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的范圍很大,此時皇帝陛下距離金陵城,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
甚至距離金陵境內,都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等到天子儀仗進入金陵境界之后,金陵軍一眾將領,在金陵將軍鄧陽的帶領下,也來到了官道迎接圣駕。
領頭的鄧陽,半跪在地上,面色肅穆:“臣金陵將軍鄧陽,叩見陛下!”
在他的身后,則是皇帝陛下的外侄,如今的金陵副將薛圭。
薛圭也跪在地上,低頭叩首道:“臣薛圭,叩見陛下!”
皇帝陛下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平身,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輦車里的十五皇子還有四公主,笑著說道:“你們下去,跟你們大表兄見上一面,然后一起去找你們母后去。”
四公主點頭,正要下去,李云喊住了她,吩咐道:“彩妹,去見鄧將軍,將他請到我輦車上來,就說我有些話跟他說。”
四公主又應了一聲,這才帶著弟弟下了龍輦,姐弟倆先走到了鄧陽面前,叫了一聲鄧將軍。
鄧陽屬于緝盜隊之中的青壯,年紀比李云還要小一兩歲,不過即便如此,多年奔波,他現在也已經頭生白發了。
見兩位皇嗣過來,鄧陽連忙低頭抱拳:“見過四公主,十五殿下。”
他能認出這姐弟倆,顯然,來之前薛圭應該是跟他通了氣。
四公主笑著說道:“鄧叔叔,我父皇說,請你上輦車說話,他在車上等你。”
鄧陽連忙低頭,應了聲是,然后抬頭看了看輦車,又回頭看了看副手薛圭。
薛圭笑著說道:“將軍瞧屬下也沒有用,屬下可說不上話。”
鄧陽顯然有些緊張,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這才對著四公主抱拳,大步走向皇帝的龍輦。
他離開之后,四公主才對薛圭行禮,甜甜的叫了一聲大兄。
雖然薛圭地位很高,號稱是所有皇嗣的大表兄,但是其他皇子皇女,跟他畢竟沒有血緣關系,薛圭面對那些皇嗣的時候,依舊不得不帶著客氣。
不過眼前這兩個,就是他正兒八經的表妹表弟了,聽到這一聲大兄,薛圭嘴差點咧到耳后根去,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四公主,笑著說道:“彩妹比從前更漂亮了。”
四公主輕啐了一聲:“大兄離開洛陽,也才半年時間,半年時間,哪里有什么分別?”
“又說好聽的哄人。”
說著,她將十五皇子抱了起來,笑著說道:“小十五,快叫兄長。”
三四歲的十五皇子,磕磕巴巴的叫了一聲兄長,薛圭心情大好,小心翼翼伸手接了過來,笑著說道:“來,大表兄抱一抱你。”
四公主將弟弟遞了過去,然后笑著說道:“我父皇讓咱們去找母后去呢。”
薛圭應了一聲,抱著十五皇子,與四公主一起,在一眾金陵軍將領羨慕的目光中,一路走向皇后娘娘的車駕。
這會兒,皇后娘娘也下了車,等薛圭近前,他把十五皇子放在一邊,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給薛皇后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
“侄兒拜見姑母!”
薛皇后把他扶了起來,打量了一眼自己這個大侄兒,問道:“在軍中可還習慣?”
薛圭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笑著說道:“是比從前在禁軍里頭的時候辛苦一些,鄧將軍要嚴厲許多,不過對侄兒也是有好處的,侄兒現在覺得,自己長進了許多。”
他頓了頓,又說道:“鄧將軍,對侄兒頗多照顧。”
正常來說,一個在地方多年的將領,面對一個空降的,而且大概率將來會代替自己的副手,即便不會反抗上面的安排,但是情緒一定不會太好,甚至會故意整治整治這個新來的下屬。
再更甚一些,還會想辦法把這人給攆回去。
但是鄧陽待薛圭極好,這半年多時間,鄧陽幾乎是手把手的在帶薛圭,真的在全心全意的教授他。
這里頭,自然不僅僅是有皇帝陛下的因素,更多的…則是這位鄧將軍,在給皇后娘娘面子。
薛皇后從當年做江東主母,再到后來母儀天下,也已經二十多年,即便她當年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如今也早已經洞若觀火,她拍了拍侄兒的肩膀,開口說道:“鄧希明跟我還有你姑父,都是老相識,他既然愿意帶你,你就要同他好好學。”
“莫要辜負了人家。”
薛圭緊忙低下頭,笑著說道:“侄兒就算再渾,也不可能辜負了鄧將軍的一片好意,這半年時間,侄兒已經跟鄧將軍學了許多了。”
薛皇后點了點頭,問道:“你覺得再過兩年半,你能成嗎?”
