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原以為,以韓卓的能力,應付科舉足夠了。
沒想到,計劃根本趕不上變化。
他的畫,中進士是夠了,中狀元還差得遠。
在畫道上,他還得再做些努力,力求做到無可挑剔。
一個一個的去抓人太麻煩了,每次都要氪命更麻煩,所以在春考之前,他就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他派吳管家查了一下,大夏那些有名的畫道大家。
如果能將他們在同一時間,合法的抓進大牢,那他的畫道技能,很有可能直接點滿,并且變成永久。
有點麻煩的是,這些大師,大都不在長安。
長安乃是名利之場,或許朝堂上那些官員們,在科舉之前,對畫道還有些興趣,但當了官之后,就沒有時間和精力搞藝術了。
百年一遇的樂道天才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些資質平庸的。
相反,那些科舉不中,無奈回鄉的,反而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在愛好上走的更遠。
吳管家對于少爺的要求,向來是有求必應。
這件事情雖然麻煩,但對明鏡司來說,都是小事。
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少爺有著正當的理由。
將那些畫道大師,抓捕歸案之后,再敲打敲打他們,讓他們講一講畫道心得什么的,少爺在科舉上,就更有把握了。
明鏡司。
明鏡司位于長安的繁華地帶,但門口的街道上,卻十分的冷清。
原本這里也是一條鬧市街巷,后來明鏡司設立之后,因其在外兇狠毒辣的形象,周圍的店鋪,宅邸,都搬到了別處。
就連門口的街道,都沒有人愿意走,寧愿繞路,也不愿意從明鏡司經過。
吳管家輕車熟路的走進明鏡司,一路上,和遇到的人隨著招呼,最終走進一座衙房。
一名正在整理卷宗的青年,抬頭看了一眼,起身道:“吳總管,有什么事嗎?”
吳管家道:“上次和你們說的那件事情,可以收網了…”
片刻后,幾只鴿子從明鏡司飛出,很快就消失在天際。
之后的兩天,三位宮廷畫師,每天都會來宋府一次。
李諾也沒有拒絕李安寧的好意,每次都認真的聽他們傳授畫道技巧,但站在專業的角度,李諾覺得,這三位宮廷畫師,本領其實也就那樣…
那些真正的畫道大師,是不會為朝廷服務的。
藝術需要自由的土壤,宮廷的規矩繁多,會將他們約束在一個框里,固化他們的思維,束縛他們的思想。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們的畫功可能會精進,但卻會慢慢的失去畫道的靈魂。
第三日,三位宮廷畫師并沒有來。
吳管家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少爺,安寧公主找你。”
李諾問道:“她為什么自己不進來?”
吳管家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她讓你去刑部找他。”
片刻后,李諾來到刑部。
衙房內,李安寧黑著臉,說道:“那三位宮廷畫師被人舉報擅離職守,不能再教你了。”
雖說那三人來宋府教李諾,的確是擅離職守,但宮廷畫師很閑,一般也沒有人會追究。
這些人,明顯是針對他們的。
李諾猜也能猜到誰在幕后搞鬼,誰最不想他科舉高中,誰的嫌疑就最大。
畢竟,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
他不以為然道:“放心吧,問題不大…”
走出刑部的時候,李諾抬頭看了看天。
應該差不多是時候了。
宣城。
宣城位于徽州,以盛產宣紙而聞名,所產紙張,遠銷數國。
除了宣紙,宣城還多出書法大師和畫道大師,歷史上曾出過多位書科狀元。
因為紙張便宜,就連宣城的許多孩童,都能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所以宣城又被稱為“書畫之城”。
趙府。
宣城姓趙的人不少,但說起趙府,一般指的是趙大家的府邸。
趙大家本名趙淵,雖然本身無官無職,但在宣城,卻有著很高的名望。
他早年三次參加科舉,三次落榜,而在大夏,每個人只能參加三次科舉。
仕途無望之后,趙淵回到宣城,一心鉆研畫道二十年,終于畫技大成,成為一代畫道大家。
成就大家之后,時常有學子登門拜訪,向他請教畫道技巧,他的一幅畫,動輒能賣出數百上千兩銀子。
短短數年時間,趙家就成了宣城的望族。
這一日,趙大家正在房中作畫,家中下人來報,宣城縣令到訪。
趙淵放下手中畫筆,親自迎出門外,笑著說道:“一大早就聽到喜鵲在叫,原來是陳大人駕臨,趙某有失遠迎,大人勿怪…”
一個是宣城望族,一個是宣城縣令,兩人其實已有多年的交情。
穿著官服的中年人開門見山的問道:“趙大家,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曾經有人給了你一千兩,讓你在春考之上,將他兒子的畫提升兩個評級,讓他順利進入宣州書院的事情嗎?”
趙淵看了他一眼,當年是有這件事情。
但給他一千兩銀子的,不就是縣令大人自己嗎?
場中還有其他人在,他怎么就把當年的事情抖落出來了?
