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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出門便是江湖路

  沙里飛心中一咯噔,“啥事?”

  他可比誰都清楚,眼前這小子不是善茬。

  前些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本想著一個瘸了的老頭,半大的娃子,能有多大麻煩?

  能上門說一聲,就是給他們面子。

  傳出去誰都沒話說。

  因此那次,他大大咧咧,咋咋呼呼。

  不僅禮數不周到,還吆五喝六,仗著自己前輩的身份,讓李衍給他準備酒菜,想要蹭一頓飯。

  李衍那會兒還小,但也不是吃虧的主。

  酒菜倒是準備了,還挺豐盛,但卻下了點巴豆粉,還控制著劑量,讓他出村上路后才狂瀉不止。

  當時把沙里飛氣的夠嗆。

  但因還帶著麥客,龍口搶糧可不是開玩笑,只能繼續前進,想著明年上門時給這小子一點教訓。

  倒也沒起殺心。

  對付個毛頭小子,他有的是辦法。

  比如借比武切磋之名,結結實實揍一頓。

  他卻沒想到,李衍借著替身神像的力量,習武如同瘋魔,次年就已略有小成。

  雖經驗還差點,但也沒那么好搞定。

  自此,沙里飛就客氣了許多。

  如今突然叫住他,莫非是要找麻煩,或者把麥客首領這差事重新奪回去?

  想到這兒,沙里飛面帶笑容,心中卻暗自警惕。

  這些個初入江湖的狼崽子,最他媽心狠,行事肆無忌憚,為了揚名,什么都敢干。

  今日可別在這里栽了跟頭…

  就在他心中忐忑時,李衍開口問道:“聽聞沙老叔和玄門中人有交情,可否為我引薦一番?”

  沙里飛一愣,同時松了口氣,同時八卦之心涌上,好奇問道:“咋滴,你碰上事了?”

  “是撞客還是風水不順暢?”

  李衍沒有正面回答,“沒啥,好奇而已。沙老叔交個底,你到底有沒有這門路?”

  “那肯定有啊!”

  沙里飛當即便拍起了胸脯,哈哈笑道:“也不去打聽一下,我可是沙里飛,朋友遍天下。”

  “在這關中道上,沒有擺不平的事!”

  見李衍面無表情,他眼睛一瞪,“怎么,你還不信我。玄門中人,我還真認識一位。”

  “那是位火居道人,擅長奇門遁甲,測字算命、看陰宅陽宅風水、捉鬼降妖,是樣樣精通,長安城里的富貴人家都爭相邀請…”

  沙里飛說得唾沫橫飛,李衍卻越聽越不靠譜。

  他雖是外行,但前世對民俗一類略有了解。

  僅一個易數,就有八字、六爻、梅花易數、六壬、奇門遁甲、太乙神數、紫微斗數…派別繁多。

  學習一門,就要耗費不少精力。

  天賦不足者,甚至連門都進不去。

  更別說什么捉鬼降妖,一聽就是大騙子。

  沙里飛自是不知,繼續吹噓道:“那位名叫王道玄,聽聞和長安城里的太玄正教有關系,還曾在咸陽給人批殃榜…”

  李衍聽到,眼中頓時一亮。

  太玄正教可是真正的玄門正宗。

  還有給人批殃榜,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

  殃榜是喪葬時的文件,上面會記載死者的生卒年月、火葬和出殯的具體時日等信息。

  有了殃榜,官府才允許入地埋葬。

  杜大牙曾聊過,批殃榜先生基本都是玄門中人。

  按李衍猜測,批殃榜也順帶充當了驗尸官的角色。

  對于生死不明或服毒者,陰陽先生有權不進行批殃,報官處理,甚至包括那些個可能“有問題”的尸體。

  無論怎么說,這王道玄應該是個內行。

  再不濟,也能詢問一下,該如何入太玄正教修行。

  想到這兒,李衍的臉上露出笑容,說話也客氣了不少,“那就有勞沙老叔了,事后必有答謝。”

  “好說!”

  沙里飛哈哈一笑,隨即搖頭道:“不過此事也有麻煩,你需要陪我走一趟,正好明天跟著隊伍。”

  李衍眉頭微皺,“這是為何?”

  沙里飛嘖嘖道:“那位王道長,可是忙得很,凡事講究個規矩和禮數,總不能讓人家來見你吧。”

  “剛好,我們要去咸陽,順道幫你把事辦了!”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可以。”

  這沙里飛說話真真假假,還愛吹牛,但他也聽得出來,應該只是認識那位王道玄,沒多大交情。

  不管如何,至少也是條門路,見面后或許有所收獲。

  進入玄門的事,刻不容緩。

  他通了陽六根,若再被什么玩意兒盯上,可沒有出馬仙幫他支招避邪。

  咸陽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有個五六天就能回來。

  請鄰居代為照顧爺爺,去一趟也無妨。

  見他答應,沙里飛眼中閃過一抹得色,擺手道:“行,就這么說定了,明日一早咱們出發!”

