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差點忘了。
公主殿下比娘子胖。
如果胖一點還好,衣服都是有彈性和余量的,胖一點瘦一點都不影響,主要是公主殿下胖的太離譜了。
娘子的衣服,都是量身訂制,她還真不容易穿上。
問題是,宋府和她身高相仿的女子,就娘子一個。
大戶人家在挑選丫鬟的時候,會偏向于選擇嬌小玲瓏的。
一個丫鬟,比小姐高,很容易搶走小姐的風頭。
顧嫣然身高一米六左右,在李府丫鬟中已經算高的。
而娘子和公主殿下,算是女子中極為高挑的,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
那些丫鬟的衣服,就算她愿意穿,也會將正常衣服穿成露臍裝。
李諾倒是不介意,但她肯定介意。
除了丫鬟之外,那些專門干活的健婦,倒是又高又壯,但她們的衣服,公主殿下定然也是不會穿的。
大晚上的,李諾上哪里去給她找合適的衣服去?
出于無奈,他只能找了一身他自己的干凈衣服。
李安寧日常就是中性打扮,穿他的衣服,除了有些寬大之外,看著倒還蠻順眼的。
她洗澡洗的時間太久,李諾估計,馬上就要宵禁了,于是道:“太晚了,你要不在這里住一晚上吧,明天早上,你的衣服應該就晾干了。”
李安寧洗澡的時候,宋府的丫鬟已經將她的臟衣服洗了。
晚上有點微風,晾一個晚上應該差不多。
李安寧打了個哈欠,說道:“好吧,正好我也累了,明天早上還要去刑部審櫟陽縣尉呢。”
這處院子,平時就只有李諾和娘子兩個人住。
他給李安寧收拾了一處廂房,安頓好她的一切之后,回到李安寧洗澡的房間。
李諾抱起娘子的那套衣服,正要回房,想了想,又弄了點水,將她的衣服打濕。
就這么告訴她李安寧不穿她衣服的真相,未免太傷人了。
做完這一切,李諾回到房間,對正在看書的宋佳人解釋道:“馬上就宵禁了,我讓殿下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對了,你的衣服剛才她洗澡的時候打濕了,我幫伱晾在外面。”
宋佳人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
但她什么都知道。
就算是不放出真氣,武道第四境的感知,也要遠勝普通人。
如果連同一個院子的說話聲都聽不到,這么多年,豈不是白修行了?
那位公主的話固然扎心。
但看到院子晾曬著的,被他故意打濕的衣服,她又覺得心里暖暖的。
慕兒說的沒有錯,他真的對自己很好。
望著床前的那道身影,她心中的某些念頭,第一次發生了動搖。
平平無奇的一夜就這么過去。
第二天一早,在宋府吃完早飯后,李諾和李安寧一起前往刑部。
一般的縣令是正七品,一些遠離長安,人口不多,管轄面積不大的小縣縣令,甚至只是從七品。
櫟陽縣緊挨著國都長安,雖然下轄的面積不大,但卻被劃分為上縣,縣令是正六品的官員。
水漲船高,櫟陽縣尉也比一般的縣尉高出兩級,正八品的官職,正好是刑部能處置的最高官員。
但凡他再官升半級,就得大理寺出手了。
身為父母官,收受賄賂,草菅人命,可不是罰銀就能解決的。
如果只是一次兩次,并且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能只是貶官或是免職,最壞的結果是削去官位,永不錄用。
但若是不止一次,并且已經造成嚴重后果的,除了官位之外,削去的還有腦袋。
李諾只抓過官員子弟,還沒抓過官員本人。
以他對法典的了解,即便不是他親自動手的,但他在此案中起到了關鍵作用,這種情況下,法典不會吝嗇對他的賞賜。
剛到刑部,李諾就聽說,經過昨晚的連夜審訊,櫟陽縣尉已經招供了不少罪行。
這些罪名加起來,他只能指望下輩子做個好官了。
刑部可不是長安縣衙。
這里是法家的大本營,有的是審案的手段。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也不是說說。
在刑部一晚上,恐怕他連小時候尿床的事情都能想起來。
李諾剛剛來到刑部,不一會兒,李安寧就拿著一份卷宗,兩方印鑒走了進來。
他將卷宗和印鑒放在桌上,對李諾道:“這件案子是你破的,你來用印吧。”
