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里一片沉寂,他們終于明白,鄭法為何將其他弟子都趕出去了。
以這個假冒章師姐之人對九山宗的熟悉來看,這個內奸只有兩個可能的身份——
要么,這人在九山宗內一定的資歷,修為也不會太低,不然接觸不到有些隱秘。
要么,就是讓元師姐臉色難看的另一種可能——這人在坊市,或者是在庶務閣中。
所以他非常了解章師姐的行事習慣。
只有這兩種可能,這個內奸提供的信息才能讓對方似模似樣的冒充章師姐,還給元師姐指導怎么管理坊市,甚至連坊市上上下下的名字都能叫出來。
“可…為什么呢?”倒是韓奇提出了疑問:“冒充章師姐,給門中發信,有什么意義。”
鄭法和元師姐對視了一眼。
“拖延!”元師姐說出了兩個字。
“對。”鄭法神色也有點凝重:“我能發現的事情,章師姐必然也能發現——她現在還未傳信回來,說明她已經陷入了麻煩,但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這些人冒充章師姐,是怕我九山宗察覺,派人營救章師姐,他們希望拖延些時日——以便解決章師姐。”
鄭法慢慢地說著自己的想法。
其他幾人也點點頭。
“確實有這種可能…不然他們做這事毫無意義!”元師姐往樓外跑,喊道:“我去泰陽郡!”
“師姐!”鄭法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別著急!”
“我能不著急?”
鄭法說道:“能困住章師姐之人,大概也是元嬰,不是你能對付的!”
“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元師姐顯然是個講義氣的性子。
但鄭法的選擇是——找家長!
誰家沒有幾個能打的老頭老太啊!
白老頭說得好,別把什么都往自己肩膀上扛。
這事,不是他和元師姐能處理好的。
他拉著元師姐跑上了山,將自己的猜想稟告給了掌門。
“章師侄出事了?”
“是!”鄭法想了想自己和章師姐之間的通信過程:“大概在章師姐帶人進入靈穴之后,給我回信的人,好像就不是他了。”
“此事…有些古怪。”
掌門皺著眉頭,望著九山之外,泰陽郡的方向,似乎有些想不通。
“師尊?我能確認章師姐一定有了些問題。”
“我不是不信你。”掌門擺了擺手,開口道:“若是章師侄出了事,長春派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們近在咫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瞞過他們。”
“你們沒有輕舉妄動很好。”元掌門臉上的神色有點緊繃:“長春派…要么是死絕了,要么是不可靠了。泰陽郡,如今怕是龍潭虎穴。”
“那師尊…章師姐?”
鄭法可沒忘記章師姐的如今的安危。
“章師侄啊…”掌門長袖一揮,一道傳訊靈符飛向九山第七峰:“這事,得看黃師妹的。”
傳訊符落入第七峰,下一刻,一道紫色長虹從第七峰而起,落在鄭法他們面前。
這是鄭法第一次見到章師姐的師父黃真人。
她看起來三十歲,一身玄色道袍,面目溫和,眼神清亮,看起來像個性子淡泊的女冠。
“無衣出事了?”
一來,她就直接問道。
“有些可能,是鄭法發現的。”
黃真人的目光落在鄭法身上,似乎對他并不陌生的樣子:“你且說說。”
鄭法將自己怎么和章師姐通訊,又是怎么發現對方的破綻之事一一道來。
黃真人聽完,輕輕點頭。
“你怎么說?”
她忽然看向掌門。
“…下手悠著點。”掌門沉默了,似乎有點猶豫:“要不,還是我去吧?”
“那是我唯一的親傳弟子!”
掌門的臉色就更加糾結了,像是在安撫對方一樣:“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說…你要是過火了,我不好和百仙盟那些人解釋。”
黃真人深深看了掌門一眼,也不說話,一轉頭,踏著虹光直接朝著泰陽郡的方向而去。
“師尊?就黃真人一個人么?”
鄭法還是有點不放心。
“九山宗才是我宗根基,起碼要有兩個元嬰坐鎮。”掌門搖搖頭:“更何況,黃師妹是我九山宗三元嬰中,最難纏的。”
“啊?”
鄭法一愣,黃真人這么厲害么?
掌門看他不能理解的樣子,想了想,似乎在想著怎么形容。
“你師父我吧,對敵風格是不怕花錢。”
想想自家師尊的燒錢之術,鄭法不由點了點頭。
“黃師妹的風格不大一樣,她不怕拼命…”
鄭法有點懂了。
“這是個不拿命當命的人,自己的命不在意,別人的命…更不在意。”說到這里,掌門搖搖頭道:“若是長春派死絕了倒是省事。”
“啊?”
“他們要是叛變了,黃師妹得送他們全宗去死。”
“…殺性這么大么?”
“元嬰真人,只有在不在意,哪有心慈手軟的。”鄭法被掌門深深地看了一眼:“你日后要是對不起章師侄…”
鄭法寒毛慢慢豎起。
“放心吧,為師怎么也得幫伱留個全尸。”
離開的時候,鄭法還有點好奇的問道:“師尊,您的風格是不要錢,黃真人是不要命,那龐師叔呢?”
