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
五龍天宮的大殿里。
又是高朋滿座。
但此時情勢又有不同。
“恭喜九山宗又多一元嬰真人,蒸蒸日上!”一個元嬰真人還未進門,就開口笑道。
他這樣子,絲毫看不出當日就他跑得第一快。
龐師叔面上似乎不以為忤,他朝著對方拱手,輕笑道:“章師侄結嬰,不也是我百仙盟的喜事?”
“額,對!對對!”
殿內諸位元嬰真人對視了一眼,心中就一個念頭——
喜個屁!
章無衣那性子誰不了解?
如今結嬰了,實力長了不知道多少。
但性子大概是沒改的。
那人金丹時欺負他們的弟子,現在結嬰了,那可就能欺負他們了!
不然他們巴巴地上門來套近乎?
“敢問章真人呢?”
“她不在坊市里。”龐師叔回答道。
“我們這…都是來給她賀喜的,賀禮都帶了。”
“她不在,又不耽誤諸位送禮。”
龐師叔笑得和善,但其他人就更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他們也知道,這是九山宗暗自在表達對他們跑路的不滿。
沒坑死這姓龐的,那章無衣還結嬰了。
惡心也得忍著!
“章真人怕是在接待更重要的人!”有人忽然說道。
場上眾人一臉恍然大悟——
九山宗不知道什么時候傍上了天河派的大腿!
“對對對,不耽誤咱們替章真人開心!更不耽誤咱們送禮!”
“對對對,還是那位大修士重要點,都是百仙盟的人,不必生分了。”
“來來來,龐真人,我敬你一杯!”
龐師叔笑而不語。
目光卻不由望向雷池的方向。
雷池邊,一處山谷里。
鄭法正伴著章師姐席地而坐。
元師姐也在一旁,不知道從哪里摘了些野果回來,挑挑揀揀地往嘴里塞,似乎這一顆特別酸,她不由皺眉,一張臉變成了個十八個褶子的大肉包。
但也沒看她把果子吐出來。
一場風波過后,鄭法整個人都有點懶洋洋的。
他靠在一塊大石旁,看著頭頂的樹葉慢慢隨風搖擺,林間的鳥雀緩緩地清理著自己的羽毛,偶爾有人聲傳來,遙遠的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再看身邊的章師姐。
結嬰的她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生動。
在旁人面前看不出來,但在三人獨處之時卻十分明顯。
章師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忽然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支玉簫來。
鄭法心中納悶,以前可沒看到章師姐玩過音樂。
“師姐?你還喜歡這個?”
元師姐也問道。
聽得出來,不只是鄭法不知道章師姐的這個愛好。
“音律和算學關聯至深,我也學過一段時間。”章師姐解釋道:“只是入門之后,諸事繁雜,也就吹得少了。”
鄭法輕輕點頭,看著章師姐將玉簫端至嘴邊。
鄭法找不到言語來形容章師姐的簫聲。
他只是覺得,這座山更青翠了,這陣風也溫柔了許多。
元師姐比他更激動些。
她變成了青鸞模樣,繞著他們所在的山頭隨著章師姐的簫聲緩緩翱翔。
過了一會之后,她似乎覺得離得太遠了聽著不得勁。
又繞著章師姐盤旋。
不單單是她,山間的鳥雀似乎都被簫聲所吸引,跟在她的身后飛舞。
一曲畢,元師姐也緩緩落在地上變成少女模樣,臉上還帶著些意猶未盡。
“師姐,你吹得真好聽!”元師姐夸道。
章師姐點頭,很自信的樣子,她看了眼鄭法道:
“你是除了師尊,唯一一個聽我吹簫…。”
她又看了眼元師姐,頓了頓:
“的人。”
鄭法有點驚訝。
“唯一一個?”
“嗯,從以前到以后。”
“好簫聲啊。“
殘陽劍仙領著燕無雙走在雷池邊上。
兩人本來一面走一面說著話。
后來他忽然就站在原地,側著耳朵,像是在傾聽什么,表情有點沉迷。
后來又像是聽到了章師姐的話,他得意地一笑,繼續又往前走。
“韓老,你又在偷聽!”
“什么叫偷聽?”殘陽劍仙哼了一聲:“我耳朵好,怪我?”
“再說,這是我一種悟道方式。”韓老解釋道:“萬人萬聲,萬種心思,此中便有大道。”
“那您悟出什么了?”
“悟出什么了?”韓老看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了一個天地至理。”
“什么?”
“這玄微界修士都是些狗屎,個個暗中的心思不知道有多齷齪。”
“…”燕無雙瞠目結舌。
“魔門夜里的狗屎,藏著,時不時惡心你一腳。”
“仙門是酒樓里的狗屎,擺在盤子里,鑲個金邊,還硬要你吃。”
“我天河宗,就是那最老的一堆!”這老頭哼哼道:“別人說仙門越老越強,我說,狗屎越老它越臭!”
