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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垂簾,勝似垂簾

  清寧宮內。

  周太后手里捏著串佛珠,不停地轉動,似乎在給死去的兒子祈福,不過實際上卻是正在聽孫子講話。

  半晌后她閉上眼,顯得很慵懶的樣子,以至于朱祐樘不得不暫時停下來,免得讓自己的祖母傷心過度。

  “你繼續說。”

  周太后的語氣倒是很平靜,從中絲毫聽不出悲傷的情緒。

  朱祐樘道:“孫兒就是想讓延齡入宮,到東宮來走走!”

  周太后嘆道:“你在東宮已住不了幾天了吧?哀家已讓人將乾清宮里里外外打掃粉刷一新,等收拾出來…你就該搬到乾清宮去住了。”

  “是。”

  朱祐樘主打一個聽話。

  “還有…你說你那個內弟…等等,你有幾個內弟啊?”周太后問道。

  “兩個。”

  朱祐樘一臉認真地回答。

  周太后皺眉不已,問道:“那你怎么不讓那個年紀大一些的內弟入宮,卻讓小的那個入宮來?難道是因為他年歲小,沒法穢亂宮廷,你才允許他隨便進出宮門?”

  這也是周太后疑惑不解的地方。

  她不認為太子有如此心機,但除此之外還能作何解釋呢?

  侍立一旁的覃吉聽了,有些哭笑不得。張家的真實情況就是如此復雜,闔家上下就是小一點的兒子有頭腦,這誰也想不到啊。

  朱祐樘介紹道:“延齡素有智計,做事也頗有分寸,許多事孫兒都可以找他參詳,其他的倒從未想過。”

  “半大孩子,就算再能干,能有多出色?”

  周太后看向一旁的陳貴,問道,“你說呢?”

  “這個…”

  陳貴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恰好也見過張家二公子,卻說這少年郎頭腦非常清晰,做事也…很有一套,確實是個少年英才。”

  “什么意思?”

  周太后皺眉。

  意思是我說什么,你居然敢跟我唱反調?

  陳貴趕緊為自己解釋:“奴婢只是據實以陳,將自己所見所聞如實跟太后您介紹罷了。”

  “嘿,這倒稀罕了…一個半大小子,竟被人推崇至斯?”

  周太后非常詫異,隨即又道,“人家姐弟情深,要見上一面,哀家還能攔著不成?只是太子啊,有些事…嗯嗯,哀家也不知該如何跟你說。”

  “皇祖母請講。”

  朱祐樘仍舊是一副謙卑的姿態。

  周太后話到嘴邊,卻不知怎么開口。

  琢磨半晌,到最后周太后也沒明說,只是試探地問道:“話說你成婚有些日子了,太子妃的肚子,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此話一出,朱祐樘不明所以,但旁邊的陳貴和覃吉都是人精,一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當太后對自己孫子沒有子嗣這件事開始有意見時,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太后很可能想讓太子多納幾房妃子,畢竟當上皇帝后再納妃,名聲上會有點兒妨礙,還不如在東宮時就把妃子給弄到身邊。

  這樣不知情的人就會覺得,太子老早就得到其父授意,納了一堆偏妃,且別人不會認為其是在為父親守孝期間納妃生子。

  朱祐樘解釋道:“先前有一次玗兒身體不適,我跟她都還驚喜莫名,但最后找太醫一查卻是誤會了,空歡喜一場。我跟她都希望早點兒有孕事,并為此努力。”

  周太后搖頭道:“這樣下去不行啊,你們小兩口成婚都半年了,該做的努力也都做了,不能這么干耗下去。你父皇在天有靈,也希望你早點兒有子嗣,如此大明的江山社稷才能穩定地傳承下去。”

  “可是…”

  朱祐樘到底是個孝順孩子,父親剛死,自己應該在這時候努力造孩子么?

  從儒家的角度來說,這簡直是不孝!

  畢竟按照民間的規矩,服闋前后,尤其若是事后算出是在守孝期間懷上的孩子,那絕對是不孝的行為,是要被世人詬病的。

  如果是讀書人,甚至會被人戳脊梁骨,罵不知羞恥。

  周太后道:“這皇室中人,跟市井之徒終歸不一樣,你的后嗣關乎到大明江山穩固,哀家很在意這件事。你父皇,還有你母后,也都會在意…聽哀家的,一定要抓緊,不然的話…”

  不然怎樣,她沒明說。

  但大概意思是,若太子妃一直不能懷孕,就得給你身邊添人,讓你多忙碌一下,這樣我才會滿意。

  “那皇祖母,延齡的事…”

  朱祐樘突然覺得,談話似乎跑題了。

  我明明只是來請示一下,能不能讓小舅子時常入宮,可沒說過要在守孝期間造孩子啊。

  周太后皺眉道:“你現在雖然還是太子,但等過幾天你就是九五之尊了,以后做事,不用每一件都來請示哀家。

  “就算是你父皇,也無法幫你做決定…你這孩子,就是太過實誠了,現在這皇宮上下,你才是主人,所有人都要聽你的。”

  “可是…”

  “沒什么可是,你說行就行。”

  周太后道,“要是有人反對,你就把他給下詔獄,哀家就不信,身為帝王,一言九鼎,還能連這點兒小事都處置不好?可別讓有心人躲在背后看笑話…畢竟之前就有人覺得你儲君做得不稱職,一直在推動易儲。現在你名正言順接過皇位,就做出點兒實事,給他們看看。”

