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科長又喝了一口水，老神在在說道：
“這個這個，年輕人嘛剛參加工作，還是要以學習為主，我的想法呢就是先調其他組的同志去西北地區，等將來林三七同志掌握了流程和一定藥學知識再說。”
吳副科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馬上反駁道：
“其他同志各自負責一塊區域，已經跟當地打好了交道，也熟悉了流程，突然調走，我們的同志還要重新去摸索當地藥材市場，反而不利于我們正常采購工作的開展。”
吳副科長又看向一臉小萌新的林三七：
“林三七同志既然是我們中醫院子弟，更應該起帶頭模范作用，到更艱苦的地方去鍛煉自己。林三七同志，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林三七心想，你說得對個屁！
老子初來乍道你就要讓我去喂狼？
那我還不如頂老媽的職去圖書館當管理員呢。沈院長說好的照顧照顧呢？伱就這樣把我照顧到大西北狼嘴里去了？
看到采購科兩位科長的意見有了沖突，楊小青決定火上澆下油。
“孔科長，還有一個原因呀，你看咱們科的其他職工都已經結婚了，拖兒帶女的，如果一個人倒下，那可是會倒下一家子的，你總不希望我們全家去科長您家討飯吃吧？”
孔科長一聽，差點水杯都掉到了桌子上。
駱文遠死后，駱家人可是三番兩次跑到醫院鬧事。
甚至跑到孔科長家，駱家的老人和5個小孩說以后都在孔家吃喝拉撒了，這事鬧得孔家也是一地雞毛，不得安寧。
最后醫院給駱文遠定了一個烈士，并且承諾給一個工作名額，還給了500元的撫恤金，這才安撫了駱家人。
人嘛都是有私心的。
孔科長心里就在想了，林家有三個兒子，如果小兒子真出事了，這不是還剩倆嘛。
再說了，林家真要鬧事，一家人都在中醫院，優勢瞬間就可以變成劣勢，醫院以開除林家全家人為威脅，林家人能翻起什么風浪？
想到這里，孔科長也有心讓林三七去分管西北片區了，但怎么樣讓沈院長滿意，讓林家人無話可說，這就要讓他好好想想了。
楊小青是人精，看到孔科長臉色從一開始的堅決變成了猶豫，于是使了一個眼色給旁邊的李澤旭。
李澤旭也站了起來，對著林三七忽悠道：
“其實呀，去西北也沒那么危險，這次主要還是怪老駱太大意，如果他配了手槍，啪啪幾槍，還怕什么野狼還是野狗的。”
林三七突然眼睛一亮：“咦，能配槍？”
李澤旭像看土包子一樣看著林三七：
“當然可以配槍了，我們出門在外，身上可是要帶不少現金的。另外回來的路上也要帶著不少珍貴藥材走的，這要是半路碰到些綠林好漢豈不是很危險？所以出差的人都可以申請配槍。”
孔科長這時候也點點頭：“的確可以配槍，不過要申請，子彈使用情況也必須要書面說明。”
1959年可沒有什么手機銀行、電子轉賬之類的。
寬街中醫院要采購一些珍貴藥物，往往是直接跟當地藥材合作社，或者直接跟村里聯系的，說白了就是一些農民。
跟農民交易就不能搞得太復雜，他們只認一手交貨，一手交錢，就這么簡單。
所以中醫院的采購員去外地買藥，買完后就是現場給錢，然后裝車走人。
隨身皮包里裝著幾千塊，上萬塊錢跑遍全中國，在1959年那可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不少地區可都在土匪手里，解放軍還在一個個圍剿。
就算沒有成規模的土匪，59年才解放幾年呀，不少老百姓手里那都是藏有戰爭年代遺留的各種槍支。
這些人白天可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看到有“肥羊”上門，那都可能化身為魔鬼搞搶劫的，反正窮鄉僻壤是天高皇帝遠，案件也不可能破。
于是國家有政策，一般國有單位跑長途的采購員、押貨員、司機等等，都是配有手槍用于自衛的。
林三七是年輕人，年輕人沒有不對武器沒興趣的。
林三七已經幻想著自己別著一把手槍，面對歹徒啪啪就是兩槍，然后吹下槍口的煙霧，一副西部牛仔的瀟灑樣子，似乎也挺酷哦。
看到眼前這位小年輕有點意動，孔科長突然眼珠子一轉，心想：
