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孜省檢閱完部隊,先單獨跟王守仁攀談一番,又跟著覃云去山谷的明軍營地巡視了一圈,這才趾高氣揚地帶著人離開。
隨后王守仁和覃云這兩路人馬各自歸營休整,為接下來的大決戰做準備。
“王兄弟,李孜省跟你說什么了?”
朱暉顯得很好奇,還沒等回到駐地,牽著馬往山下走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詢。
“日常瑣事而已。”
王守仁回答時神色波瀾不驚。
朱暉斜眼看了過去,好像在說,你騙誰呢?
李孜省可是前朝最兇名卓著的大奸臣,他閑著無聊會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王守仁都沒側過腦袋去看朱暉,自顧自地道:“說真的,我看不透這個人…但想到他拿腔拿調的樣子,再看他浮夸的作風,你難道不覺得他只是例行公事么?這是個有著表演型人格的奸雄!”
“這…?”
朱暉仔細琢磨了一下,忽然意識到,王守仁應該沒糊弄他。
李孜省在人前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活神仙,就算跟王守仁私下說上兩句,能說什么有營養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王守仁的父親乃當朝翰林,王守仁又得三邊總制王越欣賞,才會被李孜省高看一眼。
也主要是因為在場除了王守仁是個書生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標準的武夫,對李孜省來說沒什么好聊的。
“那個李尚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別太往心里去。”
朱暉寬慰道。
“嗯。”
王守仁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但其實此時他心中早就已經翻江倒海,因為李孜省剛才對他說的一些話,的確是震撼到他了。
李孜省回到自己的營地時,龐頃從后面跟了上來。
一起回到中軍大帳,龐頃先將眼下的局勢跟李孜省說明:“韃靼內部已呈現嚴重分裂,許多部族已經被動或者主動往咱這邊靠攏,尤其是經過昨夜之戰后,韃靼人現在更是陷入到內亂的困局中去,他們誰也不知道身邊誰是內鬼,可以說草木皆兵。”
李孜省高興地道:“這樣挺好的。要的就是他們狗咬狗,這樣我們也可以省卻許多麻煩。”
“我已經吩咐下去,讓各千戶和百戶把接下來的防御工作做好。”龐頃道,“二公子那邊也已來信,表達了對咱這路人馬及時來援的贊揚。”
李孜省驚喜地道:“是嗎?延齡賢侄沒有怪我過來搶他的功勞吧?本來靠他一人,就能平定草原,再加上我這部分人馬,總顯得美中不足。”
龐頃不解地問道:“有援軍來,他領軍獲勝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二公子豈會骨頭里挑刺,因此而責怪你呢?”
李孜省翻了個白眼,道:“霍去病帶幾百人就敢橫掃草原,立下不世奇功,讓后人高山仰止。
“而我這位賢侄論能力不在霍去病之下,怎么也要給歷史留下牛逼點兒的名聲吧?我怕我的擅作決定會干擾他的計劃…”
“道爺,您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龐頃無奈道,“看樣子,二公子對此并無挑剔。”
“那就好,那就好。”
李孜省高興地道,“你已跟下面的人都說好了,是吧?要是安排妥當了,我就不用親自再去。”
龐頃道:“這點您盡管放心,我做事從來都面面俱到,不會出差錯。不過,道爺,您先前為何要拉著那個白面書生說那么久呢?他不就是靠父親是翰林,狐假虎威,倚仗王越的器重,為其贏得一點名聲么?敝人看來,他似乎并不太精通兵法,且還顯得高傲。”
“你懂什么?”
李孜省皺了皺眉,喝斥道,“這位可是在延齡賢侄所列的重點栽培名冊上的人物,半年前我就聽聞過他…”
“啥?半年前?”
龐頃聞言大吃一驚,“半年前,您好像還在徐州治河吧?您上哪兒看到去?”
“那就是…一年半以前?”
李孜省盡力回想了一下,臉上滿是追憶之色。
龐頃瞬間無語。
感情你在這兒當事后諸葛亮呢?
我剛揭穿你半年前不可能知道有這號人存在,你就把日子往前推?
糊弄鬼呢?
李孜省冷冷打量過去,語氣不善,“怎么,我說曾經聽過這個少年的名字,你不相信?”
龐頃聳聳肩,意思是你要是能自圓其說,高興就好,我可管不著。
李孜省道:“那張家父子,一個比一個能掐會算,提前預料到有這么個厲害角色,對于其平定草原有幫助,難道有何值得奇怪的地方嗎?”
“這還不奇怪嗎?”
龐頃強忍反駁的沖動,隨口問道。
“對別人來說,簡直是聳人聽聞,但對來瞻和延齡來說,這不過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何足道哉?”
李孜省臉上掛著理所當然的神色,悠然神往,“王守仁乃王華之子,以前從沒想過,這個連舉人都還不是的少年郎,會成為大明的一號人物,但來瞻和延齡不會撒謊,我的確是聽過這個人的名字,且還是賢侄延齡親口跟我說的。”
龐頃道:“就算提過,那又如何?就算知道這個王守仁以后會出人頭地,您還非得去跟他攀關系不成?他以后能考上舉人嗎?私自出關從軍,就算有一定功勞,其父會讓他以后當軍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軍戶怎么了?軍戶不照樣考科舉?”李孜省扁扁嘴道,“再者說了,若是有機會得到世襲爵位,誰巴不得當軍戶?這可是世代顯貴啊…你看那個朱東旸,年歲跟我一般大,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
龐頃心說,就今天朱暉在你面前的表現,能叫趾高氣揚?
巴結你都快巴結到天上去了!
“以后,我也要獲得爵位。”李孜省顯得很興奮,道,“且是通過軍功,正大光明獲得,看誰以后敢瞧不起我。”
龐頃問道:“莫非…道爺您想當第二個王威寧?”
“啥叫第二個王威寧…我就是我,這里是官山,以后我就叫李官山!”
李孜省非常不滿龐頃的說法,冷聲道,“眼下只要協助我那延齡賢侄把韃靼人給平定,史書上注定會有我濃墨重彩的一筆…加上此前我治河的功勞,封個爵位怎么了?
“以后我跟來瞻,都乃大明勛臣,沒事就坐在一起吃酒喝茶看戲,就算老了也可談論朝中大事,何等快哉…”
龐頃差點兒想吐血。
你這是把美夢做到戰場上來了?
你之前曾經歷過什么?
讓你對晚年生活的期待如此離譜?
竟想著跟張來瞻一起吃酒看戲?
是不是還想一起欣賞美色,找女人呢?
那是我認識的李道爺嗎?
以前也沒見你對身外俗事如此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