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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年關,二郎

  一聲巨響,打破了黑夜寂靜。

  街巷暗道之間,家犬狂吠,不少百姓都被驚醒,星星點點的燭火亮起。

  有些百姓走出家門,驚疑不定看向遠處。

  這個聲音有點像炮。

  但普通的炮,可沒這么響。

  看方向,是西城。

  那邊出了什么事…

  文廟街,硝煙彌漫,遍地狼藉。

  街道中央出現個大坑,附近樹木都從中間折斷,文廟的墻壁也塌了一截。

  呻吟聲不斷,滿地殘肢斷臂。

  “我的腿,我的腿!”

  一名疤臉漢子死死抱著扭曲大腿,痛苦慘叫,側身翻滾,旁邊都是衛所士兵尸體。

  在他身旁不遠處,司徒千面色陰沉。

  負責行動的聶三姑已死,但任務還是要繼續,于是在他命令下,繼續進行圍剿。

  但他犯了兩個重要錯誤。

  一是心存私心,抽空去救了白泣紅,派人將其安頓好,浪費了關鍵時間。

  二是隊伍失去了控制。

  聶三姑身死,蜀王招攬的這些江湖術士,各個偷奸耍滑,還鼓動鹽幫那些人跟在身后。

  看似熱鬧,但沒人真敢沖上去動手。

  畢竟,兇名赫赫的聶三姑都被人割了腦袋。

  為利而聚,何需那么拼命。

  加上那負責指揮的百戶,也因“血盆圣母”影響昏厥,整個衛所隊伍也是一片混亂。

  他們跟著來到此地,隨后便中了招。

  兩個炸藥包,都摻了少許新式火藥,還扔在人堆里,故而造成如此慘象。

  “收拾傷者,回去復命!”

  看著周圍景象,司徒千臉色極其難看。

  雖說搶到了那批火藥,但損失同樣驚人。

  幽冥戲臺露了底、聶三姑身死、白泣紅失去戰力,還造成了不小動靜。

  蜀王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數百米外屋頂后方,李衍靜靜觀望。

  他已用了遁術,加上龍蛇牌遮掩,這種距離,任何人都無法發現。

  看到那些人停止追擊,他才轉身跳下暗巷,繞了個彎,朝著相反方向而去。

  不到半柱香,便看到了一條大河。

  這條大河十分齊整,乃當初修建蜀王府時開鑿,環繞整個蜀王府,連接東西南北城。

  李衍沿著河道飛奔,同時觀察后方。

  果然,蜀王府西側小門已經打開,不少黑翎衛策馬而出,向著西城方向而去。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

  李衍看到后,忍不住心中暗贊。

  這條逃生路線,乃是無相公子幫忙策劃,從成都府衙后方暗渠離開,穿過小巷去文廟街,隨后進入御河水道,閉氣逃遁。

  不愧是成都黑道魁首,蜀王多年都沒抓住的老狐貍,對王府行動的判斷絲毫不差。

  加上他分兵兩路,將人引開。

  這些人算是徹底保住了性命。

  李衍腳步不停,沿著河很快來到城北。

  這里已是蜀王府后方。

  城北居住者,大多是成都府達官顯貴,但因為忌諱,蜀王府后方附近,幾乎無人建造大宅。

  沿著石階向下,兩側要么是人煙罕至的密林,雜草叢生,要么是宮觀寺廟和倉庫。

  禹王廟在東側,此地更多是倉庫,要么被北城富戶租賃,要么被寧川衛所占領。

  李衍查看周圍,掐動法訣,對著空中聞了幾下,很快在岸邊找到一些濕腳印。

  他用腳撩起浮土遮掩,又從懷中取出個藥瓶,撒下一些粉末,消除氣味,這才離開。

  沒多久,便來到了一座黑漆漆的倉庫外。

  咚咚咚!

  長長短短敲了幾聲,便推開倉庫木門閃身進入,又小心合上。

  里面堆滿了雜物,黑漆馬虎。

  董存山就站在一旁等待,看到他后終于松了口氣,“李少俠,沒事吧?”

  “沒事,追兵已撤了。”

  說了兩句,二人便繞過那些雜物。

  后方用木板相隔,極其巧妙地形成了個密室,里面點著微弱燭光,旁邊正是逃出的眾人。

  “李少俠,多謝!”