誰破的案子,誰領功勞,這是刑部的規矩。
原則上,在卷宗上用印的,應該是侍郎和尚書大人。
但以他們的修為,這種小案子,對他們的修行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為了激勵下面的官員,兩位大人在親自審核過后,會將用印的這一步,交給功勞最大的官員。
李諾沒有和李安寧客氣。
事關自己的壽命,也沒有什么好客氣的。
小心的蓋上兩個印鑒之后,李諾看了眼法典,心中大喜。
不愧是朝廷命官,不是那些紈绔二代們能比的。
法典封面上,一百四十三日,變成了一百七十八日。
足足增加了三十五天。
這個數字有零有整。
李諾估計,除了貪官落網之外,挽救了一位無辜的百姓,避免一樁人命冤案,應該也會為他算上一份功勞。
修為的進展,李諾感受不到。
但壽命的變化是直觀的。
雖然櫟陽縣尉加的壽命,還不如無官無職的李沅。
但李沅可是一等候長子,未來侯爵之位的繼承者,多給點獎勵也不奇怪。
大夏的官職,七品之下是一個坎,五品之上是一個坎。
八品加三十天左右,李諾估計像裴哲那樣的五品縣令,至少也能加一百天。
再往上,四品三品的官員,可能殺一個,就能讓他多活半年一年的。
未來可期呀…
李安寧將那份用印的卷宗拿走之后,回來的時候,又拿了一份,說道:“這是一份早上剛送來的死刑卷宗,尚書大人讓我拿給你看看,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李諾看著她,問道:“我能先用印嗎?”
有沒有問題,他得用印之后才知道。
用印之后,這份卷宗才有法律效力,才能激發法典的判斷。
李安寧白了他一眼,以為李諾擔心她搶功,說道:“用吧用吧,我不和你搶…”
哪怕李諾只是提出了一句質疑,在外奔波的是她,但此案他的功勞最大,毋庸置疑。
沒有他的提醒,之前那份卷宗,已經送到大理寺審核了。
不過,她的功勞也不小。
親手抓了一位八品的貪官,挽回了一樁冤案。
除了李諾之外,就屬她的功勞最大。
相比于這些功勞,審核用印對她的提升,微乎其微。
說起來,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要讓李諾來刑部,自己幫他修行。
事實卻是,李諾真的來了刑部,被幫的人,是她自己…
李諾在卷宗最后蓋上兩枚印鑒。
法典上的數字立刻發生了變化。
從一百七十八到一百七十九。
增加了一天。
正常情況下,判一個犯了死罪的人死刑,能為他加十天壽命。
但這件案子,他從始至終,就只是在上面蓋了兩個官印,前后不過幾秒的功夫,能加一天已經很不錯了。
大夏有百余州,上千個縣。
雖說有些治安良好的縣,一年都未必有一起判死刑的案件,但所有的州縣加起來,每年至少也有數百起。
這些案件的卷宗,最終都要送到刑部審核。
如果所有的死刑卷宗,都經由他手,理論上,只要他活的越久,就能活得更久。
李安寧見李諾陷入了發呆狀態,問道:“怎么了,這件案子也有問題?”
李諾回過神,放下卷宗,說道:“哦…沒什么問題,可以直接遞交大理寺了。”
今天一整個上午,李諾都在刑部。
李安寧閑著無事,教他了幾招鞭法。
在李諾修到法家第四境之前,這條法鞭,都能不同程度的提升他的戰斗力。
到了快吃午飯的時候,李諾才從刑部離開。
他走出刑部,看到吳管家蹲在街道對面,和那位情緒不太穩定的算命的老人聊天。
看到李諾走出來,吳管家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小跑著來到停在刑部門口的馬車前。
算命老者看著站在刑部門口的年輕人,手指還是沒忍住動了動。
眼皮抽動了幾下之后,他默默的手縮回袖中。
果然。
陰陽術在他身上,就沒有準過。
還好只在他身上不準。
不然他真的要瘋了。
這小子太過邪門,沒事還是少算他。
回宋府的馬車上,李諾明顯感覺到,吳管家的駕駛技術有所提升。
他們這些高手,學習御科,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哪怕是天賦和經驗欠缺一些,也能用真氣彌補。
李諾坐在車上,閑著無聊,隨口問道:“你剛才在和那位老人家聊什么?”
