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回來了。
心事重重。身上還有傷。
不是槍傷。不是刀傷。是剮蹭傷。頭發上還有蜘蛛網。
張庸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情況不妙。
顯然,在聯絡其他成員的過程中,老白是吃了不少苦頭。
“敵人來的太快。”
“好幾個同志都下落不明,我擔心是被誘捕了。”
老白語調晦澀。
這是前所未有的打擊。情況非常嚴重。
該死的叛徒!
還不止一個!
老白現在也無法判斷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
“淡定。”
“你們會勝利的。”
張庸安慰對方。然后發現自己不如不說。
不會安慰人的時候,說什么話都是錯的。
雖然,他是知道紅黨最終會取得勝利。然而,在此時此刻,卻毫無疑問是革命最低潮。
就連李靜芊都出現了沮喪、焦慮、彷徨等狀況。
“我們必須撤離。”
“那就趕緊撤啊!”
“但是徐恩曾本人就在火車站。他還申請了保安隊協助。現在杭州火車站,到處都是士兵。出入旅客,全部都要嚴格盤查。”
“不能躲到鄉下去嗎?”
“一個陌生人去鄉下,反而更加容易惹人懷疑。”
“必須坐火車?”
“是的。”
“這個倒是沒問題。”
“真的?”
“真的。”
張庸點點頭。
徐恩曾在火車站又如何?
他張庸抓日諜的權限最大。即使和徐恩曾沖突也不怕。
什么?
故意放跑紅黨?
張庸都懶得辯解。隨便對方去說。
無論是誰,聽到徐恩曾這么說,都只會認為是特務處和黨務調查處互相攻訐。
真相沒有人在乎。
鬧出天大的事情來,也是兩派人馬互相沖突。不以為然。
“火車停開嗎?”
“這個倒沒有。”
“那就安排你們的人上車走吧!看我在哪里,你們就朝哪里來。我送伱們上車。”
“好。”
老白急匆匆的去了。
張庸將他叫住。遞給他一點銀票。還有一袋銀元。
錢能通神。很多時候用得上。
據說當年某人就是靠著幾塊大洋,成功脫身的。
“秦立山!”
“到!”
“集合!”
“是!”
張庸集合隊伍,準備出發。
事不宜遲。必須盡快在火車站里面開辟出一條安全通道。
同時,也是在火車站抓日諜。
火車站肯定有日諜。上次的火車出軌,多半和日諜有關。
雖然這個事情,宣鐵吾是說終結了。但是很顯然,真相還沒揭開。正好,他順便將這件案子給破了。
話說回來,這樁案子也拖得夠久了。之前楊麗初還問起過。
當時遇險的不但有警校生。還有政府工作人員。其中,一位法務部次長不幸遇難。
要說這是意外,誰也不會相信。
用這件事作為借口,再抓幾個日諜,保證堵死徐恩曾的嘴。
準備出發。
忽然間,楊麗初從樓上下來,急匆匆的叫道:“你先別走,有你的電話。”
“誰打來的?”張庸疑惑的問道。
正要出去辦事呢!十萬火急,這個時候來電話?
誰這么不識趣?是不是找罵?
“毛人鳳。”
“哦…”
張庸暗暗吐舌頭。
擦,這個罵不起。趕緊去接電話。
幸好,電話已經轉接到大堂來了。
拿起話筒。
“少龍。是我。”毛人鳳的聲音傳來。
“毛秘書。”張庸急忙平復心情。心想,毛人鳳急急忙忙來電話,又有什么事?
“聽說,徐恩曾封鎖了火車站?”
“是的。我也是剛剛接到報告。”
“這樣,你現在立刻去浙省警官學校。接收一批新學員。”
“新學員?”
“對。這是處座的最新命令。所有在杭的學員,無論什么年級,什么專業,什么職別,都已經提前回學校報到。你到了學校以后,立刻將他們組織起來。進入戰斗狀態。我們不能吃虧。”
“是!”
張庸頓時抖擻精神。
哇靠。處座的大腿終于是沒有白抱啊!
在這個最需要人的時候,處座當機立斷,給了自己最大限度的支援。
他將還沒畢業的學員,都全部派出來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
但是眼前就有水。
浙省警察學院,向來都是處座培訓特工的大本營。
張庸之前帶的警校生,都是出自這里。
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徐恩曾的確是帶來了不少人。還爭取到了保安隊的支持。但是,處座在杭州也有人啊!
之前好像有人跟張庸介紹過,這個浙省警官學校,每年在校生,至少在500人以上。招收的多半都是浙省本地的子弟。其中,家在杭州附近的不少。臨急臨忙的通知回來,應該也有一百幾十人吧!
