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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蜀中有亂,龍女脫困

  夜風呼嘯,吹散了銷煙味。

  山坡上尸體已經冷透,滿地殘肢斷壁混著泥土,血腥味依舊濃郁。

  “哎哎,你慢點!”

  沙里飛舉著火把,不停叮囑。

  在他旁邊,武巴正扛著火炮上坡。

  這火炮正是龍驤軍的那尊,滾下山坡后,又被沙里飛趁夜找了回來。

  火炮樣式有些古怪,炮筒粗壯短小,呈古銅色,炮口浮雕猛虎吞口,前方還有兩個虎爪支架。

  此物混了金屬靈材鍛造,十分沉重,但武巴一身蠻力,扛著虎爪支架,竟毫不費力。

  李衍也在打掃戰場。

  這一仗,戰利品極其豐厚。

  龍驤軍被殺得丟盔棄甲,不少火器掉落,除去普通火槍,還有兩把火神槍,新式火藥包若干,甚至還有兩把來不及發射的冥火銃。

  相較而言,那些術士身上的雞零狗碎,顯得一點也不重要。

  看到武巴扛著火炮上來,李衍眉頭一皺,“不是還有輪子么,怎么拆了?”

  “那玩意兒多余!”

  沙里飛搖頭道:“這叫‘虎蹲炮’,前爪固定,放下如猛虎蹲坐,適于山地、森林作戰。”

  “原本此炮威力一般,打的也不遠,但龍驤軍這些家伙,竟用了靈材鍛造,又添加新式火藥,威力立刻提升。”

  “本來此炮就沒有輪子,是龍驤軍那些兵卒扛不動,才胡亂添加,有武巴兄弟,不是問題!”

  李衍一聽來了興趣,“彈藥有多少?”

  沙里飛擺手道:“只找到五個藥包,彈丸也不多,我想辦法再配點,有了這玩意兒守山,看誰還敢上來!”

  他滿臉興奮,讓武巴將“虎蹲炮”搬上山后,又興致沖沖地去搜尋新式火藥包。

  有二人接手,李衍也懶得再尋找,來到戰場一旁,撮土焚香,隨后取出勾牒,扣在手中,念誦道:“上天度人,嚴攝北酆,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威吐毒,猛馬四張…”

  戰場自古多冤魂,若不處理,往往會滋生禍患。唐時便有詩人李華記載道: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

  即便這些是敵人,但李衍身為玄門中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必須做法事超度亡魂。

  本來這些事,通常都由王道玄處理,但他那邊要看顧法壇,來回攀爬也頗耗功夫,李衍便自己處理。

  他所用,乃“北帝除殃術”,既可用于解咒除煞,也能借助勾牒超度亡魂。

  隨著咒法施展,周圍頓時陰風四起。

  李衍能聞到,一股股陰冷氣息從那些尸體附近冒出,在周圍飛速盤旋。

  與此同時,耳邊也傳來凄厲呼嚎聲: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是哪兒,好冷…”

  “娘,我想你…”

  人死萬事休,空留一殘念。

  死亡之時,往往會留下生前最強烈的執念,有的被夜風吹散,消失于天地間,有的則凝聚陰煞,化為冤魂厲鬼。

  覺醒耳神通后,這些哀嚎聲也能聽到。

  隨即,李衍便感受到一股冰冷氣息從地面升起,那些亡魂也隨之安靜,沒入土中,消失不見。

  晚風吹拂,血腥味似乎也變淡許多。

  李衍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返回山頂。

  夜晚山頂風更大,沙里飛已在洞口前巨石下點燃篝火,風中火光搖曳。

  這老小子已經掛著鐵鍋熬起了肉湯,旁邊還烤著幾個餅子,散發出香氣。

  “這玩意兒,不好拿啊…武巴,瞧你單手便能拎起,不如幫你改造一番,弄個手炮?”

  沙里飛摸著虎蹲炮,胡思亂想。

  至于一旁的武巴,則根本顧不上理會,蹲在火堆旁,眼巴巴瞧著鍋里肉湯,口水都流到了胸口。

  看李衍回來,沙里飛連忙抬頭,興奮道:“衍小哥,老沙我突然有個好主意…”

  “噓!”

  話未說完,李衍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額首示意旁邊。

  那里還躺著一人,正是之前捉到的峨眉弟子。

  沙里飛啐道:“喂,那邊的,醒了就別裝死,手上的小動作也都停下。”

  躺在地上的漢子渾身一僵,隨后緩緩睜眼,望著火堆,沉默不語。

  李衍只是瞥了一眼,并沒急著詢問,而是用鐵勺攪動鍋中肉湯,見肉已燉爛,便對著武巴點頭。

  武巴立刻起身,手忙腳亂端起自己大盆,讓李衍舀滿后,就著烤熱的餅子,美美吃了起來。

  李衍啞然失笑,將勺子遞給沙里飛后,才轉身上前,抽出一把斷魂飛刀,猛然刺下。

  那漢子正待閉目等死,卻覺手上一輕,綁著的牛皮繩,已被割斷。

  望向他疑惑的表情,李衍搖頭道:“過來吃點東西吧,即便要死,黃泉路上也別做餓死鬼。”

  那漢子咬了咬牙,直接起身,來到火堆前,接過沙里飛遞來的肉湯餅子,在武巴不滿的眼神中,大口吃喝。

  一時間,眾人陷入沉默,唯有吃喝聲。

  待其吃完,李衍才開口問道:“我很奇怪,你個峨眉正教弟子,還是修了法劍的嫡系,為何會與龍驤軍混到了一起?”

