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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古水村

  臨近傍晚,終于到了地方。

  只見一個村莊坐落于幾座小山之間,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又有渭河支流彎曲而過,一看就是個風水上佳的村落。

  夕陽下,金色麥浪翻涌,一派田園美景。

  “這是古水村。”

  沙里飛牽著馬在前領路,介紹道:“村里山上有口古泉,因此得名,村里最大的地主是陸員外。”

  “這位陸員外了不得,聽說曾是京城的大商戶,掙了錢后歸鄉買田,瞧見沒,眼前的這些田全是他的。”

  “關鍵是人大方,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這塊肥肉,若不是我面子廣,你們就只能跟隴右的麥客去爭了…”

  麥客這一行,關中有,但更多的則來自隴右。

  那里的人能吃苦,干活賣力,還不挑食,更受主家歡迎,堪稱麥客中的卷王。

  “沙大俠就是硬!”

  “我就說了,跟著沙大俠吃不了虧…”

  眾人一陣稱贊,沙里飛更加得意。

  那位陸員外的宅子,就在村東頭。

  正如沙里飛所說,是個十足的大戶。

  宅院整體呈回字形,磚木結構,四院三進,周圍建有高墻,就連外面的底座青磚上,都有精美的磚雕。

  門坊、牌樓、拴馬樁,一應俱全。

  夕陽下,雄渾古意盎然。

  李家堡最大的地主李懷仁家,也不過兩進小院,一眾麥客們哪見過這奢華陣勢,皆嘖嘖稱奇。

  “好家伙,這得多有錢啊…”

  “這次可真長了見識…”

  還給這陸員外家干活的,顯然不止一支隊伍。

  只見大院門外是一片空地,比打谷場還大,好像是水撒過,又用石碌碡壓得平平整整。

  周圍種著一棵棵楊柳,看起來很是氣派。

  此刻空地上,已聚集了幾伙人,背著鋪蓋,別著鐮刀,蹲在地上或閑聊、或端著大煙桿子噴云吐霧。

  沙里飛吩咐眾人莫要亂跑,隨后來到大門前。

  那里站了個清瘦的老者,衣衫整潔,頭戴小帽,白發蒼蒼,鼻梁上架著副黑木框眼鏡,身后還跟著幾名伙計。

  沙里飛似乎認得此人,上去后便彎腰抱拳,滿臉討好,“陸管家,這些就是我的人。”

  “怎么晚來一天?”

  “路上出了點事兒。”

  “行了,待會兒老爺訓完話再安排…”

  二人在那里說話,李衍則東張西望。

  他眼睛毒,加上懂不少江湖玩意兒,立刻看出許多事。

  右邊那伙人來自隴右,口音有些不同,首領明顯也是來自隴右的刀客,年紀不小,大熱天還穿著羊皮褂子。

  雖白發蒼蒼,但雙臂卻肌肉虬結。

  看那雙手,應該還練過些鷹爪功。

  那位陸管家身后的幾名伙計,看似站沒站相,但一個個膀大腰圓,目露精光,顯然是看家護院的保鏢。

  按照江湖俗語,就是“掛”子行里的支點掛子。

  這一類人,無論從事保鏢,還是幫人護鏢,都得拿出真功夫,且精通江湖規矩,沒一個是善茬。

  作仆人姿態,肯定是要養一輩子,并非臨時雇傭。

  這陸家,可比普通員外有錢的多啊…

  “陸老爺到!”

  就在他觀望時,伴著一聲仆役的唱和,從大宅子里走出了一幫人。

  為首的,自然是那位陸員外。

  只見此人身形高大,生得白白胖胖,面慈目善,黑色長須垂到胸口,再加上一身錦衣,顯得十分氣派。

  身后除去保鏢,還跟了兩名女子。

  一個身著白衣,容貌清雅秀麗,另一個則穿著紅衣,面容有些妖嬈,皮膚白皙,下巴上還有顆美人痣。

  氣質不同,年紀也不大,跟身旁的陸員外一比,和女兒差不多。

  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多半是小妾。

  廣場上,大多是土里刨食的莊稼漢,即便那些經常逛青樓的刀客,也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人,頓時眼都直了。

  沙里飛咽了口唾沫,轉身低聲訓斥道:“都給我規矩點,別看更別想,誰敢出丑丟了差事,看我不弄死他!”

