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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令太平(本書完)

  開國典儀和秦皇大婚在同時進展著。

  按照秦皇陛下的要求,要在開國大典這一件事情之后,再進行他的大婚,這兩件大事都極重要,但是百官和秦皇,乃至于長風樓主等也都認為,沒有什么事情比起開國典儀分量更大。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

  如今兵戈已定,四海乃平,開國典儀,昭告太平,既是對天下百姓之安撫平定,也是對故去之人的告慰,確切是沒有比起這件事情更重要了的。

  秦皇陛下也說,一定要這件事情之后才開始大婚。

  作為禮部之官員,南翰文詢問陛下要開幾場。

  天下無敵的秦皇陛下哼哧了好一會兒。

  南翰文卻了然,道:“臣明白了。”

  秦皇陛下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你很上道的表情。

  南翰文先生一絲不茍道:

  “那陛下是要一起開,還是一個一個開”

  秦皇陛下呆滯。

  南翰文帶著幾分揶揄道:

  “那陛下這次要省錢嗎”

  秦皇安靜了好一會兒,道:“我也算是有功業,打下來的陳國,應國皇室里面的金銀不少,但是終是美人恩重,等待許久..”

  鬢發斑白的秦皇輕笑道:“這一次,不省了。””就讓應帝和陳皇,讓吐谷渾,黨項,讓西域三十六國,草原十八部的列位君王之珍藏,來祝我的大婚吧。”

  這一句話平淡,但是此身功績,業已彰顯。

  帝君的壓迫和平淡,淋漓盡致,那千秋功業讓人心中恍惚、

  南翰文怔住,旋即鄭重頷首:

  “是。”

  不過秦皇陛下又立刻補充一句道,“卻也絕對不可以鋪張浪費,奢靡享受。”

  這句話終是讓南翰文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親近和熟悉感,這老人憋著笑走出來,放聲大笑。

  這位三代以來第一人的千古帝王,卻還是當年秉性呢。

  南翰文在冬日冷風里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擦了一把老淚。

  真好,故人成就無上功業,乃為帝王無上!

  太好。

  縱功業無匹當代,名聲響徹于千秋。

  帝皇,仍舊還是故人。

  這一句話,這些微的小事,卻令南翰文的心底里面都升起來了一種,一絲絲的細微的感動感,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只是想著,皇帝終究只是個身份。

  他感慨著,欣喜著,腳步忽而一頓。

  南翰文的眼睛瞪大。

  老人忽然明白為何南宮無夢將軍開始頻繁外出尋找東西了。

  他哭笑不得。

  只是忙碌起來。

  不過,在他告訴老司命老爺子時,老司命卻打算立刻就離開了。

  這兩件事情,開國之典自是不會參與了,但是大婚也不會來此喝酒。南翰文和老司命關系不錯,倒是未曾想到,告訴了老司命秦皇大婚的準備,老司命卻要這般早的離開。

  老司命那時只淡笑著道:“陰陽相襯,有陰則有陽,既見天下太平,又見得了李觀一的大婚,老夫恐怕頓生不舍不離之心,于斯不忍,還是早點走吧。”

  “開國典儀之后,秦皇大婚,恐怕消息會傳遍天下了。”

  “彼時老夫,遙遙相祝一杯酒便是了。”

  南翰文正在忙碌著,卻見得長風樓主前來,南翰文主動行禮,見得長風樓主,頭簪木簪,身上袖袍也已沾了緋色的麒麟云紋,便是南翰文這般人,臉上的神色也已柔和許多。

  江南的綢緞裁縫,當是天下第一。

  “見過...”

  南翰文先生差一點一句娘娘就出口了。

  緋色麒麟紋的衣裳都穿上了,也就只差了昭告天下,但是因為去世的曲翰修的影響,南翰文把那幾乎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那一聲娘娘給咽下去了。

  禮不可廢,名不可亂。

  只是道:“樓主。”

  薛霜濤微微一禮道:“先生多禮,觀一何在”

  南翰文怔住道:“陛下應該是去祭祀憑吊故人了,樓主,可有什么要事在尋陛下嗎”

  薛霜濤道:“破軍先生要辭別了!”

  南翰文愣住,呆滯。

  不,司命老前輩。

  如今天下除去了秦皇大婚,開國典儀之外,還有一件,更大的事情啊。

  “陛下,陛下在哪兒啊!!!”

  李觀一緩緩睜開眼睛。

  他已經跨越了這一座座九鼎,前行,踩著那白玉臺階,步步往前,每行一步,就有一座九鼎鳴嘯,直到了整個九州鼎都被氣運盈滿,在這九州鼎的最高之處,只是一座白玉椅。

  李觀一的手指抵著這白玉椅上,觸感冰冷,而后轉身,緩緩坐下,從高而下俯瞰,自有那睥睨淡漠氣魄,卻是足見得孤家寡人,原來九州鼎最高的地方,不過只是一座白玉椅。

  佛家說以手指月,道門說我心天心。

  儒家所言,是謂吾之天命。

  這白玉之椅,是最后落于此身的風雨和榮耀。

  可為了走到這最高之處的道路,橫掃天下,鑄造九鼎的道路。

  才是九州一統。

  你已得此天命,何需外物彰顯。

  所謂結局,此身功業已經成就,已不復外求。

  最后秦皇也只是拍了拍這白玉尊,沒有絲毫的拘泥,也沒有什么留戀往返,只是起身,灑脫道:“太硬了,坐著不舒服。”

  “走了!”