但見他表情嚴肅,趙淵點了點頭,說道:“記得。”
中年人道:“記得就好,帶走。”
被兩名捕快抓住了手臂,趙淵愣了愣神,驚疑道:“大人,當年不是你…”
中年人捂著他的嘴,小聲說道:“別亂說話,你不是朝廷官員,關幾天就能出來,再亂說話,可就不是幾天了…”
趙淵點頭會意,立刻不再多言了。
不多時,趙淵被兩名捕快押走。
宣城縣令看著身后的一道身影,顫聲道:“這位大人,這樣行不行?”
那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記得讓他在牢里寫一份畫道心得,明天之前給我…”
趙府門口,宣城百姓無比驚訝。
“趙大家這是怎么了?”
“他怎么被官差押走了?”
“還能怎么了,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情,被官府查出了唄…”
“也不知道嚴不嚴重,趙大家若是有事,大夏畫道,又要少一位大師了…”
此刻,宣州的百姓并不知道,相似的一幕,正在大夏各地上演。
洪州,一位老者被帶到縣衙,有些驚惶的說道:“老夫以前是賣過贗品字畫,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老夫十倍、不,百倍,百倍賠償還不行嗎…”
永縣,一名中年人拉著永縣縣尉的手,哀求道:“黃大人,我們二十年的交情,幾年前占了周家三尺宅地,是我們不對,我這就推墻重建,看在往日情分,你手下留情啊…”
長安,手拿畫筆的披發男子,驚恐的看著從外面涌入的一群身影,片刻后,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顫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用我的字畫行賄…,這是他們逼我的,這不關我的事啊!”
宋府。
李諾放下手中的一本書,目光望向眼前的虛空。
一幅又一幅的畫像,出現在法典之上。
和韓卓相比,這些人的畫像要亮的多,因為他們的畫道造詣,也比韓卓高的多。
這些人,是整個大夏,最精通畫道的那一批人。
他們在各自的地方,也算小有權勢,而有權勢之后,仗勢欺人,自然也是難免的事。
李諾的目光,一直盯著法典。
終于,在第九張畫像出現的時候,法典上終于出現了新的變化。
包括韓卓的畫像在內,今日出現的九張畫像,忽然閃了一下,然后就迅速的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團光點,涌入李諾的體內。
與此同時,李諾的腦海中,也多了許多關于畫道的信息。
不久后,法典之上,又出現了四幅新的畫像。
但他們剛剛出現,就化作光點,進入李諾身體。
九位畫道大家,加上之前的韓卓,才將畫道變成了永久能力。
而樂道只用了一人。
劉商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李諾看了一眼,鳳凰的畫像居然還在。
他剛才注意到,鳳凰的畫像閃了一下,她的畫道能力,應該已經被融合了。
可能是因為她的特長不止畫道,所以她的畫像并未消失。
李諾已知的是,除了畫道之外,鳳凰的花藝也是特長,除此之外,她還有沒有別的特長,他暫時還沒有試出來。
院外傳來腳步聲。
李安寧站在門口,探頭看了看,發現宋佳人不在,只有李諾坐在院子里,于是放心的領著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進來,冷哼一聲道:“不讓我請宮里當差的畫師,我請已經不在宮里的,看他們還有什么話說!”
她看向李諾,再次開口:“陳畫師是宮里的老畫師,十年前就離開宮廷了,我花了大價錢,他才愿意教你…”
李諾輕嘆口氣,道:“浪費這錢干什么…”
李安寧擺了擺手,說道:“別廢話了,陳畫師說,最近幾屆科舉,大都考的山水和人物,都沒有考過花鳥,今年必考,你畫一幅給他看看…”
李安寧這么積極,李諾也不想掃她的興。
他走回房間,片刻之后,拿著一幅花鳥圖出來,對那老者道:“請陳畫師指點。”
老者捋了捋白須,有些傲然的說道:“老夫已隱退多年,若非殿下親自登門,實在不愿破例,不過老夫有言在先,老夫點評向來犀利,希望你不要介意…”
李諾還沒說什么,李安寧便道:“忠言逆耳,他畫的有什么不足之處,陳畫師盡管開口,他不會介意的。”
老者點了點頭,單手接過李諾的畫,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說了,此畫…”
他的目光望上去,表情從淡然逐漸變的認真,繼而變的肅然,口中喃喃道:“此畫,此畫,此畫…”
李安寧有些急了,問道:“此畫怎么了,你倒是說呀!”
陳畫師看似平靜,其實已經汗流浹背。
他說什么啊…
這幅畫不僅在技法上登峰造極,意境上也做到了奪造化而引遐想,他從這一副畫中,看到了數位畫道大家的影子,但又不止是他們的影子。
趙淵的工筆,劉千的用墨,沈年的寫意…
這一幅畫,可謂是集諸家之長而棄其短,乃是花鳥畫的集大成之作,本身已經站在了花鳥畫的巔峰,他也配點評這樣的畫?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畫出這樣一幅作品的畫道大師,也是他配點評的?
陳畫師雙手捧著畫,顫抖的給李諾遞回去,隨后彎下腰,忐忑的說道:“是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大師,小老兒不才,在畫道上還有些困惑,不知您是否可以指點一二…”
“誒…”
李安寧呆呆的看著忽然變的無比謙卑的陳畫師,紅潤的小嘴驚訝的張成了“O”形。
不是讓他來指點李諾的嗎,他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