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整的周天星辰大陣…”九幽帝君看了眼天帝身，又轉頭看向水母，開口道，“能殺死那邪神？”
“你們恐怕不知道周天星辰大陣的來歷。”水母含笑搖頭，似有些自得，“我得到了陣圖，又四處查訪，甚至去太上道請教過道尊，這才明白此陣的威能。”
她這么一說，旁人自然更為好奇，紛紛對視，凝神細聽水母講解。
“如今這周天星辰殘陣，不過三十六顆星辰，而完整的周天星辰大陣，應該有三百六十五顆星辰。”
“數目只是完整大陣的十分之一不說，論威力，如今這殘陣，可能連完整大陣的百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都說不上。”
這點大家倒是很能理解。
陣法這個東西，重要的是體系，完不完整差別很大，就周天星辰大陣來說，三百六十五顆和三百六十四顆，威力恐怕都是天壤之別。
“可這一方殘陣，就足以壓制那邪神。”水母頓了頓，說出了一個令眾人都很驚訝的說法，“其實那邪神，比我當年都要強一點。”
九幽帝君瞳仁一縮，像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完整的周天星辰大陣，是大羅位階的？”
“不，是超過大羅位階的存在。”水母臉上閃過回憶，“當年道尊對我說，這大陣最盛之時，應該是堪比混元大羅金仙的陣法。不然，我豈會為其放棄一切…”
混元大羅這四個字對九山宗之人不太陌生，鄭法在九曜天中遇見的幾位圣人，另一個稱呼，就是混沌大羅金仙。
盡管這只是道尊的猜想，堪比混元大羅金仙也不一定真是混元大羅金仙，甚至還要加什么極盛之時這種限定詞，但誰都能理解水母的瘋狂——換誰誰不瘋？
他們能比水母更瘋。
這下九幽帝君驚訝了：“水母你竟然能領悟出如此陣法？”
“陸幺那陣圖，其實真是上古遺留，只是不夠完整。”
也是，不然如何騙得過水母？
“按照我的推算，只要星辰數量達到一百零八小周天之數，這大陣便能比擬太乙或者大羅位階的修士。”
“三百六十五顆，其實我也不好說，畢竟只是設想，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推算對不對。”
天帝身忽然好奇問道：“這周天星辰大陣有什么具體能力？從本體的感受來說，這陣法似乎并非是為了殺敵？”
“哦？那你說是因為什么呢？”
水母眼神一閃，忽然笑著問道。
“在我看來，這陣法…有點像是遠古天庭的基礎設施。他要解決的，其實是諸天之間的交流和交通問題，至于鎮壓修士，似乎只是它時空之力的另一種用法，但并非原本的設計目標。”
天帝身不知道原本的妖族周天星辰大陣是不是這樣，但在如今看來，現在遺留的周天星辰大陣，并不是一個完全為了殺伐而設計的陣法。
對此，他倒是有了些自己的想法——起碼在某一個時間段，天庭其實沒有了外敵，周天星辰大陣不是他們用來打天下的，而是用來治天下的。
修士在混沌中難行，因此周天星辰大陣才有混沌傳送之能，為了區別正統和外道，甚至為了傳播天庭恩典，因此才有星辰之力，本質上來說，這是一種道統的壟斷。
可以說，周天星辰大陣不像誅仙劍陣，誅仙劍陣一看就是用來殺人的，周天星辰大陣，更像是上古天庭的基礎設施。
當然，不是說這玩意不重要，相反，這東西很符合鄭法的胃口——打打殺殺，不如搞基建。
“你們看到那陣圖多久了？”
水母臉色頗為古怪。
“差不多有幾十年了？”
“我拿到那周天星辰大陣，足足過了兩萬多年，才完全明白了這點…”
水母沒說下去，只是看她的臉色都知道——傷自尊了。
她似乎也也失去了興致，怏怏說道：“周天星辰大陣雖然并非是專門的殺伐陣法，但對空間的掌控極強，因此也有一定的鎮壓殺伐之能。若是大陣能再完整點，那邪神自然不足為慮。”