吳管家笑道:“老奴花了十兩銀子,讓他算一算,少爺和少夫人什么時候有孩子…”
李家的人丁太少了,老爺像少爺這個年紀的時候,少爺已經出生了。
但少爺和少夫人,目前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不知道李家什么時候才能開枝散葉,老爺和少爺不急,他急。
李諾愣了一下:“十兩?”
吳管家以后還是好好在李家養老吧,李諾擔心給他再多的養老錢,他也守不住。
吳管家說道:“他說他是某一脈陰陽家的傳人,家族已經傳承幾百年了,近三代就剩他和孫女兩個人,生活難以為繼,才出來算命賺點銀子…”
街頭所有算命騙錢的,都說他們是陰陽家的傳人。
不過李諾也沒有讓他折回去把錢要回來。
十兩就十兩吧。
那老頭一把年紀了,帶著一個小姑娘不容易,吳管家也不缺這十兩銀子。
李諾隨口問道:“他怎么說?”
吳管家笑呵呵的說道:“他沒說什么時候,只是說,少爺和少夫人,以后會生一對龍鳳胎,老奴覺得他可能真的有點東西…”
“龍鳳胎…”
李諾扯了扯嘴角,陰陽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算到的。
算子嗣和姻緣,比斷命數更難。
他要真有這本事,大夏的朝廷得把他供起來當國師,怎么會淪落到街頭算命?
吳管家樂呵呵的趕著車。
雖然李家不曾有過雙生子。
但宋家的雙胞胎可不少,那算命的這么說,也不是沒有依據。
因此他又花了十兩銀子,讓他再多算一點。
那算命的老頭說,少爺還有幾段命定的姻緣。
對方還說,李家會在下一代發展壯大。
他覺得那老頭雖然有點東西,但東西不多。
少夫人怎么可能允許少爺還有幾段姻緣?
少爺要是敢有其他的姻緣,以她的性格,不得把少爺的腿打斷…
雖然這些話他不信,但也沒有把銀子要回來。
就當是討個口彩了。
回到宋府,吃午飯的時候,李諾多看了對面的娘子幾眼。
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兩個人的相處,其實已經十分融洽了。
雖然還不曾有跨越式的進展,但也不是不可以展望一下日后。
被那算命老頭瞎說一番,他還真挺好奇,他們未來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
是更像娘子一點,還是更像他一點。
不過,以他們兩個的基因來看,不管像誰都好看。
宋佳人夾起最后一只蝦,見李諾一直盯著她看,思索片刻之后,還是將那只蝦放在了他的碗里…
吃過午飯,李諾正準備去馬場監工周玉練車,吳管家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少爺,你上次讓他們特別關注的那位官員,剛才有消息了…”
李諾一時沒想起來,問道:“哪位官員?”
吳管家道:“太樂令,劉商。”
李諾想起來了,此人是上一屆科舉的樂科狀元,也是他為自己樂科物色的目標。
找他請教樂科只是搪塞岳父大人的借口,李諾真正的目的,是直接獲得他的樂科能力。
聽到此事,他頓時來了精神,問道:“劉商怎么了?”
吳管家道:“他今天中午從太樂署出來之后,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青樓…”
周玉是潛力股,未來成就可期。
劉商是績優股,現在就能當大用。
樂科的事情,終于有了進展,李諾沒心思去馬場了,立刻道:“走,去大理寺!”
長安,百花樓。
二樓,某處私密的房間之內。
妖艷女子身披輕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關上房門之后,對坐在桌旁的年輕男子施了一禮,說道:“小女子先為客官撫琴一曲…”
年輕男子擺了擺手,說道:“撫琴就不必了,脫衣服吧。”
妖艷女子聞言一怔,百花樓雖然不是長安最頂級的青樓,但也只比那些青樓差一線。
能來這里的客人,多少都有些附庸風雅,很少遇到像這位客人這么心急的。
她看著這位心急的客人,故作臉紅的說道:“早晚會到那一步,客官何必這么心急呢,小女子的琴藝可是很不錯的,客官聽聽嘛…”
她不急不緩的坐下,手指撥動琴弦,一段悅耳空靈的樂聲,從她指尖傳出。
在普通人聽來,這曲子自然是好聽的,聞之可以使人放松心情,身心愉悅。
但對于內行來說,卻滿是破綻。
坐在桌旁的年輕男子,聽的眉頭緊蹙,袖中的雙拳忍不住握了起來。
彈的是什么東西!