沈院長和林苦參大夫的面子他無論如何都要給的，否則以后還想不想在單位混了？不過既然有人要玩道德綁架，那他也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吃個啞巴虧。
“那個，李澤旭、祝興晨、楊小青，還有在坐的諸位，我現在代表組織正式問一下，你們愿不愿意主動分管西北片區？”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駱文遠的悲劇一出，西北地區現在就是一片禁地，誰他媽活膩了想喂狼？
“好，這可是你們說的，”
孔科長眼神意味深長，看向了旁邊的吳副科長，
“老吳，你的意思是堅持要讓年輕人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一下，對吧？”
吳副科長堅定地點了點頭：“對，這就是個人意見，想必也是代表了咱們采購科全體職工的意見。”
孔科長一拍桌子，大喊一聲：
“好！既然大家都統一了認識，那么林三七同志，這西北區域的藥品采購工作就交給你了。”
林三七心中一驚，站了起來：“不是，我，那個…”
孔科長示意林三七坐下，繼續說道：
“既然林三七同志要去最艱苦的地方采購，所以我決定，林三七同志擔任西北采購組的組長，這點大家沒意見吧？”
當采購組組長，每個月可以額外補貼10元，并且全權處理藥品采購的一切事宜，在采購過程中有什么好處也是個人的，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也算是孔科長給林三七謀得的第一個好處。
李澤旭、祝興晨、楊小青幾人也沒啥意見，反正他們也是組長，給一個小年輕當組長也不影響他們的利益。
“這個組長應該的！”
“對，我們沒意見！”
孔科長卻還沒停，冷笑道：
“好，既然大家沒意見，那么鑒于林三七同志主動要求去最艱苦的地方工作，還會面臨生命安全，這種不顧個人安危的無私精神，我決定申請將林三七的工人編制轉成干部編制。”
林三七心想老子什么時候主動要求過？
但吳副科長和楊小青幾人卻是刷一下站了起來，眼中滿是震驚和不甘：
吳副科長氣壞了：“老孔，我們科室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個干部指標，怎么輕易就給人了？”
楊小青也不服氣：“科長，有干部指標怎么也要照顧老職工吧？我們盼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盼這一天嗎？”
“就是，科長，你怎么能這么偏心？”
“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別說現場的男職工了，趙冬英和楊秋紅等幾個女職工也嚇了一跳，心想這老孔這下可犯眾怒了。
為什么職工們反應會怎么大，那是因為在1959年，干部編制太重要了。
對農民來說，從農民招工成為正式工人，這是鯉魚躍龍門，改變人生的一個最大機遇。
但對工人們來說，提干也是工人一步登天的最好機會。
成為干部，不但意味著以后可以只動嘴不動手，工作輕松外，每個月的收入糧票那都是大幅度增長的，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
干部編制不是年年有，上級偶爾會放出一兩個來，那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各顯神通靠搶的。
現在孔科長要將這么一個寶貴的干部名額讓給一個入職才第一天的新職工，這無論放哪個單位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孔科長看到吵吵鬧鬧的辦公室，用力一拍桌子，拿出了大科長的威嚴了：
“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當干部，什么樣的人才能當干部？那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遇到危險沖到最前面的人才能當干部。