如果真的有一百幾十人,他怕個卵的徐恩曾。
直接正面沖突他都敢。
打日諜,打黨務調查處,他永遠沖在第一線。真的。打人太過癮了。
“你現在馬上過去。”
“是。”
“沈醉就在那里。他會配合你的。”
“明白了。”
張庸心頭一動。
沈醉?
又一個大佬準備登場?
好,好,人越多越好。
“不過,沈醉不會親自參加行動。你帶的都是警校生。”
“是。謝謝處座。謝謝科長。”
張庸心知肚明。
沈醉也是老資格。好像和余樂醒還有點親戚關系。
如果讓沈醉接受他張庸的指揮,肯定有些別扭。除非是沈醉自己愿意。好像是之前的余樂醒那樣。
然而,這種事,可遇不可求。
處座和毛人鳳充分考慮到他的資歷,于是只調給他警校生。
在那些初出茅廬的警校生面前,他張庸也算是“老資格”。完全指揮得動。不會有人故意陽奉陰違什么的。
坦白說,處座這樣安排,的確是煞費苦心。
須知道,這樣做,如果張庸有野心的話,很容易尾大不掉的。
處座的基本班底,就是這樣形成的。
自己帶出來的人,當然是聽自己的。
這是果黨特色。
軍隊也是如此。
私人關系非常緊密。比其他什么都強。
不過,考慮到他張庸實在太年輕,就算也野心,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成事。何況,他張庸風評一向不好…
唔,想多了。
再次感謝。然后急匆匆的帶著隊伍來到警察學校。
浙省警官學校在上杭江,說遠也不算遠。說近也不算近。即使開車,也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
之所以選擇這么偏僻的地方,主要是里面有個特務培訓班。
在當時,特務還不算是貶義詞。是特別任務的簡稱。當時紅軍里面也是有特務團的。
特別任務,顧名思義,就是得掌握拳腳、射擊、爆破、刺殺、下毒、偽裝等特殊的課程。也就是間諜的雛形。
來到學校門口。發現這里寒風呼嘯,有點荒涼。
很難想象,這里就是曾經的特務處人員主要培訓基地。特務處很多骨干都是從這里出來的。
通報。說明來意。
很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出現。自我介紹,他就是沈醉。目前是學校訓導主任。
“你好,沈主任。打擾你了。”
“張隊長果然一表人才。鼎鼎大名,如雷貫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過獎,過獎!”
客套一番。張庸跟著沈醉進入學校內部。
發現在凜冽的寒風中,在操場上,在主席臺的前面,肅然站立著一百多個青年人。
都穿著軍裝。還沒換中山裝。也沒有武器。
明白了。他們就是被臨時緊急召喚回來的。是警官學校在杭的所有人員。也是他張庸馬上就要帶走的生力軍。
北風很大。
氣溫很低。
所有人的眼口鼻都凍得通紅。
或許外人覺得這樣傻乎乎的站著,是很傻的行為。完全沒必要。
以前,張庸也是這么覺得的。
覺得有條件的話,最好是在溫室里面呆著。
然而,在經歷過生死存亡之后,張庸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想法。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最基本的考驗。
因為以后執行任務,他們要面臨的困難,比現在要艱苦得多。
他們不是普通人。
他們是復興社特務處培訓出來的。
也是以后軍統的骨干。
從現在開始算起,到38年軍統正式成立,還有兩年時間。
然后從38年到45年,足足八年。
這十年的時間,是他們人生當中最美好的十年。但是,他們的美好人生,都將在殘酷的戰斗中慢慢的消耗掉。
尤其是淞滬會戰失敗以后。可能每天都會有人犧牲。
眼前這一百多人,有人能活到45年抗戰勝利嗎?張庸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他們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們又是普通人。
他們是華夏四萬萬同胞的一員。為了抵御外辱,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犧牲。
沒有無數烈士的犧牲,抗戰又如何能取得勝利?
“呼呼!”
“呼呼!”
北風愈發兇悍。
似乎是在用凜冽的冰刀,向張庸發出警告。
有人的身體似乎在顫抖。
這是肯定的。
他們是人。不是神。
身體的本能,是無法對抗寒冷的。
但是堅強的意志可以。
如果連這樣的困難都承受不了,只能說,你不合適做這一行。
比如說他張庸。
其實就不適合做這一行。真的。
只是因為有個系統,他才可以在這個行業里面廝混一下。
論專業,隨便一個人都比他強。
坦白說,能夠帶領他們戰斗,是他張庸的榮幸。
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
“命令他們解散吧!”張庸對沈醉說道,“有飯堂嗎?到飯堂去簡單認識一下,然后我就帶走。”
“他們是軍人。”沈醉不以為然,“軍人是不會畏懼寒冷的。”
“那行。我上去說兩句?然后帶走?”