薛圭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那要到兩年半之后才能知道。”
薛皇后正要說話,晉王爺大步走了過來,對著薛皇后行禮,笑著說道:“娘娘,陛下說要準備動身了,要不然后天都不一定能到金陵。”
薛皇后點頭笑道:“叔叔安排就是,我這就上輦車。”
說罷,她給了薛圭一個眼色,薛圭自然也懂,走到晉王爺面前,深深低下頭:“侄兒拜見叔父。”
李正兩只手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小子,壯了不少。”
二人敘了幾句話,薛皇后帶著兒女還有薛圭上了輦車繼續說話,而儀仗隊,再一次開動,朝著金陵前進。
與此同時,龍輦里的皇帝陛下,正在與鄧陽相對而坐,他看了看鄧陽,笑著說道:“開國以來,地方上實在缺人,所以讓你到處鎮守,心里沒有怨氣罷?”
鄧陽搖頭道:“屬下的本事,能任二品鎮守將軍,已經是上位抬舉了,不敢再有別的想法。”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道:“蘇大將軍,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等你從金陵將軍這個位置上脫身,記得先去洛陽,看一看蘇大將軍。”
“畢竟,也是老相識了。”
鄧陽心里一驚,抬頭看著李云:“上位,蘇大將軍體格壯碩如牛,怎么會…”
“那是年輕的時候。”
李云搖了搖頭,嘆息道:“如今都是快六十的人了。”
鄧陽沉默,沒有說話了。
“到時候,你也去洛陽,任樞密副使,跟李青一起,主持樞密院日常事務。”
西北大仗被陳大結束之后,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至少十年時間,乃至于二十年時間,都不會再有大仗了。
沒有大仗,也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想要升上去。
就只能熬。
鄧陽差不多,該熬上去了。
鄧陽低頭道:“陛下,臣能不能抽時間,先去洛陽,探望探望大將軍…”
“可以。”
皇帝神色平靜:“只要金陵軍這里安排妥當,到時候你直接給朝廷行文,就說去見我述職就是了。”
鄧陽低下頭,應了聲是。
皇帝掀開車簾,看了看官道兩旁,出神了片刻,又問道:“你在金陵這許多年,覺得金陵怎么樣?”
鄧陽想了想,回答道:“比太原好一些。”
他原來,一直任太原將軍。
聽他答非所問,皇帝啞然一笑,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正也跟著我一起回來了,等儀仗停下來,你們老朋友也去見一見。”
鄧陽深深低頭。
“是,上位。”
雖然金陵府的官員,以及金陵府的駐軍已經來迎接了,但其實金陵府范圍很大,天子的儀仗又不可能走的太快,因此一直到第三天上午,皇帝陛下才在一眾官員以及百姓的跪拜之下,進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住在哪里就不成問題了。
金陵城里,屬于李家的產權,就有兩座大宅子,還有一座曾經的吳王宮。
兩座大宅子,一座李園目前是薛圭在住,另外一座潛園,是一直空著的。
吳王宮也一直空著。
畢竟,除了皇帝,也沒有人敢住在這里。
更難搞的是,因為李云自己做過吳王,他就不太可能把兒子們再封作吳王,既然沒有吳王,諸皇子自然也就不可能住進這座吳王宮。
而且,這座吳王宮,如今看來,很多地方是“僭越”的,實際上已經是一座小皇宮了。
一路到了吳王宮門口,皇帝陛下停下龍輦,對著一路同行的費廉招了招手:“費令尹。”
費廉一路小跑上前,低頭道:“陛下吩咐。”
“金陵府最近一年的賬目,明天送到宮里來,還有,寫一份文書上來,總結金陵府近一年的整體情況。”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替朕轉告江東布政使,讓他們也盡快交上來。”
“朕要看。”
費廉先是嚇了一跳,然后立馬低頭。
“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