“他啊?”掌門撇了撇嘴:“不要臉。”
回到章師姐的小院,鄭法還在回想自家師尊對黃真人的描述——從長春派可能的下場來看,黃真人是真沒有將這個門派的人當成同類。
甚至連自家師尊,對黃真人可能的殺戮,都是一種你會惹麻煩的擔憂,而并非是對濫殺無辜的譴責…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才是玄微界最真實,最殘忍的真相。
自己能被掌門看重,甚至如今隱隱有了“少掌門”的地位。
根本上是因為自己有了穿梭之能而表現出的天賦。
但最初,是因為章師姐對自己的看重。
想到這里,他不由搖搖頭——他如今不過是練氣六層,能發現章師姐的不對勁,去稟告掌門。
已經算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了。
再多的事情,也不是自己現在這個實力能夠做的。
貿然行事,不僅不會有幫助,反而會給章師姐和九山宗帶來拖累。
他能做的,就是最快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他坐在蒲團上,五心朝天,慢慢呼吸,漸漸平息了自己內心的波瀾,沉浸在修煉之中。
空中的靈氣轉動,憑空出現了一朵小小的龍卷風。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之后,鄭法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練氣七層了。
若是在章師姐出事之前,他達成練氣七層,肯定會頗為高興——畢竟他能夠在現代修行《靈山法》了。
但現在,他心中卻滿是緊迫感,甚至連一點志得意滿的心思都沒有。
他拿起蒲團旁邊的一本書翻了起來。
這是林不凡所寫的《自在經》,只有筑基期之前的部分。
鄭法想要這本功法,首先是想著看看有沒有什么內容是和林不凡血液里那些靈符相關的。
另一個方面,便是他也有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想法。
但一翻開《自在經》,鄭法的神色便是一愣。
林不凡在這《自在經》的開篇,就直言修煉此功法,首要便是觀想“大自在圣祖”!
“觀想…”
鄭法輕輕放下手中的書,眉目中有些不解。
他當年修煉《靈鶴身》的時候,就遇見過這種修煉功法。
也曾疑惑過觀想的本質。
現在接觸過修仙,又再度遇見觀想法,鄭法心中倒是有了些猜想——現在他困惑的是:
這位大自在圣祖,還是人么?
陳亭從自己師尊龐真人的殿中走出,慢慢地朝著山下走去,一路上遇見其他同一脈的弟子,他們都會朝他打招呼,目光中大多滿是崇敬。
陳亭當然知道原因——自己一個三靈根,居然后來居上成就金丹,更被龐真人看重收入門下。
很是激勵這些資質不算特別好的師兄師弟。
特別是在自己師尊龐真人一脈,他頗有威望。
他下山的時候,還遇見了自己的同門小師弟周乾遠。
周乾遠像是剛從章師姐的院子而來,一路走一路還在皺眉苦思,嘴里念念有詞,似乎有些不解的地方。
陳亭的住處在第八峰的山腳下,在九山宗中也算靈氣充裕之地,可見龐真人對他的寵愛。
他走進院子,輕輕關上門,腦海中忽然就出現了一個聲音:
“我看你那個周師弟像是有點傻,挺好利用的,你試試讓他將鄭法引出來。”
陳亭不說話,像是沒聽到腦海中的蠱惑一樣,慢悠悠地拿《大自在圣祖像》開始揣摩。
“你不肯?”
“我背叛師門,幫你們偽裝章師姐,已經為你們做得夠多了。”
陳亭冷冷地說道。
“夠多?”那聲音有些怒氣:“若不是我們賜予你真血丹,你能有我圣祖血脈?若不是修煉《自在經》,你能以三靈根之身結丹?”
陳亭一言不發,良久才開口道:“太危險了,他如今躲在章師姐院子中,一出門,元師妹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又是掌門愛徒。你們還要抓活的,我沒把握。”
“…一個小小的煉氣期。”
“你也知道他不過是小小的煉氣期!”陳亭忽然爆發了:“我如今是九山宗真傳,金丹修士!你們為了一個煉氣期,就不惜犧牲我?”
“你不懂,他和章無衣信中說的那個三子符定律很有些東西。”
陳亭抿著嘴,顯然不想懂。
“陳亭,你考慮清楚,你既然修煉了《自在經》,隨時隨地我們都能讓你在九山宗化身人人喊打的魔門賊子。”
“隨你,我要是去謀害鄭師弟,立馬也是人人喊打。”陳亭一臉無所謂,幾乎有種擺爛的姿態:“實在不行,你們請圣祖之靈,直接咒殺我也行…就看你們舍得不舍得。”
他的話讓腦海中的聲音沉默了——一個金丹期現在也算難得了,更難得的是在仙門有清白身份的金丹期。
更何況,陳亭一個三靈根能結丹,大自在魔宗在他身上也投入了不少。
“你也不是沒有一點機會,只要小心一點…”
顯然,腦海中的聲音不大舍得,起碼不舍得讓他白死。
“一點險我都不想冒。”
“你怎地如此貪生怕死!”那聲音顯然都氣到了。
“我要是不怕死,還能被你們誘惑到叛門?”陳亭反問道:“你們挑叛徒,還能挑出個視死如歸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