你們看看你們自己，大西北危險，一個個貪生怕死不肯去，這是什么行為？這就是典型的資產階級腐朽思想在作怪，是個人精利主義的最可恥表現，嘴上說著為人民服務，心里卻只想個人拿好處！
現在有這么一位年輕的優秀的同志，剛入職就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工作，這樣高尚的品德，無私的奉獻，干部指標不給他難道給你們這些膽小如鼠、畏難茍安的老職工？”
這下吳副科長和楊小青等人都說不出口了，被現場打臉了。
但對不講道理的人來說，說不過那就胡攪蠻纏，楊小青上前一步氣勢洶洶說道：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什么事情都要按規矩來。”
“規矩？楊小青你跟我說規矩？你現在頂撞我這個科長，質疑領導的決策，你他娘的講規矩了嗎？”
咬文嚼子，混世魔王哪里是知識分子的對手？
吳副科長咬了咬牙，反對道：“老孔，這事兒得從長計議，不要沖動，否則咱們采購科可就內部不穩了。”
孔科長反問道：“老吳，你的意思，西北片區讓它長期空著？西北的藥材就不要了？那臨床大夫們怎么開藥？耽誤了人民群眾的病情，是你負責還是我負責？”
吳副科長再次語塞，不為人民服務，延誤病情，這可是頂大帽子。
孔科長掃視了眾人，見大家還是不服氣，這才幽幽說道：
“不要說我不給你們機會，現在我再問一句，誰愿意去西北片區采購？愿意去大西北的，那我就把這個干部指標給誰。”
如果沈院長這種老狐貍在，肯定會給孔水虎科長拍案叫絕，好一招一石二鳥，左右不虧。
孔科長這是堂堂陽謀。
如果有人反對，為了一個干部名額主動要求去西北，那正好，可以趁機把林三七調到更安全舒適的片區去，這樣也算對林家有個交待。
但如果沒人反對，那這個干部名額就歸了林三七所有，工作第一天就從工人變成干部，是很多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大喜事，這對林家同樣是一個交待。
至于去西北會不會成為野狼的盤中餐，這就是吳副科長和楊小青幾人的黑鍋，是他們逼林三七去西北，而不是他孔水虎。
讓他們去承受沈院長和林家人的怒火吧。
瞧瞧，這就是“不沾鍋”的做人處事的圓滑之處。
果然，孔科長的陽謀一出口，辦公室里都安靜下來了，好處人人想得，但傻子都知道，你也得有這命啊。
林三七第一天來感受不深，但駱文遠可是老職工了，跟大伙朝夕相處這么多年，結果橫尸草原，客死他鄉，連尸體都被狼吃了。
這種慘劇對采購科的人來說，那可不是說說的害怕。
是當干部然后去西北喂狼，還是安安穩穩當自己的小職工，這是擺在所有人面前的一道送命題。
辦公室里的氣氛顯得格外安靜和詭異。
林三七坐在一邊也沒閑著，腦子里迅速在盤算著利弊，如果自己真去西北，能不能避開那些未知的風險？
如果他也在大草原，或者戈壁灘被困了，面對野獸的威脅怎么辦？
像狼群來了，拿槍打？
一匣子子彈頂多也就是7、8顆，哪怕槍槍命中又能打死幾頭狼？
突然林三七眼光一亮，自己不是有金手指嗎？只要是門就可以穿越，完整通過車門跑路呀。
如果是在有人的地方遇到危險，自己隨便找個門也可以穿越走，這簡直就是無敵了，怕什么野獸和壞人？
想到這個，林三七內心平靜下來了，去哪個片區他已經無所謂了。
去西北可以搞冬草夏草雪蓮花、去東北可以搞鹿茸野山參、去華東可以搞鐵皮楓斗、去華南可以搞海馬魚鰾龍涎香，反正哪里不能搞錢呢。
孔科長見眾人都不說話，不耐煩敲了敲桌子：
“好了，現在正式報名，除林三七外，誰愿意去西北？給你們一天時間考慮。”
李澤旭、祝興晨、楊小青是組長，也是最有希望競爭干部名額的，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吭聲。
駱文遠被野狼吃得只剩下一個頭顱的照片他們都看了，那個慘狀早就讓他們嚇破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