“手續已經準備妥當。你簽字就行。”
“好!”
張庸迅速登臺。
他已經不是初哥了。登臺也不是第一次。
之前在楊善夫的訓練基地,他也是給那些抽調來的老兵們講過話的。所以,并不怯場。
“讓大家久等了。”
“天寒地凍,急急忙忙的召集大家回來。是因為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叫張庸。現在是特務處第五科行動隊隊長。”
“我的主要任務就是抓捕日諜。”
“現在,我人手緊缺。急切需要你們的補充。”
“從現在開始,你們的衣食住行。武器彈藥。服裝鞋襪。食品藥品。都由我負責。”
“你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聽命令,打勝仗!”
“還有。每個人都要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遺書提前寫好。”
“我們的工作很危險。我也無法保證你們百分百安全。子彈隨時都會飛來。炮彈隨時都會爆炸。”
“害怕是正常的。我也害怕。沒什么可丟臉的。如果有人覺得自己不適合危險的工作,可以私底下提出。我會保密。安排你們離開學校。你們可以回家。安安靜靜的做個普通老百姓。”
張庸三言兩語的說完。
然后下令解散。同時召集所有小隊長。
根據沈醉提供的資料。剛好是130人。
這一百三十人,是分成了八個小隊的。每個小隊都有小隊長。
簡單認識。
然后就讓他們安排下去,所有人寫好遺書。
“我們已經寫了。”
一個叫做俞林生的小隊長說道。
他是將畢業的學員。年齡比較大。身材也魁梧。有大熊的外號。
“再寫一次。”張庸平靜的說道。
“是。”俞林生本來想要問為什么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縮回去。
他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張庸。但是,張庸的事跡,他們都已經略知一二。
畢竟,有些學員也是神通廣大的。已經從師兄師姐那里打探到消息。
“只給你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以后,將遺書全部收上來給我。”
“俞林生,你負責這件事。”
張庸吩咐說道。
俞林生急忙轉身。立正。
“是。”
“去吧!”
“是。”
俞林生急匆匆的去了。
沈醉看著張庸。又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沈主任,你說。”
“真的有那么危險嗎?這里是杭州啊!”
“我一次就從水井下面挖出六十支駁殼槍。五千多發子彈。”
“這么多?”
“是的。都是日諜隱藏起來的。”
“該死的日本仔!這么猖獗嗎?”
“日本人想要侵吞我們華夏,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自古有之。從甲午戰爭以后,就一直在做準備了。”
“這幫畜生!”
“我現在抓到的日諜,最早潛伏進來的,是大正元年潛伏進來的。也就是民國元年。現在都民國二十六年了。足足潛伏了二十五年啊!”
“日賊真是處心積慮,亡我之心不死啊!”
“是啊!”
張庸也是感慨。
客觀來說,日本人確實做足了功夫。
為了侵略華夏,他們是付出了幾代人的努力的。所以,前期勢如破竹是必然的。
我們幾乎沒有像樣的準備。
別人卻已經準備了幾十年。
能不打敗仗嗎?
國難啊…
“長官。”
“收齊了?”
“收齊了。”
“好!”
張庸將所有遺書拿過來,飛快的過目。
每個人都掃了一遍。將其中五個人挑出來。讓他們等下一批。這五個人,都是家中獨子。
都是獨苗苗啊!
還是先放放吧。
等以后國難臨頭,你們再上前線也不晚。
我們這些有兄弟的,我們先上!
“長官…”
“跟他們五個人說,我另有任務安排。請他們耐心等候。”
“是。”
俞林生去了。
沈醉拿出整理好的資料。
張庸拿出筆。
簽字。
接收。
從現在開始,這125人就正式入編了。
是的。樂觀的來說,他們直接跨越了后面的培訓課程,直接走上戰場。在實戰中繼續學習。
從此以后,他們將馳騁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直到犧牲。
或者是,直到日寇無條件投降。
一下子多了125人。張庸頓時感覺兵強馬壯。
都是年輕人。最不怕事。對抓日諜無比向往。
“一隊!”
“出發!”
“二隊!”
“出發!”
命令一個接一個。
隊伍開始前進了。
寒風呼嘯。卻吹不動他們剛硬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