“…韓老,您出山到底是為了護衛我,還是在門內混不下去了?”
燕無雙沉默了半晌才問道。
“我是不愿意被熏死!”殘陽劍仙冷笑道:“你要我救九山宗那誰,我看,他也是個狗屎,不過也有不臭的時候——救了就救了。”
“我這不是…見那符印有利可圖。”
“…我一劍就值個那玩意?”
“…又不用我出手。”
“合著你玩無本買賣?”韓老氣道。
“您老又不給我靈石。”燕無雙反駁道,還補充了一句:“還花我的。”
“…你這小子!這次倒也是做了一件劃算買賣,我看那章無衣倒是個人才。”韓老沉默了一會道:“我看,她雖比不上祖師,但也有祖師的兩分心氣。”
說到祖師兩個字的時候,這滿嘴狗屎的老頭臉上忽然冒出了狂熱的敬意。
在燕無雙看來,這老頭臉上對祖師的熱誠,遠遠超過了那些同門長輩。
“韓老,你…”
“你不懂,這一劫若不能出現祖師這樣的人物,該死的總要死。什么仙門魔門,什么九山宗天河宗,多一個狗屎元嬰少一個狗屎元嬰有什么分別?”殘陽劍仙嘆氣道。
“那章真人…”
“她比不得,祖師結嬰之時,可是獨創本命靈寶之法,天地為之慶,章無衣雖有心氣卻無那份本事。”說完這個,這老頭忽然說道:“不過她在玄微界也算個人物了,你救了那個姓龐的,誤打誤撞地,也算得上交好于她。”
這話說得燕無雙有些得意。
他想了想,又說道:“那鄭法也十分不凡,在九山宗和章無衣齊名,韓老,您這次出手,絕對不虧!”
“鄭法?他確實不凡。”
“對吧。”
“他和你很差不多。”
燕無雙睜大了眼睛:“韓老,你這么看得起他么?”
他雖然未曾表現出來。
但作為天河宗掌門之子心中怎能沒有幾分傲氣?
“我是說,你厲害,是因為你有個好爹。”韓老瞟了他一眼道:“他厲害,是因為他有個好師姐。”
“韓老…您罵他就行了。”燕無雙半天才說道:“還帶著我干嘛?”
“我是罵你,他才是順帶的——人家那也是要才能的,又不是純靠投胎。”
“那您罵他干啥?”
“我以前沒個好師姐。”
“啊?”
“我嫉妒。”看著目瞪口呆的燕無雙,韓老笑瞇瞇地說道:“我也是坨老狗屎,臭得很。”
鄭法三人處,元師姐正好奇地問道:“章師姐,你心魔劫是什么樣子的?”
她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八卦。
說實話,鄭法心中也有點好奇。
他從未見過章師姐那種表情,更沒有見過章師姐的眼淚。
“心魔劫中,我像是回到了九山宗。”章師姐沉默了一會說道。
鄭法兩人都聽著。
“九山宗的人都死了。”章師姐看向遠方,像是在回憶什么:“大自在魔教攻入山門,掌門死了,師尊死了。”
“我呢?”元師姐指著自己道。
“死了。”
“鄭師弟呢?”
章師姐沉默了一下道:“也死了。”
“所以師姐你哭了?”
元師姐恍然道。
“沒哭。”章師姐搖頭說道。
“我努力修煉,卻又怎么都沒辦法突破元嬰。”章師姐輕聲道:“后來發現,你教我的數學好像有大用,可惜心魔劫中畢竟虛幻,我悟了八百年,都未能悟透。”
“…啊?”
“而且你死了,就沒人給我講數學了。”
“所以,章師姐你是因為修為不得寸進無法報仇而哭?”元師姐眨眨眼睛,總結道。
“不,是八百年了,我才敢第一次想起他死了這件事。”
元師姐呆了呆,忽然懊惱:“我就多余問!”
“那師姐你是…”
“我聽到你講課了。”章師姐笑道:“心魔劫中,其實人是可以聽到外界的動靜的。只是心魔會迷惑你的感覺,讓人以為是自己胡思亂想。”
“那師姐怎么會聽到”
“你講的那些,它不會…它很努力了,但是真的不會,真的是胡言亂語…被我識破了。”
“說起來,這次成就元嬰,我有一個發現。”
“嗯?”
“五行子符,似乎在和什么東西相互呼應。”
“呼應?”
“對,這呼應來自于天上。”章師姐眼神也很迷惑:“雖然只有一瞬,但我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