  王御史此刻已緩過神來,鄭重起身抱拳。

  “大人客氣了。”

  李衍微微點頭,隨后摸到房間暗格,推開一扇木板,里面赫然是一個個包袱,既有蒸好的餅子,也有些清水。

  “這是成都黑道藏身處。”

  李衍解釋道:“他們準備了些干糧,雖說味道差,但也是保命之物,諸位近日最好別亂跑,等風頭過去再說。”

  眾人聽罷,皆沉默不語。

  士氣明顯有些低落。

  此事倒也不奇怪。

  他們從京城而來,無論八卦門,還是白云觀,肯定不單為了那點酬金。

  只要能將蜀王掀翻,他們宗門立刻能與開海派和朝中幾位大員搭上線,乘風而起。

  董家雖有宗師,但已經年邁。

  人道變革,他們也嗅到了危險氣息。

  但這下,全都泡了湯。

  蜀王突然發難,而且在這大雪封路的時節,無法從外地調集援兵,前期優勢損失殆盡。

  眼下,連保命都是問題。

  王御史沉思了一下,沉聲道:“李少俠,事到如今,你等可有計劃?”

  “難!”

  李衍直言不諱道:“蜀王已被妖人控制,圖謀不小,蜀中玄門正道不會坐視,援軍估計很快會到。”

  “但人數畢竟有限,蜀王麾下軍隊眾多,且攜火器之威,該如何破局,在下也不清楚。”

  此話一出,王御史眼神也變得暗淡,嘆道:“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

  “恕老夫直言,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那些江湖中人來了,估計也會坐視,李少俠是否要離開成都避難?”

  李衍聞言,冷聲道:“大人小看了我等。”

  “天有不測風云,人行世間,哪會一帆風順,關關難過,關關都要過。”

  “江湖中人,并非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我等也肯定會留下。”

  “大人若要走,我可幫你們聯絡安排,但事后肯定要欠人情,大人可以考慮一下。”

  說罷,抱拳告辭離開。

  他與王御史這幫人聯絡,原本是想借他們之力,打掉蜀王兵權,卻沒想發生了這種事。

  看這王御史有退縮之意,怕是靠不住了。

  在他離開后,密室內一片死寂。

  董存山看了看周圍師兄弟,心中一嘆,抱拳道:“大人,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能先行離開成都,從重慶那邊調集兵馬,更為穩妥。”

  說實話,他也不想這樣。

  但這次出來,帶的弟子們都是八卦門未來,若全部折損于此,那才是無法交代。

  家大業大,做事也就更加謹慎。

  “貧道不這么看。”而白云觀的為首道人搖頭道:“聽那李少俠之意,蜀王已被妖人奪舍,加上諸多動作,正月十五那日,怕是要弄什么邪法。”

  “援兵不一定能及時到來,若滿城百姓遇難,貧道等人,怕是后半輩子都睡不好。”

  董存山苦笑了一聲,沒有反駁。

  他何嘗不知道事情嚴重。

  要怎么做,還得看王御史抉擇。

  “本官不走!”

  王御史沉默了半天,終于開口。

  他面色凝重道:“若那妖人,真弄出什么驚動神州的大事,按皇上性子,咱們事后都要倒霉。”

  “如今,已是無路可退!”

  “董先生,明日你就出發離開,前往重慶府求援,本官留在成都府,看能否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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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奪取兵權!”

  隨后的兩日,成都府一片安寧。

  蜀王府發出安民告示,說成都衙門火藥庫看守不力,發生爆炸,遇難者眾多,包括王御史。

  說實話,這事根本沒人信。

  然而成都達官顯貴,如今個個寒若驚蟬,都緊閉門宅避災,哪敢有半句廢話。

  至于民間,也是各種流言四起。

  但流言歸流言,日子總要過。

  鹽幫繼續發福利,蜀王府嚴令軍隊不得滋擾,百姓也漸漸習慣,甚至起了看上層狗咬狗的心思。

  街面之上,也逐漸恢復繁榮。

  李衍也不再惹事,抽空將董存山送離成都后,便每日在城中探查,終于聯系到了躲在南城荒宅的竹林六閑。

  另一邊,蜀王那邊的血儺師、黑教喇嘛多吉扎西回歸,配合黑翎衛,在城里暗中搜查,還弄死了無相公子幾個手下。

  對方勢大,李衍等人也只得暫時潛伏。

  就在這熱鬧且緊張的氛圍中,年關臨近…

  大年三十,日落黃昏。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晴了幾天,但臘月三十,飛雪又突兀而至。

  錦江兩岸吊腳樓,仿佛披上三寸素縞,青羊宮檐角的銅鈴,也凍成冰墜子,風過時叮咚如碎玉。

  成都府青磚巷陌間,朱漆門扉上的秦瓊、尉遲恭畫像,被雪襯得愈發鮮艷。

  噼里啪啦,爆竹聲聲。

  驚飛枝頭麻雀,惹得野狗雪中亂吠。

  這大年三十的晚上,雖說風雪呼嘯,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戶戶房門緊閉,但卻很熱鬧。