音位不準,差評!
節奏混亂,差評!
盲目追求技巧,沒有感情,差評中的差評!
最離譜的是,在彈奏之前,她居然沒有事先對此琴進行調音,這就是她彈奏時音位不準的原因,雖然只有一點點偏差,但聽在他的耳中,依舊無比刺耳…
一曲彈罷,妖艷女子緩緩起身,扭動著腰肢,走到年輕男子的身邊,順勢坐在他的懷里,吐氣如蘭,笑問道:“小女子彈得怎么樣?”
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說道:“彈的很好,以后別彈了。”
話音落下,他將這女子橫抱起來,扔在床上。
妖艷女子嬌嗔了一聲,然后就閉上眼睛,等待他接下來的動作。
但等了許久,卻什么都沒等到。
只聽到了幾聲琴音。
她從床上爬起來,疑惑的望去。
只見那位客人坐在那張琴后,不時撥動幾下琴弦,似乎是在調音…
過了許久,他彈了幾個音,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隨后,他才站起身,大步走到床前。
一件件衣服,被粗暴的扔到地上。
很快,房間之內,就傳來了另一段更加急促的樂聲。
片刻之后,劉商走出百花樓,長長的舒了口氣。
在家里要受那個不守婦道,水性楊花的女人的氣,來青樓尋歡作樂,還要被迫聽那女子彈琴。
如此低劣的琴技,簡直不堪入耳,自己用腳都比她彈得好,她是怎么敢說她琴技不錯的?
不過。
她雖然琴藝不佳。
但潤是真潤。
發泄一番之后,劉商的心情終于好了些。
看著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腦海一片空明,不由的開始思考,生而為人,如果一直被身體的欲望所支配,還算是真正的活著嗎,如果活著不是為了滿足欲望,那么人生的真正意義到底是什么…
想不通這個問題,他搖了搖頭,正要離開時,忽然有兩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劉商想要繞過他們,卻被兩人再次攔住。
劉商眉頭一蹙,剛打算說什么,兩人卻先一步開口。
“朝廷官員,禁止狎妓,大理寺依律辦案。”
“劉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劉商抬頭看著兩人,眼前登時一黑,再也沒有心思思考人生的終極意義了。
長安狎妓的官員多了,大理寺從來沒有因為這個理由抓過人。
他們這次找上他,總不會是去讓他彈琴奏樂的。
不管因為什么事情。
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李諾雖然沒有來過大理寺,但長安這么多衙門,長安縣衙和刑部只是靠關系,大理寺才是他關系最硬的地方。
吳管家對這里也很熟。
他只需要一句話,就有人為他將所有的事情辦的妥妥帖帖。
當然,他也沒有仗勢妄為,做什么違法的事情。
他只是提供了一條情報。
劉商是太樂令,官職正七品,正兒八經的朝廷中級官員。
大夏《職制律》規定,官員狎妓者,拘一日,可用十兩銀子免去拘役。
也就是拘留一天,或者罰款十兩,二選一。
這個懲罰并不重,相比于結黨營私,擅權專政,貪贓枉法,謀害忠良,草菅人命,這根本算不了什么,就連御史們都懶得管。
只是關劉商一天,甚至都不用驚動父親。
大理寺一位寺丞,寫完對劉商的處置結果,蓋上印鑒之后,法典上的數字,又增加了一天,變成了一百八十天。
正七品的官員,比櫟陽縣尉還高兩級,即便是犯的輕罪,竟然也能加一天的壽命。
但當李諾翻開法典時,劉商的畫像并不是亮的。
這讓他大為疑惑。
劉商是上一屆科舉的樂科狀元,十萬考生中的樂科第一人,絕對滿足法典的條件。
難道是抓錯人了?
他第一時間來到大理寺的牢房里。
大理寺的牢房分為兩種,一種是死牢,關死刑犯的,位于地下,條件較差。
另一種是暫時關押輕度違律官員的。
這種牢房,單人單間,有床有窗,還有水果零食,是給官員反省用的,住著還算舒適。
劉商被關在第二種牢房。
李諾站在門口,通過柵欄向里面望了一眼,問道:“他就是太樂令劉商,沒抓錯人吧?”
