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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重癥下猛藥

  鄧千秋交代完了,已覺得事不宜遲。

  那朱鏡靜,竟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便領著人去。

  鄧千秋卻發現,自己其實已是汗流浹背,方才緊張時不覺得,可現如今,卻發現自己身體的肌肉,不自覺的在顫抖。

  他長出了一口氣。

  他鄧千秋的確是怕麻煩,可…他鄧千秋也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馬皇后對他的好,他還是記在心里的。

  無論如何,到了這個時候,總要拼一把。

  “陛下…”

  太醫拜倒在朱元璋的腳下。

  朱元璋此時格外的冷靜。

  他深深的凝視著太醫。

  這太醫卻是如芒在背。

  “陛下…眼下,必須早做決斷了。”太醫大著膽子道:“如若不然,一切便都來不及了。”

  朱元璋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道:“你的意思是,是教朕選擇殺死自己的孩子,亦或者是殺死自己的發妻嗎?”

  “臣…臣不敢…”太醫誠惶誠恐地道:“只是…當斷不斷…”

  朱元璋定定地看著太醫半響,最后深吸一口氣,他依舊開不了口,任何一個選擇,都足以讓他內疚一輩子。

  猶記得當初,這個曾做詩:‘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老僧不識英雄漢,只管嘵嘵問姓名。’之人,此時,竟表現出了婦人一般的猶豫不定。

  甚至對于太醫,他也顯得格外的克制。

  此時,卻有人來,細細一看,卻是朱樉。

  朱樉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擔憂之色,卻激動地看著朱元璋道:“父皇,鄧千秋有兩全之法,鄧千秋有兩全之法…”

  朱元璋聽罷,面上帶著震驚:“什么?可以兩全?”

  這一瞬間,方才猶如快要跌下萬丈深淵的朱元璋,好像整個人活了過來一般,他瞪大了眼睛,大喝道:“可以兩全嗎?”

  “這是鄧千秋說的,需得…”

  沒聽完他的話,朱元璋便急促地道:“依他行事,一切依他行事。”

  那太醫先是震驚,很明顯,他沒想到,有人在這個時候,竟敢說出兩全之法的話來,馬皇后現在的情況,顯然絕沒有僥幸的可能。

  而后,他心下突然暗暗松了口氣,若是有人主動請纓的話,那么…是否…出了岔子,就和他這個太醫沒有關系了。

  就算陛下氣極,起碼卻也能保住命了。

  卻見朱樉道:“鄧千秋說,若是出了差錯,可怪不到他的頭上。”

  朱元璋則是毫不猶豫的道:“不怪他,教他盡力而為,知天命,盡人事。告訴他,就算有什么差錯,那也是此前這些醫官們吃了朕的俸祿,卻干不成人事,朕要誅,要殺這些太醫。”

  那太醫:“…”

  太醫那口放下的心毫無疑問的又被提了起來。

  朱元璋的邏輯是很清晰的,此前他對太醫們哄著,盡力不去觸怒這些太醫,只是因為,眼下非要求他們不可,哪怕他們沒有辦法,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可一想到,自己花了這么多的俸祿,養著他們,給他們極盡禮遇,可一旦遇事,這些家伙們便躲,這口惡氣,實在無法咽下。

  天子一怒,既可血流漂櫓,亦可血濺五步。

  朱樉道:“兒臣這便去和他說。”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他顫抖著,心里似乎稍稍有了一些松快,可很快,卻更加揪心起來。

  而此時,朱鏡靜已進了產房,照著鄧千秋的吩咐,她到了馬皇后這兒。

  馬皇后顯然已是聲嘶力竭,而朱鏡靜也已顧不得這么許多了。

  照著鄧千秋來時的吩咐,她努力地鎮定著心緒吩咐人道:“多取燈來,將這里照的通透。”

  于是,許多宮娥們紛紛點燈。

  燈火錯落,如此一來,便形成了無影燈的效果。

  隨即,朱鏡靜開始取了工具,浸泡進了酒精里消毒。

  她記住了每一個步驟,不過…她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恐慌的,可事到臨頭,此時卻發現自己的頭腦格外的清明。

  人反真的做到了鎮定下來。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事,其他人不敢做的,就算敢做,只怕承受的心理壓力也是極大,一旦疏漏,則追悔莫及。

  因此,母后的性命,便落在了她朱鏡靜的手里。

  她開始將剪子取出來,而后,在幾個宮婦的指點之下,開始動手。

  而此時,馬皇后顯然已是疲憊和疼痛至極,已是昏厥過去。

  鮮血順著朱鏡靜已用酒精泡的泛白的手流淌下來。

  朱鏡靜依舊張眸,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其實她所干的,就是擴大產道,進行側切,這是一種簡單至極的方法,只是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的膽量干這樣的事。