  按蜀地習俗,今日都要祭祖守歲。

  中午要吃“食年飯”,宗族共聚。

  入夜要喝“團年酒”,食臘味拼盤。

  無論王宮大院,還是尋常百姓家,都有人舉著火把,照遍各個陰暗角落。

  廚房、井臺這些地方,也要點燃蠟燭。

  終夜不熄,防鼠竊糧。

  這個習俗,叫“照虛耗”。

  過年的時候,不僅有年獸,民間傳聞,還有一種“虛耗鬼”,會藏在家中陰暗之處。

  若不驅逐,來年便會生病倒霉。

  富戶們更是講究,必須用產自青城山的柏油,制成長明燈,燈芯混入邛崍火井鎮的天然鹽晶。

  燃燒時噼啪作響,以驚退“虛耗鬼”。

  城南王員外家,老管家便親自拎著長明燈,帶人挨個地方照耗,就連床底也不放過。

  終于,來到了牲口棚。

  蜀地農諺云:“牛馬虛耗,春耕無靠”。

  這里,更是重點地方。

  忙了一整天,小伙計已有些疲乏,老管家更是哈欠連天,拎著長明燈扭頭道:“打起精神,今日還要陪著東家守歲。”

  “唉往年還能請個戲子唱曲,今年卻是寡淡了些…”

  話音未落,就見身后伙計瞪大了雙眼。

  “怎么了?”

  老管家皺眉詢問。

  小伙計咽了口唾沫,“我…我看到一個人影,眨眼的功夫,就沒了,定是虛耗鬼!”

  “呸呸,說什么胡話呢!”

  老管家罵了一句,但還是拎著燈,將牲口棚里里外外照了一遍,罵道:“哪有東西,肯定是你眼了,待會兒別亂說,小心東家打你板子。”

  說罷,帶著伙計轉身離開。

  牲口棚后方草垛處,李衍緩緩走出。

  他拎著一袋子東西,將密道口小心遮掩后,才翻墻而出。

  這是成都地下暗道的一個出口,他這段時間經常往來,沒想到差點被發現。

  李衍拎著東西,在街上穿行。

  似乎是過大年的原因,街上守衛明顯少了一些,只偶爾有黑翎衛策馬而過。

  風雪中,更夫縮在蓑衣下,冷得跺了跺腳,又敲梆高喊“平安吉慶——!”,身后留下一行腳印。

  就在這滿城年味中,李衍帶上甲馬,踩著城墻騰空而起,從城南離開。

  遠處貧民窟中,燃燒著一個個火堆。

  這也是成都年俗,乃是燒樹根疙瘩,烤火守歲,稱“煨百病”。

  貧民窟百姓,也借此渡過寒夜。

  風雪中的一處處火光,讓周圍更加黑暗。

  李衍拎著兩大袋東西,踏雪而行,很快來到了府河與南河交匯處。

  這里有座合江亭,位處偏僻,四下風雪呼嘯,庭中卻亮著燭火,有一人正席坐飲酒。

  “雪擁藍關馬不前喲—!”

  粗獷的聲音響起,正是那二郎真君轉世。

  “楊前輩好興致!”

  李衍哈哈一笑,拎著東西進入涼亭,抖掉斗笠上積雪,又將包裹放在地上打開。

  “拿了些椒柏酒,還有這,他們做的‘打米酥’不錯,用的是川西壩子的紅…”

  “打住!”

  楊承化擺了擺手,皺眉道:“這大過年的,你不陪那些同伴守歲,來找我作甚?”

  李衍笑道:“這不是怕您一人寂寞么。”

  要想對付蜀王,這二郎真君轉世楊承化,可是主力,但此人一直躲在碼頭附近,始終不肯跟他們匯合。

  楊承化看了看遠處,雖風雪黑暗,但還是能隱約看到成都府燈火。

  “寂寞?”

  他微微搖頭,“只是過客,何來寂寞?”

  李衍啞然,不知該說什么。

  “嗯”

  忽然,楊承化眉頭微蹙,摁住了額頭。

  “前輩怎么了?”

  李衍心中一驚,連忙詢問。

  楊承化拎起酒壺,咚咚咚灌了幾口,看向成都府城墻,悶哼道:“這幾日,某腦子里全是聲音,也忒吵了點,連睡覺都不安穩…”

  李衍聽罷,頓時了然。

  這二郎真君轉世,正在大量吸收香火愿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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