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九,是極不平凡的一天。
這一日,天界格局巨變,短暫的三足鼎立局面未穩,就變成了兩強相爭。
大批神魔隕落,自然也波及到了人間。
十五之夜馬上就要來了,可是在這種時候,武生、阿沙、龍鯉等各大門派弟子敬奉的神明統統破碎,信徒們再無法可施。
這對大夏人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十五之夜,到底該如何度過?
未來,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大批人族信徒涌向尚存于世的神明,試圖改換門派,求一份自保能力,但人們的內心依舊是悲觀的。
畢竟誰也不清楚,自己新敬奉的神明,會不會在下一秒鐘隕落。
各大古城人滿為患,整個社會動蕩不安。
屋漏偏逢連夜雨。
大夏的慘狀,似乎輻射到了南亞。
天竺竟也傳來了噩耗!境內最為頂級的一等神·火神婆,毫無征兆的隕落了,各大分身石塑徐徐破碎.
世界末日的論調甚囂塵上。
天竺境內人心惶惶,未來不知會是何種模樣,但針對大夏而言,此刻的人們尚不知曉,歷史性的時刻即將到來!
燃門眾神,就要降臨了!
只是在降世之前,燃門要把爛攤子處理干凈,也要做好一些準備工作。
比如說守下幾座神山,一些將士們盡快吞噬神魂、登上神位。
再比如說此時此刻,燃門天將·白嬈正在拼盡全力,試圖咬死玉面蛇。
“嘶!”
“嘶”尖銳的蛇鳴聲接連響起,傳了好遠好遠。
在白鱗仙天蟒的形態下,玉面蛇幾乎是無敵的!
它有著遮天蔽日的體型,無與倫比的噸位和沖擊力,更有著一流的輸出手段,以及超一流的防御手段。
偏偏玉面蛇遇到了另一個自己。
超一流的防御技法,讓二者破不開彼此的防御,最終陷入了長久糾纏的境地。
誰若是率先取消巨蟒形態,必然會落入下風,甚至可能被一口吞掉、侵蝕殆盡,所以戰斗雙方始終死挺著。
直至體內能量枯竭,直至雙雙變回本尊模樣。
“你!是竟然是你!”玉面蛇死死盯著變回本尊的對手。
“勞煩大人了,還記得我。”白嬈輕聲開口,縱然體內能量枯竭、狀態極差,嘴角依舊噙著的笑容。
只是笑容漸漸變了意味。
眼神也從嘲謔變成了感慨,最終變得冰寒刺骨。
“我賜予你強大的邪法,讓你存活下來!更讓你高人一等,踩在那群卑賤爬蟲的頭頂!你就是這樣感激我的?”
玉面蛇滿眼慍怒。
“呵呵”白嬈笑看著一直奴役自己,給自己帶來無數痛苦的神明。
玉面蛇,依舊是那個玉面蛇。
縱然很是狼狽,卻不掩其風采。
長發高盤、頭紗飄揚,如夢似幻的飄逸紗衣,與她手中拾著精美的玉如意,無不展現著她的高貴雍容。
從容貌到氣質,足以令任何人自慚形穢。
甚至讓人甘愿忽略她邪魔的身份,忽視她的下半截蛇身。
如此美好的事物,為何心腸這般歹毒呢?
“唉”白嬈一聲長嘆,“大人想得到我,將我擄走就好,為何要牽連他人呢?”
玉面蛇看著火速趕來的燃門將士,寒聲道:“你本該和他們一起死在魔窟里!是我救了你!給予你強大技法,讓你能活下來。”
白嬈一聲嗤笑:“是你讓我親眼看著玉面蛇嘍啰如何虐殺戰友,一點點奪走他們的生命,將他們的身體侵蝕殆盡。
為了什么?
為了讓我銘心刻骨,感受自己的弱小無能?”
白嬈聲音很輕,也很冷。
永遠妖嬈嫵媚的女子,緩緩垂下眼簾,其中滿是哀傷:“為了讓我深刻認識到,敬奉天鸞救不了我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只有敬奉你,只有追隨你才是唯一的活路.對么?”
一旁壓陣的陸燃,不由得微微皺眉。
時至今日他才意識到,白嬈似乎是出身行伍?
她曾是一名駐守魔窟的將士?
由于白嬈過分妖媚,他從未想過她會是這樣的出身。
遙想之前在圣靈山界,白嬈倒也透露過些許,彼時她趴在陸燃腳邊、依偎著他的小腿,呢喃著自己也曾是個好端莊、好圣潔的女子.
