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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火器名額

  鄂州商會有錢,議事大廳也建得氣派。

  高堂闊宇,楹柱聳峙,地面全是碩大青石磚,平如砥鏡,光可鑒人。

  堂中匾額高懸,上書“商通四海”四字,筆力遒勁,金光閃耀。

  堂上正壁處,有巨型屏風一座。上繪山川壯麗,江河浩渺。既有山岳巍峨,亦有江水滔滔,寓意商會山川穩固,似江河不息。

  不僅如此,商會還花了大價錢,請了高明工匠,地上磚雕、梁上木雕,都盡顯富貴。

  若是平日,李衍會忍不住欣賞一番。

  而現在,全被堂上之人吸引。

  本是商會議事堂,但都坐滿江湖客。

  有道人身長七尺,發束高冠,抱劍而坐,雙眼微閉,似乎在閉目養神…

  有頭戴氈帽的漢子,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身著褐色勁裝,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也有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云鬢高挽,著淡紫色羅裙,手持團扇,眼神嬌媚,顧盼生輝…

  這些人各個氣勢不凡,一看就是附近江湖道上的首領把頭們,身后都站著精悍弟子。

  但真正讓李衍心驚的,還是三人。

  除去張笑山,還有一名老者,白發蒼蒼,面容清癯,頭戴方巾,手拄桃木拐杖,眼神分外滄桑。

  另一人則身形矮小精悍,光頭锃亮。身著黑色短打,腰間纏著紅色腰帶,端著旱煙桿子正噴云吐霧。

  這三人,都聞不到味道,是丹勁高手!

  尋常江湖地面上,化勁便是頂梁的存在,無論在哪個門派勢力,都能擔任首領。

  到了丹勁這個層次,很少參與江湖事。

  尚且年輕的,會游歷各方,尋找突破機緣,而年邁者,則隱居一地,成為門派勢力底蘊。

  如今三個一起出現,必有大事!

  別說他,就連田員外也是一愣。

  正堂之上,坐著一中年人。

  他身形板正,五官端莊,三縷長須垂胸,身著深紫團花錦袍,腰系玄色絲絳,掛玉佩繡囊。

  雖是商賈衣著,卻莫名有股官威。

  正是鄂州商會會長,吳鴻林。

  看到田員外進門,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臉上卻露出微笑,起身道:“田兄不是歸鄉祭祖了么?”

  見大殿內眾多目光看來,田員外連忙拱手,“有事提前趕回。既然會長忙,老夫隨后再說。”

  “無妨。”

  吳鴻林微笑道:“田兄有何急事?”

  正如田員外所說,鄂州商會雖然吳家勢力最大,但也有人眼紅他們的位置。

  今年就要重新選取會長,在這種關鍵時刻,吳鴻林也要對他們這些中間派多加拉攏,說話也和氣許多。

  田員外還有事要辦,自然不想浪費時間,就將幫李衍報名打擂的事,說了一番。

  吳鴻林聽罷,意味深長道:“原來田兄也是為此事而來,消息靈通啊。”

  田員外微愣,“不就打個擂么?”

  “打個擂?”

  其中一人嗤笑道:“若單純打個擂,在座的諸位,恐怕沒一個人會跑來這。”

  說話之人瘦高如竹竿,面色蒼白,身著黑色長袍,雙手攏在袖中,語氣不陰不陽。

  田員外認得此人。

  這瘦竹竿名叫石宸,長沙人,功夫高深,也會一些術法,乃是排教一位排頭,以好勇斗狠聞名。

  面對這種人,田員外也不想招惹。

  而對面的張笑山則死魚眼一翻,直接罵道:“不想來就滾蛋,嘰嘰歪歪,聽得心煩。”

  石宸臉色頓時難看,卻也不敢回嘴。

  江湖地位的差距,一目了然。

  鄂州商會會長吳鴻林見狀,連忙接過話頭,微笑道:“看來田兄是真不知道,事情有了變化,不如坐下聽聽,再決定是否上擂。”

  田員外也生出好奇,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吳鴻林點頭示意,當即有商會之人搬來一把椅子,田員外見狀,連忙低聲吩咐,“再搬一把。”

  這座位也有講究,他兒子田煒是小輩,可以站他身后,但李衍可是貴人,哪能受委屈。

  田員外也算商會成員,仆役自然不敢忤逆。

  但堂上有幾人,見李衍一個小年輕也大大咧咧坐下,頓時面露不愉。

  還是那排教排頭石宸,冷聲道:“你是哪家小輩,懂不懂點江湖規矩?”

  李衍對此人也有些厭煩,瞥了一眼,毫不客氣道:“無門無派,散人一個。別人都沒吭聲,你多什么嘴?”

