,就說樊瑞來投拜,不知尊意若何?”
宋江大氣道:“不必留一人在此,請二位同回貴寨,宋江來日專候佳音。”
項充、李袞拜謝道:“真乃大丈夫!若是樊瑞不從投降,我二人必將他擒來奉獻給尊駕。”
宋江聽說大喜,請入中軍,待了酒食,換了兩套新衣,取兩匹好馬,叫嘍啰拿了槍牌,送項充、李袞下山回寨。
來到芒碭山下,嘍啰見二大王、三大王回來了,趕緊接上山寨。
項充、李袞回到芒碭山上,對樊瑞說:“我等逆天之人,合該萬死,宋公明哥哥不嫌我等卑賤,禮賢下士,義氣千秋,不如我等率人去投,如何?”
有一點,項充、李袞并沒有說錯,那就是,沒了他們,樊瑞自己不濟事。
而且,樊瑞很了解他這兩個“好兄弟”是什么揍性,心知他若是不同意一塊投乃頭山,他這兩個“好兄弟”非砍下他的腦袋,然后帶著芒碭山的家底去投宋江不可。
迫于形勢,樊瑞只能說道:“既然宋公明如此大賢,義氣最重,我等不可逆天,都下山投拜罷。”
芒碭山至此也歸了乃頭山,讓乃頭山的實力更進一步。
幾日后,芒碭山的人牽牛拽馬,卷了錢糧,馱了行李,收聚人馬,燒毀了寨柵,跟宋江等班師回乃頭山。
于路無話。
宋江率領乃頭山的人和芒碭山的人剛回到乃頭山地界,只見路邊一個大漢望著宋江便拜。
宋江慌忙下馬扶住,問道:“足下姓甚名誰?何處人氏?”
那大漢答道:“小人姓段,雙名景住。人見小弟赤發黃須,都呼小人為金毛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