  何況,在古代,即便是如此,實行這樣的手段,也幾乎是要了產婦的性命,畢竟…這樣大面積的創傷,其部位又比較敏感,再加上古代這可憐的環境,產婦必死無疑。

  朱鏡靜的額上,已是香汗淋漓,她繼續操作著,一絲不茍。

  終于…自產道蠕動的小腦袋開始出現。

  而后…

  一個新生的嬰兒,終于被提溜了出來。

  這干癟的孩子,此時并沒什么反應,不知是否還有氣息。

  宮婦只能但膽戰心驚地將孩子抱著。

  許多人都緊張地看著孩子。

  而朱鏡靜卻是顧不上,開始用酒精進行清洗和縫合…

  有人剪了臍帶,將孩子抱出。

  不多時…突然一聲啼哭傳了出。

  可就是這把聲音,就像一汪泉水,一下子滋潤了所有人心田。

  這令本是緊張的人們,驟然之間長長松了口氣。

  以至許多人暫時放寬了一些心,去看孩子。

  只是,朱元璋心里依舊五味雜陳,他仍然揪心于馬皇后。

  因而,他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更加擔心起來。

  孩子平安…那么…母親…

  只是此時,那產房里,卻已不允許人出入了,連朱元璋也不能出入。

  于是朱元璋急的團團轉。

  朱鏡靜最終長出了一口氣,她進行了最后一次的消毒,等人徹底松懈下來,才覺得頭暈目眩。

  觀察了母后,卻發現母后依舊昏厥,心里不由得更為擔心。

  只是此時,她亦分不清好壞,便只好在一旁陪著。

  “現在如何?”

  朱元璋回到了廳中,看向鄧千秋。

  鄧千秋則讓人從產房里回饋著信息。

  此時他也已如芒在背,分析著眼下的情況。

  單憑酒精消毒,顯然是不可能遏制感染的,那么…就必須得用其他的辦法。

  不過實際情況,卻還需具體情況來。

  說到底,只要知道產婦感染的原理,就會有辦法。

  而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對這原理一竅不通。

  鄧千秋道:“臣正在讓產房里的人探問。”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只頷首,卻再也沒有做聲。

  不多時,有人匆匆來,道:“娘娘生了高熱。”

  鄧千秋緊張起來,忙是往朱橚的地方。

  這千戶所本就有一個診所,是專門給校尉們進行醫治的,也一直由朱橚來負責料理。

  在診所鼓搗一通之后,鄧千秋終于尋到了一些藥來,便吩咐人道:“消毒之后,送進產房,那產房依舊還要消毒,要確保萬無一失。”

  可雖是如此,鄧千秋依舊還是不放心,想交代什么,卻發現實在沒有其他可以交代的。

  眼下…只有耐心等待。

  這一夜,尤其是漫長。

  幾乎隔了一些時日,朱鏡靜便要進行換藥和重新包扎。

  于是,一宿未睡,可馬皇后依舊高燒不退。

  小心翼翼的讓人喂了一些流食,繼續等待。

  外頭有人道:“公主殿下,鄧千戶說,公主殿下辛苦,已是一日一夜了,請公主歇了吧,交給其他宮婦來照料。”

  朱鏡靜在里頭聽了,這本是焦慮和不安的心,突然生出了一絲暖意。

  她想了想,雖是疲憊至極,卻道:“我倒還撐得住,有勞鄧千戶掛心了。”

  外頭人道:“鄧千戶說,照料娘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殿下還是歇了吧。”

  朱鏡靜聽罷,只好頷首:“好。”

  朱鏡靜收拾一番,教人輕輕開了門,又命人隨即潑灑酒精。

  她步出了這產房,似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抬眸,卻見遠處,一個人影嗖的一下拐過了月洞,不見了。

  朱鏡靜眼花,分辨不出是誰。

  只是遠處,聽到朱棡凄厲的大喊:“恩師,你教我們好找,我們正待等你拿主意呢,伱咋躲在這里。”

  鄧千秋的聲音尷尬的道:“我四處逛逛。”

  朱棡道:“恩師,你不會是尿急,尋一個角落里小解吧,這茅房是離的遠一些,可是恩師,你要注意師德啊…”

  “這是什么話。”鄧千秋勃然大怒:“你胡說什么。”

  朱鏡靜:“…”

  不過她只微微一笑,只是一陣疲憊襲來,自是去歇了不提。

  產房里。

  馬皇后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這夢中,許多的回憶涌入心頭。

  她生出了一種恐懼的感覺,似乎自己成了牲口,被人綁在了案臺上,任人宰割。

  心底深處,她突的想起什么事來,孩子…對…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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