  石宸眼神一陰,猛然起身。

  “哈哈哈…”

  還沒等他說話,對面的張笑山就樂了起來,“你這小子,果然是暴脾氣,但對面那瘦竹竿是排教排頭。你若擰了他腦袋,排教可不好說話。”

  聽他這么一說,石宸先是一愣,隨后驚疑不定看著李衍。其他人也紛紛側目。

  張笑山在鄂州江湖,可不是好惹的。

  但聽其意思,竟對這年輕人有些瞧得上眼…

  “諸位諸位。”

  會長吳鴻林見狀,連忙打了個圓場,“都是江湖同道,莫傷了和氣。”

  “咱們先談正事要緊。”

  石宸摸不清李衍來路,又有了臺階,便一聲冷哼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他性子就是這般,平日囂張慣了,但今日還有大事,也就忍了下來。

  而吳鴻林則喝了口茶,開口道:“諸位的來意,老夫也知曉,既然朝廷下了旨,鄂州商會自然不會阻攔…”

  聽著其訴說,李衍總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這件事,還是和朝廷有關。

  自大宣朝下令開海,海上貿易越發興盛。

  神州各地,新成立的商會和船隊,也是越來越多,各港口碼頭,也是熱鬧非凡。

  但海上貿易,風險也極大。

  一是變化莫測的天氣,二便是海盜。

  辛苦做生意,哪有搶劫來得快?

  無論近海還是遠海,海盜也日趨增多。

  這種情況下,船隊通常也會增派武裝力量,雖朝廷律法嚴苛,但私自在船上添加火炮者,越來越多。

  畢竟沒這玩意兒,還真斗不過海盜。

  朝廷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火藥禁令,至此已等同于無。

  如今西南戰事一起,朝廷要抽調力量平叛,更不可能顧及到海上,而且荊楚山民那邊,已將火藥當成了常規武器。

  因為當前情況,加上開海派和商人的力量推動,朝廷終于放開了口子。

  當然,以大宣皇帝的脾氣,一放必有一收。

  朝廷會適當放開一些口子,但從事海上貿易的商團,自此以后也必須有商票,否則便是犯法。

  這玩意兒類似鹽引,港口核查很是嚴格,朝廷還會派稅官登船,逃脫稅銀者一旦發現,不僅取消商票,還會沒收家產,發配充軍。

  此外,商團也可組建護船隊,類似保鏢。

  護船隊有名額,可以使用火器。

  但同樣核查嚴格,還要接受朝廷管束。

  比如這次西南之亂,若朝廷臨時下令,就必須配合軍隊剿滅叛亂…

  終于來了!

  李衍聽到,心中一陣激動。

  他早就知道,這一天不會太久,本來還托了原千戶相助,沒想到在這里有了機會。

  對江湖中人來說,此事同樣重要。

  朝廷的新式火槍和火炮,經過都尉司和水軍的使用,其威力早已暗中傳開。

  不僅如此,各地神機營的力量,也在提升。

  而這,同樣是改變江湖格局的大事。

  原因很簡單,人有我無,遲早倒霉。

  誰都能看得出來,大宣皇帝,是要趁著此事,提升開海派實力,同時收攏江湖力量。

  但明知如此,也只能捏著鼻子搶。

  這對鄂州商會來說,同樣是好事,能借著這股風,壯大自身力量。

  當然,也要適當放出名額,否則引起眾怒,鄂州江湖中人,也有的是辦法下黑手。

  這次各方勢力匯聚,就是要商討名額如何分。

  按朝廷規矩,商票按商會規模和近幾年繳稅稅銀,分上中下三等,持槍名額也有區分。

  鄂州商會是上等商票,可有五百名額。

  這東西對商會來說,實則有些雞肋,畢竟到了海上,哪怕沒有名額,槍炮照樣使用。

  但對江湖中人來說,卻不一樣。

  誰都知道,火器將來肯定泛濫。但有了這名額,就能省去很多麻煩。

  至少能光明正大使用。

  因此,堂上眾人爭得不可開交。

  鄂州商會會長吳鴻林,此時也顯出自己能耐,談笑風生,左右逢源,始終掌控著局勢,最終定下了一個方案。

  商隊自然是要占大頭。

  其中兩百個名額,全都交給護船隊。

  有了這些名額,不僅海上使用火炮,再無需偷偷摸摸,還意味著內陸能有兩百火槍隊。

  還有一百五,交給玄門正教。

  真武宮、佛門、儒教,都不能少。

  說實話,即便張笑山沒來,吳鴻林也會親自將名額奉上,其他人也不會有意見。

  至于剩下的一百五,才是爭奪關鍵。

  最終,眾人商討出結果。

  一百個名額,分配給各方勢力,或多或少都能有點,雨露均沾。

  而剩下的五十個,則用打擂分配。

  畢竟江湖中,歸根到底還是拳頭大說了算。

  眾人這一番商量,便過了晌午。

  出了大廳后,田員外當即抱歉道:“李少俠對不住,方才會長的話你也聽到了,商會名額不得公器私用,還得聽從商會號令。”

  “你要想拿,只能通過打擂取得。”

  到了現在,他哪還不知道李衍真正目的。

  尋找玄門工匠,就是為打造火器。

  “無妨。”

  李衍眼中滿是笑意,“田員外能幫我爭取到機會,已經很感激。”

  他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驚喜。

  至于上場打擂,原本就有計劃,自然不懼。

  與此同時,大廳中的人也紛紛出來。

  畢竟都是各方勢力統領,方才就有弟子離開,等到會議結束,李衍的情報已被他們知曉。

  關中崛起,上元夜當街殺人,只能算是江湖后起之秀,這種人他們見多了。

  但在宜昌和鬼教與天圣教對上…

  這就純粹是個瘋子!