  眾麥客們聞言,紛紛低下了頭。

  沙里飛還算懂得輕重,在遠處有一伙麥客,連領頭的刀客都看直了眼,直流口水,哪顧得上管其他人。

  李衍看到后,則覺得有些異樣。

  按理說,這大戶人家為了避嫌,內宅后院的小妾們很少會到前院見客,更別說面對這么多人。

  但這位陸員外似乎并不在意,似乎還有些得意。

  面對眾人,他撫須微微一笑,“諸位鄉黨,陸某我落葉歸根,雖說置辦了些家產,但也不是那為富不仁之人。”

  “夏收龍口搶糧,諸位鄉黨賣力些,陸家絕對不會讓大家吃虧,白面饃饃,羊雜碎湯敞開了吃!”

  “另外,一畝地給兩升麥酬勞。”

  “你能干多少,我就給多少!”

  下方的麥客們聽到,頓時瞪大了眼睛。

  以往割一畝地,也就給一升麥子,兩斤多。

  很多時候,還會被克扣酬勞。

  而這位陸員外,直接就給兩升,還白面饃饃和羊雜碎湯敞開了吃。

  雖是下水,但那也是葷腥啊!

  “陸員外仁善!”

  麥客們頓時紛紛彎腰道謝。

  “哈哈哈,有勞,有勞。”

  陸員外微笑地拱了拱手,便帶人轉身進入大宅。

  那位陸管家則上前一步,面色微沉道:“老爺宅心仁厚,但規矩也不能不講。”

  “白面饃饃管夠,但只能吃,不能拿…”

  “大宅內院不得私入,有事就請人稟報,誰敢私自踏過這道門,別怪老夫手狠…”

  “偷奸耍滑者、暗中私藏者,直接送官…”

  “每日寅時干活,打好的麥子歸倉入庫方可休息…”

  這管家也很厲害,安排的井井有條。

  眾麥客紛紛點頭稱是。

  雖說規矩嚴,但人家給的酬勞高啊。

  往年可沒這好運氣…

  一番安排后,麥客們便被帶著前往村頭。

  在那里,有事先搭好的窩棚。

  他們今后的一段時間都會在這里,披星戴月,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飯睡覺,不得一絲空閑。

  雖說苦,但夏收時節便是這樣,否則哪能掙到錢。

  而在窩棚旁邊,十幾口大鍋已經支起。

  雪白的羊骨頭湯翻涌,切好的羊雜碎上下翻涌。

  幾層高的木質大蒸籠,蒸汽麥香飄蕩。

  麥客們從四面八方而來,趕了幾天的路,都是以涼水和雜糧餅子充饑,聞到這味兒,頓時一個個口水直流。

  爭相排隊,抱著海碗蹲在地上猛吃。

  那陸管家安排的伙計則笑道:“諸位,敞開了吃,但有一點,別吃壞了肚子,明日干不了活。”

  一名麥客老漢笑道:“這位小哥放心,咱們雖是莊稼人,但一頓飽和頓頓飽,還是分得清啊。”

  “哈哈哈…”

  周圍吃飯的人,頓時哄堂大笑。

  他們心中暢快,遇到這主家,是真的沒話說。

  就連李衍也不例外。

  他去過藍田縣里的廟會,但那里的羊雜碎湯,都是給窮苦人家吃,根本不講究。

  肥油沫子上,有時還飄著羊毛和蒼蠅,他哪受得了。

  而這陸家伙夫做飯,至少看起來干凈,羊雜湯里還會給澆上油潑辣子和蔥花香菜。

  就著白面饃饃,那叫一個美滴很!

  少年人本就肚大,再加上李衍還在練武漲功夫,連著吃了五個大饃饃,喝了四碗羊雜湯后,才抹嘴放下碗,起身向著沙里飛走去。

  因為之前的事,眾人一路上悶頭趕路,也顧不上多說什么,此刻安定下來,正好問問行程。

  沙里飛正跟著幾個刀客吹牛逼。

  見他到來,似乎已猜到要問什么,卻岔開話題,嬉皮笑臉道:“諸位同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衍,他的父親可是大名鼎鼎,你們肯定知道,關中病虎!”

  李衍聽到后,頓時心中不爽。

  他這次出來,可不是為了闖蕩江湖。

  即便要響蔓兒,也不會借父親的名頭,更無須他沙里飛多嘴。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微笑拱手道:“見過諸位前輩。”

  那穿著羊皮褂子的隴右老刀客,正蹲在地上抽煙,聞言點了點頭,蒼聲道:“虎爺的名頭我也聽過,為人仗義,只可惜…哎。”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小哥一看就不凡,將來定是關中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江湖便是這樣,好話人人會說。

  只要不涉及利益爭奪,大多會互相恭維。

  但遠處蹲在地上的一名年輕人,卻嗤笑了一聲,“嘖嘖,李虎的兒子,這么早就出來闖江湖,毛還沒長齊吧?”

  “江湖風大浪大,可別閃了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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