“可惜…如此陣法想要完善需要太多資源了，煉制一枚星辰，難度極高。”水母搖了搖頭，“便是當日瑤池，也不足以支撐這等消耗。”
說到這里，水母的表情微有些郁悶：“如今你們的鄭掌門已經碰上了那邪神，自然更是來不及煉制星辰，完善大陣。”
他的話讓眾人臉色一垮，這周天星辰大陣再厲害，如今也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對鄭法幫助沒那么大。
若是按照水母所言，他們還要煉制星辰，送入混沌——不說怎么送過去吧，等他們煉好，鄭法他們都快能復活了。
“等會。”天帝身忽然問道，“非得星辰不可？”
水母有點茫然：“這陣法就是由星辰組成…”
一旁，章師姐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見天帝身身上大放光明，三百六十五個身神，自他周身穴竅中走出，立于水母面前。
“這是什么…”
水母自覺自己沉眠不算太久，可已經看不懂現在的玄微修士了。
天帝身不說話，只是三十六個身神上的符文開始變化，漸漸地與那混沌中的三十六顆星辰一模一樣。
“還請水母教我周天星辰大陣。”
混沌中，青女三人看著依舊閉著眼睛的鄭法，表情已經有點絕望了。
太陰月桂樹上的三光神水已經干涸。
邪水母的桃枝，也已經一點一點的爬過了虛空，圍成了一個繭，將青銅臺層層纏繞。
三人抬眼望去，就見四面八方的天空中，全是蠕動的枝條，數不清的臉，在朝他們獰笑，尖叫。
太陰仙子慢慢停止了療傷，緩緩站了起來，脊背挺直。
青女和霓裳元君對視了一眼，也明白了局勢不容樂觀。
“趁著還有一點三光神水，我們要早做決斷。”果然，太陰仙子朝兩人說道，“我等得逃出去。留在這里，對鄭法威脅太大了。”
“他有青銅臺，想來一時半會還能自保，可若是我等變成了邪魔，反而是害了他。”
“當然這邪神實力遠超我等，出去之后，生死難料。若是能保存性命，等鄭掌門能執掌周天星辰大陣之后，我等還有一線生機。”
“若是不能…我等留在此地，也只有等死。”
霓裳元君深深吸了一口氣，青女卻輕笑了一聲，看向天空周圍的桃枝，說出了一句讓兩人猝不及防的話來：
“我要是也變成了這樣，記得殺我。”
她手掌在七弦琴上一按，口中說道：“褻瀆水母，也該殺！”
一圈藍色的光芒自琴弦上迸發，一股極致的霜寒之氣，朝青銅臺外射去。
那些本在蠕動的枝條被狠狠凍住，那些人臉霎時間全都凝固了。
青女，又稱青霄玉女，主霜雪，此時出手，便是萬里冰封。
“破！”
青女輕喝一聲，那些枝條就咔嚓一聲碎開，露出外面的黑暗來。
“走。”太陰仙子低聲說道，手朝太陰月桂樹一指，口中頌道，“月華流照，太陰護體。”
一道月光從月桂樹枝頭落下，照在三人身上，像是給她們分別批了一件玉色道袍。
三人再不耽擱，縱身飛出青銅臺，又不約而同地看了閉著眼睛的鄭法一眼。
她們一出青銅臺，就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深海，四面八方，全是足以令普通修士粉身碎骨的壓力。
三人身上的玉色道袍亮了幾下，替她們抗住了大部分壓力，這才讓她們微松一口氣。
“那個方向！”太陰一指偏北方向，解釋道，“水母似乎是從南方而來，我等得避開她。”
青女兩人立馬明白了，她們只是不愿意干擾鄭法進階，又不是想要去送死。
水母太克她們了，若是去硬碰硬，那純粹是送，如今不如趁著水母暫時被擊退，找個相反的方向逃遁，說不定還能吸引水母，給鄭法多爭取一點時間。
三人借著太陰之力護體，在陣法中一點一點地艱難跋涉，因為周圍的壓力，她們走得很慢，比之前那些桃枝爬行的慢多了。
好在她們一回頭，就發現那些桃枝似乎對她們不感興趣，而是重新朝那青銅臺而去。