“當初,我就該讓你死在那里!”玉面蛇寒聲說著,不斷環顧四周。
鄧玉湘、屠峰、喬元夕,還有遠遠觀望的胭紙人。
如果是全盛狀態下,玉面蛇還真就不懼這些螻蟻。
即便是有強大的胭紙人坐鎮,只要玉面蛇化身白鱗仙天蟒,靠著體型層面的碾壓,紙扎小人根本無法掌控遮天巨獸。
但此時,玉面蛇已是油盡燈枯。
白嬈緩緩抬首,仰望陰云密布的天空,眼神有些迷離:“你知道他們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你知道我們一路是怎么走過來的么.”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你只是無意中發現了我,便要將我抓到身邊。
要我對你感恩戴德,要我匍匐在你的尾下。
要我隨著你晃動的尾尖來回爬行,按照你喜歡的樣子,當你的玩物、努力討你的歡心是么?”
聲聲話語,聽得陸燃一陣火大!
他以為,白嬈總喜歡跟在他腳邊爬,是因為玉面蛇一族的底色作祟。
不可否認,的確會有這方面的原因,但陸燃萬萬沒想到,白嬈還經歷了這些屈辱.
他更無法想象,白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這樣的事情,又會對她自身造成怎樣的二次傷害。
喬元夕一手捂住了嘴,望著情緒激動的女人。
屠峰沉默著,稍稍錯開視線。
倒是北風刀一陣嗡鳴。
“嗡!!”
這件四階神兵早已歸降,認了鄧玉湘為新主人。
而隨著鄧玉湘胸膛起伏、一股股的殺意向外翻涌,北風刀也“蘇醒”了。
這一刻,玉面蛇反而不再惱怒了。
她似乎認清了現實,也知道自己今日難以活命,她的臉上竟又露出了笑容:“永遠記住那段時光,我的奴仆。
那是你卑微的生命里最有價值、最為榮耀的十幾年。”
“呵呵.”白嬈啞然失笑,一手捂住了雙眼。
身為一尊神塑,她那雙巨大的石眼并不會泛紅,也不會流淌淚水。
但她依舊保留著人族的習慣,亦如同鄧玉湘在怒火中燒時,胸膛會劇烈起伏。
鄧玉湘動手了。
白嬈沒有阻止。
甚至連玉面蛇也沒有阻止,全無反抗之意,任由劊子手行刑。
邪神大人狼狽卻優雅,始終笑看著掩面“哭泣”的女子。
“咔嚓!咔嚓”
北風刀拖出了長長刀痕,一刀又一刀,玉面蛇被斬斷了雙臂、斬斷了半截蛇尾。
詭異的是,在整個過程中,她竟然沒有發出絲毫慘叫聲,而是一直望著哀傷掩面的奴仆。
鄧玉湘怒意橫生,心中怒火都快將天空陰云燒穿了,她猛地橫砍一刀,直斬玉面蛇頭顱。
“咔嚓!!”
玉面蛇重重側躺在地,頭顱被砍出了豁口,那張冷艷迷人的面龐上,裂出了條條碎紋。
鄧玉湘手中轉了個刀花兒,一腳踏住玉面蛇的脖子,執刀狠狠斬下。
姐。驀地,傳音印入腦海。
鄧玉湘眼神凌厲、殺意驚人,可她下斬的刀刃還是偏移些許,最終斬落了玉面蛇頭頂處的飄逸頭紗。
“咚!!”
鄧玉湘一腳將玉面蛇踹翻出去。
邪神大人一頭凌亂的長發披散著、鋪了一地,滑到了白嬈的腳下。
“奴仆,我希望你能贏。”玉面蛇突然開口了。
她伏起上身仰望著白嬈,碎裂的面容上露出了笑容,笑得有些瘆人:“我希望你和我一樣有漫長的生命。
在無盡的歲月里,你會一次次想起那些螻蟻慘死的畫面。
是的,他們就是因你而死,而你卻不斷討好我,在我尾下乞憐.呃。”
白嬈忽然抬腳,將玉面蛇的頭顱踏在了地上。
“奴仆,你永遠不會忘掉的。”玉面蛇依舊笑著,那被砍出碎紋的頭顱,在白嬈的腳下不斷碎裂。
“咔嚓.咔嚓!!”
石質頭顱轟然碎裂。
“噗”龐大的石塑破散出淡淡迷霧,并不遮掩視線。
看得出來,玉面蛇真的油盡燈枯了,體內沒有多少本源之氣。
白嬈緩緩轉頭,尋到了渺小的人族,她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很勉強。
帶著十足的破碎感。
偏偏白嬈還聳了聳肩膀。
如此簡單的肢體語言,所傳遞的情緒,復雜到難以言喻。
“我把它收入魂獄內。”陸燃身影一閃,手中托起了一枚黑霧團,“她的嘴,硬不了多久。”
“我只想吞了她。”白嬈雙手交迭抬起,捧住了小人兒。
“白姨不打算”陸燃有些遲疑。
白嬈微笑著頷首:“我只想讓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陸燃沉默片刻,揮散了魂獄:“嗯。”
“小陸門主,快去別的霧氣團里汲取能量吧,好好休養。”白嬈輕聲說著。
陸燃內心很是復雜,卻又不知該說什么,他不再打擾白天將,帶著幾員將士離去了。
陰云之下,白嬈靜靜地佇立著。
那龐大的身軀,漸漸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