  漢子聞言,低頭沉默不語。

  李衍面色平靜,望著四野一片漆黑,淡淡道:“有些事,還是說出來比較好,若心有憋屈,死了也沒人知道。”

  漢子聞言,狠狠握緊了拳頭,卻仍舊不言。

  就在沙里飛有些不耐煩時,漢子終于開口,“我叫吳法洛,出自‘會門’,修道于‘青牛’。”

  李衍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豐都青牛觀?”

  神州江湖三大圣地,少林、武當與峨眉。

  這三個地方,不僅是武林圣地,同樣也是玄門高手匯聚,例如少林禪宗、武當真武宮,分屬佛道兩家。

  峨眉又有些特殊,有佛亦有道,雄踞西南,勢力龐大,有“一樹開五花,五花八葉扶”的說法。

  所謂“一樹”指就是峨眉。

  不只是峨眉山,還包括整個巴蜀之地。

  而五花,則指的是五個地區。

  青牛觀,鐵佛寺,黃陵派,點易派,青城派,占據川蜀東西南北中五個地方。

  八葉,則指的是僧、岳、杜、趙、洪、會、字、化八大門派。

  五花八葉,共同成就峨眉威名。

  其中有道有佛,也不那么和諧,比如青城派,在玄門名聲,足以與峨眉并列,叫的時候也通常是青城峨眉并稱。

  還有僧門拳,弟子眾多,學其拳法則不計其數,蜀中江湖遍地皆修僧門拳。

  這吳法洛所說“會門”,擅各種神拳武法,以吞、吐、封、化、貼為五字訣。

  而青牛觀,則更加了不得。

  秦時便已建造,年代古老,傳聞與老子有著莫大關聯,此人法劍多半就學自青牛觀…

  一旁的沙里飛聞言,同樣吃驚不小,“瓜慫的,你這前途無量啊,為啥造反,腦子被門擠了?”

  “前途無量?”

  中年漢子吳法洛狠狠一握拳頭,眼中滿是怨恨,“什么玄門正教,黑白不分,我已成朝廷欽犯,哪還有的選!”李衍眉頭微皺,“怎么回事?”

  吳法洛盯著火堆,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說起來,有許多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成都青羊宮,每年二月十五有‘花朝節’廟會,同時也是祖師老子誕辰,川蜀道門皆要匯聚青羊宮朝拜。

  我隨師尊前往參加,夜宿青羊宮,半夜藏經閣忽然起火,一番忙亂,才知道有人放火盜取青羊宮寶貝。

  救完火后,我便隨師尊離開,路上露宿荒廟,醒來后師尊已消失不見,隨后便有青羊宮弟子追來,說我師徒盜寶。

  見解釋不清,我只能先行逃回青牛觀,想將此事稟告門中長老,但說了之后,他們反倒將我囚禁,根本不聽解釋…”

  說著,眼中升起一絲恐懼,“我有種感覺,那些長老,似乎都變了另外的人!”

  李衍眼睛微瞇,“什么意思?”

  吳法洛身子顫抖,咬牙道:“皮囊沒變,聲音也沒變,但就像被什么東西附身!”

  “不可能吧。”

  沙里飛一臉的難以置信,“青牛觀那是什么地方,祖師的地盤,還有妖邪敢作祟?定是你胡思亂想!”

  “若真有此事,為何不向執法堂稟報?”

  吳法洛憤憤道:“我上報了,但沒人相信,反倒被朝廷懸賞,我還跑去了峨眉,但峨眉也出了問題。”

  李衍皺眉道:“峨眉出了什么問題?”

  吳法洛冷笑道:“還能有什么,無非是內亂,只顧著爭權奪利,哪會搭理我這無名小卒!”

  “從峨眉開始,我就一直被人追殺,隱姓埋名逃到鄂州,棲身龍驤軍…”

  李衍若有所思道:“峨眉不行,青城呢?”