她們借著時機，一路向北，很快，三光神水終于耗盡。
三人望向身后，青銅臺的影子，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了，那邪水母的低語，也被她們拋在了身后。
看起來三人暫時安全了。
“水母是想要脫身，目標是星辰幡…”太陰仙子嘆了口氣，“我等雖然逃出來了，但也沒能替鄭掌門引開危險。”
“這…那鄭掌門沒事吧？”
霓裳元君擔心了起來。
“我不知道。”太陰仙子搖頭說道，“但是我等如今能做的，就是不給他造成麻煩。即便不能幫助他，也不能成為拖他的后腿。我們最需要做的，是保存實力，等待助他一臂之力的機會。”
“即便是要拼命，也要用在關鍵時候。”
青女和霓裳元君也知道這是老成持重之言，縱然是不知鄭法如今的情況，也只得點頭，聽從太陰仙子的指示。
“難怪水母常說，太陰你無論心性，實力和謀算，在瑤池都只在她之下。”
一道帶著笑意的評價傳來。
太陰仙子臉色一變，望向聲音來處，禳歲神女的身影從黑暗中顯現。
“禳歲！你早等在此處？”
“你們以為能逃出水母大人的掌心么？”禳歲神女語氣中滿是譏諷，抬起頭。
三女仰頭看去，就見黑暗中，一棵巨大的桃樹佇立。
樹干如巨峰，根本看不到樹冠所在。
她們方才一番遁逃，似乎只從一片桃葉下面，逃到了另一片桃葉下面。
與如擎天支柱的蟠桃樹比起來，太陰仙子頭頂的太陰月桂樹，簡直像是巴掌大小的糖畫。
“水母…實力提升這么大么？”
太陰臉色慘變。
“當年世尊將周天星辰大陣送給水母的時候，他也沒想到水母真能有所領悟。”禳歲神女口中不知道是贊嘆還是可惜，“要知道，世尊曾經也參悟過這大陣，幾個紀元，一無所獲，這才舍得將其送出。”
“沒想到，水母竟是極為契合這大陣…真有了證道之機，甚至可以說，已經走出了半步。”
看著頭頂的蟠桃樹，太陰仙子眼神有些贊嘆，又有些遺憾。
“偏偏神道法本質有缺，不可能成就大羅，修為越是高，越是危險。”禳歲神女繼續道，“水母只以為自己是往證道走了半步，卻沒想到，自己是走向了深淵。”
三人頭頂，桃枝像是珠簾，緩緩下落。
她們也知道，自己三人已經逃不掉了——水母太過龐大，以她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出對方的籠罩范圍，只能徒然消耗仙力。
禳歲神女雙手合十，朝三人說道：“神道法本有大患，唯有世尊，執掌凈土，極為適合我等修煉，若是三位能皈依世尊，不僅可以避免同門操戈，更能得傳大道。”
看著危在旦夕的三人，禳歲神女臉上有些勢在必得。
沒想到三人根本毫無反應，只是凝神靜氣，注視著緩緩垂落的桃枝，似乎想要拼死一搏。
“你們竟愿意為了那鄭法而死？”
青女哈的笑了起來：“什么鄭法？什么陸幺？我受水母教導成道，堂堂瑤池修士，憑什么要投靠誰？”
“陸幺將水母害成這樣，我早已與他勢不兩立！”
“這其中的道理，我與你也說不明白！”
禳歲神女聽了這話，像是被刺激到了，朝蟠桃樹低聲念誦著經文。
那些桃枝像是嗅到了最美味的食物，涌動著朝三人撲來，那些令她們瘋狂的低語，變成了一聲聲高聲呼喊，直直灌入三人耳朵。
此時此刻，她們也沒了三光神水護體，霎時間便陷入了迷亂，太陰仙子只覺得眼前的世界開始支離破碎，扭曲變形。
她也沒想到，自己三人遇見邪水母，竟然毫無反抗之力，一時間陷入了深深地絕望。
她眼前恍惚的圖景中，似乎亮起了漫天星光，讓她更覺眩暈，忽得，一道聲音傳來：“…這是什么！”
這是水母在嘶吼，她怎么聽起來這么驚慌？
太陰仙子用力睜大了雙眼，身邊忽的一閃，顯出鄭法的身形來。
鄭法看了一眼太陰仙子三人，似乎放心了些許，這才抬頭回答邪水母：
“內景周天星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