  “是,孫兒記住了。”

  朱祐樘仍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態度。

  周太后感覺自己重拳打在棉花上,一時頗為無語。

  張巒見過女兒后,本打算出宮。

  結果這邊陳貴得太后懿旨,跑去東宮堵人,結果還真讓他守著了,隨后就把人給帶去了清寧宮。

  “大姑。”

  張巒很客氣,一直沒忘這層干親關系。

  周太后見到張巒,也不顧兒子新喪,直接笑著說:“見到你,哀家不知為何,心情就變得很舒暢…來瞻,趕緊過來坐。讓大姑好好看看你。”

  張巒一聽,心中納悶兒。

  你要好好看我?

  還讓我靠近你?

  雖然我自己也是個老幫菜,但論輩分,還真是你子侄輩,你這年歲莫非還對我有什么企圖不成?

  隨即陳貴將一把椅子放到周太后旁邊,那距離讓張巒看著一陣頭疼。

  最后張巒還是無奈地坐下,不想周太后絲毫也不客氣,一把就將他的手抓起來。

  張巒嚇了一大跳,卻不敢抽出手來,心里在想,這一定是太后表達對晚輩的一種親昵態度,這是把我當自己人了,千萬別多想。

  “來瞻,這兩天,你那邊怎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周太后道,“卻說,這些天你過得怎樣?莫不是真的回去蒙頭睡了幾天幾夜?”

  “我…”

  張巒心想,這應該是在諷刺我這幾天不做事吧?

  “大姑見諒,這幾日侄兒偶感風寒,在家中休養,不過有什么事也都盡可能去過問,甚至還跟萬閣老他們商議了有關年號之事。”

  張巒為自己開脫道。

  “哦,那辛苦了。”

  周太后仍舊沒放手,笑著問道,“聽說你有一妻一妾?”

  “這…”

  張巒心想,你說的,跟朝廷大事有關系嗎?

  “是的。”

  張巒坦率承認,隨即又開誠布公道,“除此之外,家中尚有兩兒兩女,其中嫡出三人,只有小女兒乃是妾侍所生。”

  周太后點頭道:“聽說你家道中落,本來以你的出身,還有你秀才的身份,應該在地方上謀個一官半職,想來日子過得不會差。”

  “不…大姑誤會了,在興濟,舉人都有很多當不上官的,我一介秀才,是沒資格去謀求官職的。”

  張巒急忙解釋,“實在是慚愧,此番能入朝,還得陛下和大姑您的賞識,也是跟著女兒沾光了。”

  周太后笑道:“你這人,說話就是實在。確實啊,有些時候還是得靠一點人際關系,才能獲得進步。不是說你有能力就一定有機會上位,機遇從來都很重要。”

  張巒一聽,心說你這話是啥意思?

  暗示我得把握機會?

  不知具體是怎么個把握法?

  可是大姑…你都認我當侄子了,莫不是你對你侄子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此時周太后終于把手松開,又問:“你兩個兒子課業如何啊?”

  張巒道:“以前給他們傳授了一點家學,但長子課業不精,實在是…上不得臺面,好在小兒子雖然之前也有所懈怠,但如今…情況還算不錯。”

  “哦。”

  周太后點頭道,“我聽陳貴說,你的二兒子,頭腦清楚,做事也頗有分寸,到底是怎么回事?”

  “侄兒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是獲得奇遇,經高人點撥一番后,便突然開了竅,給家里做了不少事。”

  張巒笑道,“卻說這孩子,有時候乖張了一些,但大致還是個孝順的孩子,跟他姐姐的關系也處得不錯。”

  周太后點點頭,大概是并沒把張延齡入宮之事放在心上。

  “對了來瞻,這幾天,你可有去跟你的那些兄弟走走?”周太后問道。

  張巒非常驚訝:“我兄弟?我…”

  張巒很想說,我沒親兄弟,倒是有堂兄弟,但隨即他就明白過來,這說的應該是周家人吧?

  周太后笑道:“哀家的弟弟,年歲都大了,與你又不是同輩,說話做事不甚方便,但那些后嗣,卻是可以跟你好好學學的…你得多指點他們。”

  “哦,是,是。”

  張巒道,“但我也不過秀才出身,能夠指點的地方不多,只能盡可能與他們多接觸,互相學習。”

  “好。”

  周太后再次滿意點頭,隨即滿含深意地看著張巒,問道:“來瞻,不知你對太子再行納妃之事,有何意見哪?”

  “啊?”

  張巒一怔。

  這問題,是該問我的嗎?

  或者說,是我該聽到的嗎?

  “太子馬上就要登基,哀家的意思,是打算在他正式登基前再納幾個妃子,尤其是之前曾參加過太子妃遴選的,可以再找兩個進宮來…到時候…”周太后說這話的時候,仔細觀察張巒的反應。

  可惜張巒根本就沒啥反應。

  因為他自己就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人,張巒從來不認為太子就應該專情。

  至于之前兒子所說,他也沒往心里去。

  “臣無意見,大姑您自行操辦即可。”

  張巒樂呵呵直接應允下來。

  周太后點頭,顯然是對張巒如此態度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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