  他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離去的時候,九鼎為之鳴嘯。

  九州鼎再無半點遲滯,徹底歸于秦皇所駕馭。

  心念動處,別無遲滯。

  億萬生民加持此身,舉手投足,氣血洶涌,猶在霸主之上;氣運浩瀚,已凌駕于赤帝。

  九州四海之內,戰力彪炳,古今往來第一。

  本性自足,不向外求,只是站在這里,便是天地一成為方圓,皇者煌煌無極,帝者光明正大,唯此一人,不負本意。

  只是這般情況,才沒有多久,就會被一個緊急的消息給打破了,破軍先生,打算辭別,秦皇知道消息的時候,面色一變。

  一路小跑。

  直接騎乘駿馬朝著破軍所在的住處奔掠而去。

  破軍所住之處,不在鬧市之中,只在安靜清凈的地方。

  路過鬧市的時候,即便是秦皇陛下也得老老實實地牽著馬走,倒是不擔心破軍先生立刻離去,這十多年時間相識下來,秦皇陛下也知道破軍先生的性子。

  這家伙把消息告訴大小姐,就是要李觀一來辭別。

  破軍先生,還是這般講究。

  李觀一拉著戰馬,走在人群里面,他以慕容家的武功,煙雨江南重樓功遮掩自己的存在,旁人是見不到他的,只是見得了這百姓安居樂業,人們嘴角含笑。

  所有人都在期許著未來。

  昏君已被鏟平了,貪官和世家也被一一處理,到處也不會打仗了。

  所有人心底都帶著溫暖的期許。

  美好的,盛世要開始了。

  李觀一耳畔忽而聽到了一絲絲雜音。

  秦皇的腳步頓住,戰馬低聲嘶鳴,來往人如潮水,李觀一緩緩轉頭,他拉著戰馬,朝著這寬闊大道一側的平坦小道路走去了。

  那里面,陽光照不到,外面的紅塵流不進來,卻見到陰影之中,一個老百姓跪在地上,滿臉的悲痛,道:

  “求求你,這事情,我把錢給您,都給您了。”“可是按照大秦的律例,這土是得要分給我們家的啊,您怎么,怎么能分給那人的就算,就算是您的妻舅,也不能這樣啊。”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不是分給你們土地了嗎”

  李觀一視線從那倉惶的,悲痛的老農身上移開,看到被跪著求情的那個人,那人的臉被陰影遮掩住了,看不清臉,但是他垂下的戰袍上一—

  是麒麟紋。

  麒麟軍的校尉。

  那校尉不知道說了什么,只顧大笑。

  那百姓猛地跪下,哭泣著喊:

  “老爺!!!”

  只在一瞬間,李觀一從太平的夢境當中,蘇醒了。

  百姓的安居樂業,小酒館的溫暖祥和,蒙童,教育,太平,分地,世家,這些問題都被解決之后的,美麗的夢境,充斥著光明,此刻在他的面前破碎開來。

  如同輪回之感侵襲此身。

  到底是做個開國之君,亦或者..

  腳步聲響起,那老百姓磕頭的時候,忽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掌托起他的手臂,讓他磕不下去了,他怔住的時候,聽到年輕的聲音這樣道——

  “起來!”

  “不準跪。”

  ”也,不要跪。

  兩人的目光都看過去了,看到那人的時候,那腿麟軍校劇證住,旋即面色大變了,立刻行禮;“陛下_”

  秦皇李觀一,將百姓雙手托起。

  他的眼底,屬于立下無上功業之中的,帝王的神色緩緩消散了,屬于戰士的光芒,再度如同磨礪的鋒銳兵器一般,展露自己的銳氣。

  “哈哈哈哈,老東西們,老東西們!”

  “你們知道我的主公嗎你們見到過我這般主公嗎”

  “小爺我要回去了,我得要把這一路的經歷,都告訴你們,把這一路的事情都告訴你們,我終結了亂世,我完成了你們都沒能完成的功業。

  “我甚至,甚至于勝過了瑤光一….”

  紫瞳謀士寫下一封封信,笑意凝滯。

  沉思,若有所思。

  最后嘴角微微勾起:“她最后成帝妃了,或者共為帝后,反正,不再是謀士,輔佐了!

  “哈哈哈哈,謀士這一條路上!”

  “我!”

  “破軍!”

  “贏!”

  “大贏特贏!