那位寺丞恭敬的說道:“回公子,不可能抓錯的,劉大人是上一屆科舉的樂科狀元,下官對他有點印象。”
李諾臉上露出納悶之色。
這就奇怪了。
法典的數字有變化,說明依律抓人是有效的。
但劉商的畫像又是暗淡的,說明法典沒看上他,不認為他有什么特長。
樂科狀元沒有特長,開玩笑呢吧…
難道他這個樂科狀元,是走后門得來的?
這位前樂科狀元,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讓他彈一段就行了。
李諾看向身旁的大理寺官員,問道:“這里有樂器嗎?”
此人點了點頭,說道:“張寺正喜音律,經常在衙房彈奏,他的房里應該有琴,下官去拿。”
這位寺丞短暫的離開,不一會兒又走回來,身邊跟著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懷里,抱著一張古琴。
李諾和他們叮囑幾句,說道:“開門。”
關押劉商的房門被打開,幾道人影走進來。
原本坐在床上發呆的劉商,聞言身體一顫,飛快的躲到了床角。
張寺正將手里的琴放在牢房的桌上,說道:“劉大人,請你彈奏一段樂曲。”
劉商表情呆滯。
大理寺的人抓他過來,還真是讓他彈琴的…
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大理寺的人將他抓了過來,但卻又沒有對他做什么。
沒有對他嚴刑逼供,甚至都沒有人來問話。
莫名其妙的闖進來幾個人,莫名其妙的讓他彈琴,一點兒前戲都沒有,這讓他心里很慌啊…
但不管怎么說,事情好像沒有他想的那么差。
他從床上下來,端正的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彈什么?”
兩位大理寺的官員看向李諾,李諾沒有開口,張寺正道:“隨便什么都可以。”
劉商先試了幾下音,這把琴的音位還是比較準的,他只進行了一些微調。
他將手放在琴弦上,略一思忖之后,手指輕動。
一段樂聲,在他的指尖流動。
剛才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表情畏懼,但是坐在這把琴前的時候,畏懼的表情盡去,臉色也變的紅潤起來。
李諾不知道他彈的什么曲子,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只感覺到一種古樸久遠,深沉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心,也開始變得澎湃起來。
琴聲入耳,他仿佛置身曠野,有古老悠久的風,從曠野深處吹來。
他站在曠野之上,抬頭望著碧藍深遠的天空,不由的產生了一種頂禮膜拜的沖動。
噗通!
牢房門口,兩名大理寺的衙役,竟然真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李諾不懂音樂,也不知道怎么評價他的水平。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
那就是牛逼。
只聽了一小段,他覺得心靈都得到了洗滌。
這種水平,法典居然看不上?
不是哥們,咱們要求別這么高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破境之后,法典對于技能的要求好像變高了。
一曲彈罷,李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站在他身邊的張寺正卻搖了搖頭,說道:“劉大人的琴技,比起三年前,差之甚遠啊,這一段《云門》,遠不如你科舉時彈奏的水平,看來這幾年,你早已荒廢了樂道…”
李諾一愣,這都不行啊?
《云門》是六樂之一,乃是祭祀天神的音樂。
祭祀就是需要跪拜的。
聽《云門》而生出跪拜的沖動,說明彈奏者水平極高,彈出了此曲的靈魂。
劉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樂聲中,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聽到有人這么說,覺得受到了侮辱,連自己的處境都忘了,猛然站起身,指著這把琴說道:“我彈的不好,來來來,你行你上,你彈一段我聽聽,本官倒要看看,你彈的有多好…”
張寺正不為所動,淡淡說道:“本官的樂道,自然是不如你的,但琴技不如你,難道就不能評價了嗎,劉大人你捫心自問,這三年里,你有沒有好好磨練琴技,你的樂道退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數…”
“我…”
劉商看著張寺正,默默低下頭,終究是沒有反駁。
此人說的沒錯,他的琴技,比三年前科舉時,是退步了不少。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樂道也是一樣。
三日不練,自己便能感受到退步。
三個月不練,瞞不過同道中人。
三年不練,哪怕是不懂樂道的人,也能明顯的聽出區別。
但是,他為了科舉,三歲開始練琴,每天都要練習四個時辰。
在這四個時辰之外,還要學習其他五科,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時間。
這樣的生活,他整整過了二十年。
功夫不負苦心人,他的努力沒有白費,終于科舉高中,成為了樂科狀元。
科舉之后的這三年多,他摸琴的次數,的確屈指可數。
可他彈了二十年的琴,彈到看到琴就想吐,好不容易當了官,還不能享受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