  關鍵還與真武宮和都尉司有聯系,

  實力也不容小覷。

  從情報中,眾人只看到兩個字:

  麻煩!

  因此出門后,這些幫派首領都對李衍視若無睹,既不想親近,也不想招惹。

  就連那排頭石宸,也只是哼了一聲,就帶人迅速離開。

  看著對方離去身影,田員外微微搖頭,低聲道:“李少俠,這石宸好勇斗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你今后可要當心了。”

  “嗯。”

  李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說實話,這一路行來,他所面對的敵人,是這些江湖客難以想象的存在。

  所行之事,更是兇殘萬分。

  經歷過暴風,哪會怕這小雨。

  “田兄留步!”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之時,后方突然響起個聲音,卻是鄂州商會會長吳鴻林,帶人走了過來。

  “見過會長。”田員外連忙拱手。

  吳鴻林搖頭笑道:“田兄無需客套,在下備了薄酒,還請二位務必賞臉。”

  他話說的客氣,但二人卻不敢大意。

  鄂州商會一會之長,所能調動的力量,還有背后牽扯的各種勢力,極其可怕。

  方才在大堂之上,雖然眾人爭吵不休,但即便幾個丹勁高手,也對其尊敬有加。

  對方宴請,絕沒那么單純。

  果然,吳鴻林帶著幾人入席后,直接就給自己倒了兩杯酒。

  他先是端起一杯起身,對著田員外拱手道:“田兄,那不孝子所行之事,我已知曉,以家法處置,且罰他閉門思過。”

  “管教不嚴,還望田兄大人有大量。”

  “哪里的話,會長客氣了。”

  田員外連忙起身賠了一杯。

  之前還有些怨氣,此刻已煙消云散。

  而吳鴻林仍然站著,又端起另一杯,對著李衍微笑道:“李少俠,我那堂弟闖禍,還虧你發現及時,否則我吳家也有大麻煩。”

  “這一杯,老夫敬你。”

  “前輩客氣了。”

  李衍也起身,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他心中不由得暗嘆,這老頭真是好手段。

  兩杯酒,就擺平了兩個麻煩。

  原本見秭歸縣令吳德海,還有吳九誠的表現,讓他以為吳家不過如此。

  但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有這吳鴻林在,吳家便穩如泰山。

  “哈哈哈…”

  吳鴻林也是哈哈一笑,“好!老夫一向認為,無論官場、商場還是江湖,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化干戈為玉帛才是正道。”

  “前輩說的是。”

  李衍面帶笑容,心中卻更加警惕。

  這是個真正的老狐貍!

  一番觥籌交錯,田員外也放松了許多,開口笑道:“老夫此來商會,還有件事,正好會長在,就跟您先打聽一下。”

  “哦,田兄請說。”

  “前陣子,西周古礦坑現世,聚集了不少玄門工匠,李少俠此來,想要找一位靠譜的玄門工匠。”

  “李少俠有恩于我,但老夫對此并不了解,所以想請會長指點…”

  吳鴻林當即笑道:“此事好說,老夫正好認識幾位,手藝各有千秋,眼下他們受商會邀請,都待在武昌城中。”

  “待我書信一封,田兄可持信前往。”

  “多謝會長。”

  “哈哈,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事情有了眉目,酒宴氣氛更是一團和氣。

  吳鴻林顯然忙得很,不時有手下進門低聲匯報,李衍等人見狀,匆匆喝了幾杯就告辭離開。

  待他們走后,吳鴻林臉上笑容也迅速消失,隨意拿起旁邊一份情報,看了幾眼,面色變得嚴肅。

  “執法堂查出什么沒有?”

  旁邊手下連忙回話,“只查到是江夏蠻,但他們背后還有人,執法堂按兵不動,想讓其現身。”

  “哼!”

  吳鴻林眼神陰沉:“大雄寶殿佛像泣血,霸王井一夜渾水翻涌,都是不祥之兆。武昌怕是有大事要發生。”

  “來無影,去無蹤,若無內鬼相助,怎么可能?!”

  “你留意著點,王爺極力支持開海,早已成為那些本土派眼中釘,肉中刺。”

  “說不得就是有人故弄玄虛,構陷王爺。”

  “是,會長…”

  另一邊,李衍和田員外出了商會,卻見夜色已經降臨,沿街店鋪皆點亮燈籠,行人如織,很是熱鬧。

  二人皆心情不錯,沒走幾步,見那售賣西洋鐘表的店鋪還開著,便直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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