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二十來騎從平定城奔出,往西北而去。
人馬不歇,四十來里路程,不過一小時,便到了猩猩灘。
兩岸山石殷紅如血,中間一片長灘,亂巖斜飛,水流湍急。狹窄處不過三四十步,而下游水流集聚處,漫延方圓數里,宛如湖泊。
一行人勒住馬韁。
齊鷓鴣放出響箭,對岸蘆葦叢里搖出五艘小船。
那都是風雷堂的弟子,黑木崖被楊蓮亭經營了幾年,童百熊也得有所防備。
“猩猩灘的水寒刺骨,連馬都不愿飲用,普通人涉足其中,不過數息,就會凍壞骨頭。”
“內力越高深者,在水中時間可以越長。但水下卻棲息著一種藍鱗鯉魚,肉質極為鮮嫩脆美,極難尋覓。”
“哪日有閑功夫,張兄弟可與我來此比較一番,看誰有運氣能捕獲異種?”
齊鷓鴣哈著寒氣,他確實像只鷓鴣,對此行要做之事的兇險,似乎全然不知,反而對著無關小事喋喋不休。如此做派,倒頗有幾分豪氣。
他平時謹慎過頭,遇見大事,反而泰然自若。童百熊也是喜他這一點,才收為關門弟子。
“齊大哥內功深厚,福緣不淺,我自然不及的。”
張玉笑道,他穿著黑色錦袍,騎在馬上,腰間掛昨夜刺客遺留的那柄黑劍。
論品質比岳靈珊的碧水劍稍差,但奇特的是,劍上涂有黑漆,不影響劍鋒,又能遮掩寒光,夜間對敵有出其不意之效,用來行刺殺、偷襲之事,極為合適。
“這話過謙了,昨夜刺客用了迷迭香,我都尚需掩鼻,兄弟一直在房間內,卻言談自若,絲毫不受影響,非是內功精妙不可做到的。”
童百熊聞言,看了眼張玉,他自然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功力深淺,不過丹勁境而已,這個年齡在神教中,在江湖大派里,也只能算平庸之輩。齊鷓鴣已經是氣海境高手,他說張玉內功有獨到之處,想必是親眼見過的。
“小兄弟年少有為,鏟除奸人之后,老夫定在東方教主面前保舉你一個大大的前程,假以時日,就算是云水堂堂主之位,我看也是可以的嘛。”
“多謝童堂主美意,晚輩才疏學淺,只望把一腔熱血報效神教。”
童百熊笑道:“吳堂主兒子早夭,你作為親傳弟子,承襲云水堂,也是應該的。”
張玉心中記掛著,吳連江臨終所托,有個名叫‘寒羽’的孫女在平定城五十里外青牛村,此時有很多眼睛盯著自己,自然不好去查訪,還是過段時間再說,
五艘小船靠岸,接上二十多人,往對岸而去,。
童百熊站在船頭,想起齊鷓鴣的話,心中生出豪邁之情。
“此行得遂所愿,老夫就在猩猩灘頭擺下慶功酒,烹魚宰羊,宴請諸位有功之臣!咱們狂飲三天三夜,不醉不休。”
眾人紛紛叫好,他們皆是風雷堂高手,童百熊心腹之人,自然希望‘宰羊’功成,自己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獲得提升。
齊鷓鴣笑道:“師父,我還有一請求。”
“你有何請?”
“光喝酒吃肉,未免枯燥,最好能請千紅樓的姑娘們來助助興。”
童百熊大笑道:“那有何難?老夫去和上官云說,就叫他千紅樓的花魁來這里跳上三天三夜。”
“這對師徒不知道半場開香檳乃是大忌。”
張玉站在后面那艘船上,有些擔憂,想著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童百熊這一次肯定弄不倒楊蓮亭,如果有選擇,他才不想上黑木崖,直接與楊蓮亭對上并非明智之舉。童百熊自以為與‘東方兄弟’的那點交情,似乎并不夠看。
“三年后任我行攻上黑木崖,那時…童百熊才被東方不敗所殺。所以這次,應該沒什么事情吧。”
童百熊回頭看向張玉,大笑道:“張玉,你如何看?我們此行能否成功?”
張玉笑道:“此情此景,在下有幾句詩可比?”
“哪幾句?”
張玉吟誦道:“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哪能逃?”
“好詩!好詩!霸氣十足,正合老夫心意。沒想到你文采如此出眾,可堪重任。”
童百熊哈哈大笑,愈發高興。
張玉臉上笑著,心里暗道,反正這個大明不姓朱,用了嘉靖老道士的詩也就用了罷。
猩猩灘對岸是一片如白雪覆蓋的蘆葦蕩,其后矗立一座與云天相接的黑峻大山,那就是威壓江湖百年的日月神教總壇——黑木崖。
上得山后,道路陡峭,地勢險惡,兩邊乃是萬丈深谷,四處都有日月神教布置的巡邏隊、暗哨、堡壘,兵器齊整,守衛森嚴。
這樣的地勢,只要糧草充足,除非朝廷派出十倍大軍,不惜代價圍剿,否則都可以高枕無憂,但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
沿著石階上崖,往山上走了十七八里,經過三重鐵閘城關。每座鐵閘,都有教徒訊問口令,檢查腰牌。城頭上布置了弓弩手,稍有不對,亂箭齊發。
童百熊是風雷堂堂主,在教中位高權重,但也不能豁免。
他低聲罵道:“之前見東方兄弟,哪用如此麻煩,都是姓楊的小人搞出來的把戲。”
云臺倚著山壁而建,周邊輪值守衛的是白虎堂的弟子。
此臺名為登云臺,兩邊各有巨碑,右首“文成武德”,左首是“仁義英明”。
一行人登上石臺,眼前的黑色山壁,抬頭上望,肉眼可見的,就足有三四百米高,筆直陡峭,半入云霄,似乎隨時要傾倒下來,壓迫感極強。
“這就是黑木崖了。”
之前他只是前面第二道鐵閘關守衛,連來登云臺的的機會都極少,更別提真正上去過黑木崖頂的成德宮。
張玉暗道,外人想要攻破黑木崖,絕對千難萬難,此地的確是成就江湖霸業的根基,難怪日月神教,百余年間四處出擊,正道人士想要攻破總壇,卻機會渺茫。
齊鷓鴣再次向上空發射響箭,沒過多久,隨著四條鐵百煉鐵索落下,銀鈴聲響起,一只大竹簍從崖上降了下來,要分兩次才能把二十來人運上去。
竹簍緩緩升高,張玉舉目上望,云遮霧繞,看不清崖頂。
過了良久,竹簍晃動了一下,卻是到了崖頂。
張玉走出竹簍,此時太陽高高升起,金色日光從東方射來,照咋廣場上高臺前一座漢白玉的巨大牌樓。
那牌樓上雕刻著九龍浮雕,上面‘澤被蒼生’,每個字都有成年男子大小,氣勢雄渾,教人不禁心折。
每三年一次,日月神教教主就坐在高臺寶座上,接受日月神教教眾,中原,塞北、西域、東瀛、云南等地臣服幫派首領的朝賀。
“今年十二月十二日,又是三年一次的盛會。”
繞過高臺,又在廣場上走了數百步,終于看見一座宛如天闕般的宮殿。
“那就是成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