  “爽了!”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破軍怔住,聽到了熟悉的,卻也已經成長之后的聲音道:“先生可還在”

  破軍肅穆了,他放下筆,整理身上的衣裳,儀表,前去推門,打開門的時候,見到外面的秦皇,剎那之間恍惚了下。

  謀士的紫瞳收縮,剎那之間,他見到的不是那個身穿帝王常服,氣焰從容的千古帝王,而仿佛是看著穿著甲胄,重披披掛,戰袍的神將李觀一。

  恍惚之后,才見秦皇仍舊穿著那樣的衣裳。

  但是那股凌冽的戰意,那股熾烈如同大日般的意志,在天下太平之后,再度出現在了這位完成無上功業的帝皇身上了,這讓紫瞳謀士的血脈都激蕩了起來。

  “先生,要離去。”

  李觀一看著那桌子上的書信。

  紫瞳謀士微笑道:“我在和您相見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我們這一脈,是斗爭的一脈,如今天下大定,已經沒有敵人,也沒有對手,太平的盛世即將要到來了。”

  “這天下沒有對手,自也沒有我們用武之地了。”

  “就該要歸隱了,這些書信,是給麒麟軍和天策府其余諸位故人的,畢竟也是相識一場,倒是主公,你這是..”

  李觀一道:“可若是我說,還沒有結束呢”

  于是破軍怔住了。

  “哪里還有敵人。”

  李觀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的天下,破軍怔住不解,李觀一緩緩將方才見到的東西,說出來了,道:“才剛剛太平,還要有至少十年的時間,天下才能踏上正軌,就已經有這樣的事情出現了。”

  “我們的敵人,再度出現了,先生。”

  李觀一道:“它不再是如同陳鼎業,姜萬象這樣的具體的敵人了,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會在人和人的關系之間重新出現,在我們討伐了敵國之后,這些我們厭惡的存在,就會逐漸地,從我們的好戰士身上出現,再度生根發芽了。”

  破軍是天下的大才,他明白了李觀一口中的話,按著那些信,道:

  “陛下,我們的斗爭結束了嗎”

  李觀一回答:“才剛剛開始。”

  “原來如此。”

  紫瞳的,年輕的,仍舊在巔峰的謀士詢問最強的帝王,輕笑了下,然后詢問道:“那么,我們的斗爭,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內,可以獲勝嗎”

  于是帝君回答道:“不會。”

  “或許,即便是我的有生之年,我們都需要和這敵人爭斗,會變得更好,但是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是無法看到,徹底戰勝‘它‘一天了。”

  破軍道:“即便如此,您也要和它戰斗嗎”

  秦皇伸出手,道:“是。”

  秦皇的雍容散去了,出現在這里的,仍舊是那個凌冽的戰士,他朝著破軍伸出手,許諾第二場永不終結的夢境,微笑道:“既然此身已走到了這里,那么就讓我們再做一場,不可及的大夢吧。’

  “先生,可要同行”

  破軍看著眼前的帝王,忽而大笑:

  “敢不從命!”

  他袖袍一掃,將那桌子上的信箋,盡數掃入了火爐之中,烈焰洶洶燃燒,如同那緋紅色的麒麟云紋大纛,麒麟云紋大旗翻卷著散開來了。

  開國盛典,終究開啟。

  秦皇的目光帶著火,他沒有穿著帝王的袞服,而是穿著一身墨色的鎧甲,放下了南翰文準備的帝王冕旒袞服,拿起緋紅色的麒麟紋文武袖戰袍,撫摸著袖袍,微微一笑。

  猛然一震,轉身,這袖袍翻卷如浪潮。

  如這滾滾大江東逝而去,披在秦皇的身上。

  是意氣風發,是氣魄雄渾。

  “走,開國!”

  他大步走出,獨自一人,往前行去的時候,紫瞳的謀士微笑頷首,著跟在他的身旁,岳鵬武神色肅穆,亦是鎧甲戰袍,伴隨著李觀一逐漸登上臺階,銀發觀星術士,年輕的長風樓主,晏代清,文清羽,房子喬,李昭文,越千峰,陳文冕....

  這些人都次第地跟在了秦皇的身后,他們看著那個背影。

  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他們還年輕,他們懷揣著熾烈的火。

  方如大日初升,熾烈光耀!

  出發時候一個人,走到最后的時候,身邊已有許許多多的人,李觀一臨高臺,看著前面,緋色的麒麟紋族旗翻卷,燃燒天地,他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這百姓們的歡笑面容,神色柔和。

  一路所行,一路所見,一路所戰,一路所斬。

  那一位位故人,一個個強敵,一座座戰場,翻卷入了緋色的火焰般的大妻之中,九鼎之聲,響徹于天下各處,秦皇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肅穆:

  “今日筑臺,以告天地,告百姓。”

  “天下一國,再無戰亂!”

  “更易年號,是為——”

  ”太平!”

  一瞬屏住呼吸的死寂之后。

  歡呼之聲喧囂飛騰,太平繁華的時代開啟,這自是美麗的,可是同時,歲月的腐化也開始了,秦皇拄著劍,看著這緋紅的大纛和旌旗,袖袍翻卷,他神色沉靜平緩。

  他像是站在了輪回的浪潮上。

  背后是同袍,是戰友,前方是天下和時代的洪流。

我們的斗爭,結束了嗎  我們的斗爭。

  才剛剛開始!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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