  “青城同樣一堆麻煩。”

  吳法洛嘆了口氣,“原本巴蜀有劍仙程劍心坐鎮,但他已多年閉關,不曾露面,甚至有人傳聞他已經死了。”

  “正因如此,峨眉一些人才起了爭權之心,青城山下,都江堰附近,更有正邪兩道高人拼斗,不知在爭什么,青城根本顧不上管這些。”

  說到這兒,已是眼神黯然。

  李衍和沙里飛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凝重。

  他們之后要去川蜀,卻沒想到那里的玄門如此混亂,看來到時要小心行事。

  當然,他們也沒上趕著開口幫忙。

  此事疑點重重,恐怕其中有不少內幕,本來就一堆事,哪還顧得上多管閑事。

  “你走吧。”

  李衍突然開口,擺了擺手,“這次饒你一命,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們蹦跶不了幾日,下次碰到,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說罷,伸手拔掉了他穴位上銅針。

  吳法洛沉默了一下,起身抱拳,拎著長劍,徑直往山下而去,很快沒了蹤影。

  “什么人啊,連聲謝都不會說。”

  沙里飛不滿地啐了一口,“衍小哥,我看這小子多半沒說真話。”

  “無需理會。”

  李衍微微搖頭,忽然心中一動,看向東南方向,眼神變得凝重,“別管他了,小心點,我感覺那邊煞氣升騰,神魁部落怕是又鬧騰了…”

  山下,吳法洛持劍而行,也同時看向東南方,皺了皺眉頭。

  他又看向川蜀方向,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堅定,迅速往西南而去…

  與此同時,東南茂密樹林中,郭秀滿臉驚恐,飛快逃遁,身后密林黑影重重,士兵慘叫聲不斷響起。

  他沒想到,好不容易將僅剩的百多人聚起,又倒霉碰到了神魁部族出來狩獵。

  至此,最后的家底也徹底葬送。

  郭秀只覺心中迷茫悲哀,好似喪家之犬般,向著天圣教營地跑去。

  他不想見那些人,但天下之大,已無處可去。

  忽然,身后風聲呼嘯。

  郭秀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只白毛巨手抓住腦袋,隨后脖子一痛,直接被咬掉了腦袋。

  恍惚中,郭秀想起父親的話:

  “父親,看我的詩,當個秀才也綽綽…”

  “啪!什么狗屁秀才,你給我死死記住了,我們是大興皇族后裔,這江山,遲早要奪回來!”

  “路上小心。”

  “多謝呂先生,請轉告李少俠,我會盡快送回情報,請他務必小心…”

  龍潭湖村外,都尉司百戶宮逡揮手抱拳,便轉身迅速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這里,已是他熟悉地盤,輕輕松松就能繞過戰場,返回保康縣大營。

  見對方離開,呂三也轉身往龍潭村而去。

  遠遠的,就看到湖邊一片火光。

  呂三走到跟前,只見龍潭湖旁,法壇供桌已經擺好,三牲五畜皆有,五供養俱全,整個村子的百姓都已出來,焚香禱告。

  臉色仍舊慘白的道人云陵子站在供桌前,恭敬上了三炷香后,便轉身對著呂三開口道:“呂居士,祭龍法事過后,此事就能解決。”

  “貧道隨后會離開龍潭村,你們將來若到了成都,記得來青羊宮,貧道一定盡心招待。”

  呂三眉頭一皺,悶聲道:“你能行么?”

  云陵子傷勢未愈,明顯有些虛弱,但卻微笑道:“無妨,祭龍之禮,在于心誠,若龍女報復,貧道即便沒受傷,也難逃此劫。”

  說罷,看了看天色,“子時到了,動手!”

  打在下方的鎮龍樁,已綁好鎖鏈拖在岸上。

  一聲令下,周里正當即帶著村中男女老少,齊齊拉著鎖鏈,如拔河一般向后拽。

  與此同時,云陵子也開啟法壇,雙手端著笏板,念誦起了龍王寶誥:

  “志心皈命禮,海灌為宮,瑤島接祉。天潢之苗裔,蒼茫之令辟,職秉三天,敕旨統馭百靈…”

  經文聲聲,鎖鏈搖晃。

  在龍潭村男女老少合力下,一根根鎮龍樁,從湖底被拔了出來。

  云陵子的額頭,也布滿汗珠,但仍舊念誦龍王寶誥,不敢有一絲怠慢。

  隨著最后一根鎮龍樁被拔出,湖面頓時泥漿翻涌,狂風呼嘯,湖面上水霧升騰翻涌,好似有什么巨物在上下翻飛。

  嘩啦啦!

  周圍山崖上,都有石塊掉落。

  呂三耳朵微動,身子緊繃。

  他似乎聽到了龍吟聲。

  就在龍潭村百姓嚇的六神無主時,湖面終于恢復平靜,微波蕩漾,好像方才一切都只是幻夢。

  “龍女仁慈!”

  云陵子抹了把額頭冷汗,滿臉慶幸。

  龍潭村百姓不知內情,再加上解開鎮龍樁,必然會取得龍女原諒,但他卻不好說。

  幸好,龍女似乎并未降下詛咒。

  而與此同時,神農架山頂上的李衍,也身子蜷縮在火堆旁,眼皮瘋狂顫動,再次入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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