  說罷,就匆匆告辭離開。

  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李衍微微搖頭,轉身回到屋內,收拾明天出門的行囊。

  次日,天尚未亮,門口馬蹄聲由遠及近。

  “衍小哥,走了!”

  沙里飛洪亮的大嗓門也隨之響起。

  李衍早已準備好。

  此時已臨近芒種,天氣炎熱,因此他只穿了身黑布短打,頭戴草帽遮陽,背著行囊,腰間關山刀子橫挎。

  他來到爺爺李圭屋前,敲門道:“爺爺,我走了。”

  然而,屋內無人應答。

  李衍見狀,有些無奈。

  他昨日便說了此事,爺爺當然不愿意。

  可惜,事關將來生死,這一趟還必須去。

  就當他準備轉身時,屋內傳來個蒼老的聲音,“江湖兇險,遇事多留幾個心眼。”

  “哎!”

  李衍頓時一樂,闊步離開。

  吱呀~

  他剛一離開,爺爺李圭就推開了門,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幽幽一嘆,莫名想起了當年的李虎。

  “父親,江湖是什么?”

  “江湖?”

  “走出這家門,就是江湖…”

  李衍曾認為,兩世為人,已沒什么會讓他興奮。

  畢竟,見慣了前世的燈紅酒綠、巍峨奇景,即便這個世界最繁華的都城,在他眼中也不過有些古意而已。

  然而當走出山村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錯了。

  李家堡的影子逐漸消失,黃土溝壑、金黃麥田、翠綠山林、藍天白云…關中大地的雄渾頓時撲面而來。

  這是未曾污染的世界。

  天地萬物,似乎都格外清澈。

  再加上未知的玄門,恍惚中,李衍覺得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曾經的少年,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和向往。

  “衍哥,你怎么也要走?”

  黑蛋湊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同樣興奮的,還有這黑小子。

  和李衍不同,除了去藍田縣里趕廟會,他還是第一次走這么遠,哪還有平日的沉穩,一路說個不停。

  “咸陽啊,聽說老遠了…”

  “不知道路上能不能看到長安城…”

  當然,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行路艱難。

  他們行走于官道,烈日炎炎,土路上都似乎有灰塵翻涌,兩旁金黃麥田,在熾熱的夏風中翻涌似浪。

  再加上黑粗布衣衫吸熱,烈日下猶如火烤,不一會兒就滿臉通紅,汗水滴滴噠噠。

  沙里飛集中了李家堡周圍幾個村子的麥客,約莫五十人,皆背著行囊,腰胯鐮刀和磨石。

  走的時候,衣冠還算整齊。

  而此刻,大多都敞開了衣衫,有的人干脆脫了上衣,光著膀子,陽光下露出古銅色的皮膚。

  沙里飛雖說騎著馬,但也熱的夠嗆。

  他不時卸下腰間水壺,還偷眼打量李衍。

  可惜,李衍只是沉默趕路,偶爾看看周圍風景。

  一行人大早晨出發,腳步不停,一直走到中午。

  此時的黑蛋,早已汗水淋漓,兩眼發黑,腳掌生疼,腳脖子發軟,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

  李衍同樣一身是汗,卻面色平靜。

  畢竟常年習武,腳力遠超常人。

  終于,沙里飛瞧了瞧天色,見日正當午,便開口道:“找個地方休息,避過毒日頭再走。”

  他們還要連續趕路兩天。

  大中午走路消耗更大,況且隊伍里年邁者不少,還不如留些體力,晚上趁涼爽時多走一段路程。

  至于什么住客棧,沙里飛根本沒想。

  就算他愿意,這幫窮鬼也舍不得掏錢。

  休息的地方很好找,前方官道不遠處,就有幾棵大槐樹,滿地樹蔭,足夠人躺。

  聽得沙里飛號令,眾人連忙上前,找了個落腳之地,掏出硬邦邦的雜糧窩頭,就著涼水下肚。

  李衍同樣背靠樹坐下,吃著干糧。

  他心智堅韌,這點路程,也只當做練腳力。

  到時回來的時候,能在咸陽騾馬市轉轉,看身上帶的錢,能不能淘到一匹好馬。

  噠噠噠…

  就在他沉思時,遠處響起一連串馬蹄聲。

  李衍瞇著眼睛,抬頭一看,頓時提起警惕。

  來者有二十多人,皆身騎快馬,頭戴斗笠,或挎長刀,或背短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忽然,李衍面色微變,摁住了刀柄。

  他從這些人身上,聞到了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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