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回到宋家時,發現宋府門口站了許多人。
大伯二伯,四叔,還有岳父大人,一個不落的都在,甚至就連老夫人都被驚動了。
沒辦法不驚動,昨天他一刀捅死了云陽侯的嫡長子,也成功的將長安的天捅了一個窟窿。
得知這個消息后,從昨天開始,整個宋府就一夜未眠。
李諾跳下馬車,宋瑜站在人群之后,看他的目光,如同朝圣。
他根本沒有想到,最開始的一個小小沖突,竟然會發展成這樣的結局。
李沅死了,妹夫卻一點事都沒有,還能完好無損的回到宋府。
這一刻,他心中對他的崇拜,已達巔峰。
直到李諾和宋佳人回到宋府,縈繞宋府一夜的緊張感與危機感,才逐漸消退。
宋瑜跟著李諾走進小院,后怕的說道:“昨天你和佳人都一夜未歸,嚇死我了…”
李諾微微一愣。
娘子昨天,沒有回來嗎?
他不由的想起,今天離開縣衙大牢時,在門口聞到的那一道淡淡香味。
如果只是經過,香味不會存留這么久。
難道,她昨天在牢房守了他一夜?
李諾看了宋佳人一眼,宋佳人并未解釋什么。
雖然還有幾名第四境的護衛守在外面,但不親自守在那里,她不放心。
回到小院之后,李諾坐在石桌旁,表情陷入沉思。
在破境之后,他的腦海中,多了一些模糊的記憶的片段。
那是一些陌生的記憶片段。
雖然這些記憶中,大部分都只是李府的一片小小天空,枯燥,單調,而且乏味。
但也有一些事情,亦或是一些人,讓人記憶深刻。
記憶最深刻的,當然就是吳管家了。
從小到大,他幾乎貫穿了李諾的整個記憶。
在這些記憶中,他總是不厭其煩的陪著他玩一些幼稚的游戲,時而看著李諾悠然嘆息。
這些模糊的記憶中,關于父親的身影,并沒有多少。
他在李諾很小的時候就很忙碌,和現在沒有什么區別,這或許也是李諾始終與他親近不起來的原因之一。
李諾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一塊免死金牌。
雖然父子之間的交流不多,但他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
在他的記憶中,另一位有著特殊地位的人,就是那位在打雷的時候,會哄他睡覺的漂亮姐姐了。
李諾向房間里望了一眼,娘子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件事情。
不過,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昨天在牢房外面守了一夜的事情,她也沒有告訴自己。
此外,他最為清晰,也是最后的一段記憶,就是他躺在床上,一道黑影出現在在床邊,將手掌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之后,李諾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依稀察覺到,似乎有一股力量,通過那只手掌,進入了他的身體。
再睜開眼時,就是小丫鬟持刀刺殺他的畫面。
李諾一直以為,是因為他的到來,代替了這具身體里原先的靈魂。
現在看來,似乎在他來之前,原先的李諾就已經死了。
能不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的潛入守衛森嚴的李府,殺死被重重保護的大理寺卿之子,對方的實力,恐怕強大到不可思議。
這短短的一個多月,他已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刺殺。
能成功的活到十八歲,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李諾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看著茶杯懸浮在他的手掌上空。
法家初境的實力,勉強算是有那么一點點自保之力,不用擔心走在街上,被人遠遠的射一箭,或是被忽然捅一刀。
但和父親那些強大的仇敵相比,這點實力,還遠遠的不夠看。
不過,對宋慕兒卻夠看了。
她站在院子里,看著這神奇的一幕,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好奇問道:“李諾哥哥,這是什么功夫,好厲害啊!”
其實這也就是看著唬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武者御物境。
實際上只是法家初境最基礎的禁錮能力,和御物境相差甚遠,就是對付六歲的慕兒也夠嗆,只是勉強具備了一些防守之力。
李諾正要說什么,就見宋慕兒輕松的凌空翻了一個跟頭,落地之后,還順勢做了一個漂亮的劈叉。
她現在學聰明了,擔心暗號被宋凝兒偷聽到,就用了這種直截了當的方法。
暗號宋凝兒可以偷聽,這一套動作,沒有一段時間的刻苦練習是學不會的。
李諾從懷里摸出兩個蘋果,遞給她,說道:“兩個蘋果,你和凝兒一人一個。”
蘋果是他從淳王府拿回來的,雖然不是農家高手精心培育的那種,但也是外面買不到的特供品種,味道甘美多汁,李諾就順手拿了兩個。
宋凝兒甜甜的說道:“謝謝李諾哥哥。”
她已經學會了裝宋慕兒的精髓。
說話嗲嗲的,可愛一點,多笑一點,還要在別人送給她東西之后說謝謝。
宋慕兒不過也就是這一套。
這一次,她并沒有向宋慕兒炫耀。
宋慕兒昨天晚上等他們到很久,到現在還沒起床。
她將一個蘋果放在她的床頭,拿著另一個蘋果,跑到了自己的專屬小院。
關上院門之后,宋凝兒走進一個房間,對盤膝坐在床上的白衣女子說道:“師父姐姐,李諾哥哥給了我一個蘋果,我們一起吃吧,李諾哥哥帶回來的水果都可好吃了!”
她輕松的將蘋果掰成兩半,大的一半遞給帶著幕離的女子,小的一半留給自己。
宋凝兒咔嚓咬了一口蘋果,問道:“師父姐姐,他們說的,那個救了李諾哥哥的女俠,就是你吧?”
女子的目光穿過幕離望向她,問道:“伱告訴他們了?”
宋凝兒連忙搖頭:“沒有,師父姐姐說了,誰都不能告訴,我可聽話了,連爹娘都沒有說。”
白衣女子咬了一口蘋果,腦海中浮想起昨日的某些畫面,美目中浮現出一絲異色。
明明沒有任何修為,但卻能在瞬間之內,爆發出接近第四境巔峰的力量,瞬殺天山七煞之一。
她博覽天下武學,卻也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功法。
別說是天山七煞了,換做是她,沒有防備之下,不死也得重傷。
宋佳人這是嫁了個什么人啊…
此時,宋府另一處院子。
李諾看著吳管家,問道:“什么樣的女俠?”
吳管家撓了撓頭,說道:“一個穿著斗篷,帶著面紗的女俠,雖然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但是聽聲音,年紀應該不大,當時她抱著昏迷的少爺從巷子里走出來,老奴以為她是殺手的同黨,還和她動手了…”
“你傷了人家?”
“老奴沒打過…”
吳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姑娘小小年紀,卻已是第四境修為,實力比起少夫人雖然遜色一些,但也不是老奴這把老骨頭能拼的過的…”
拳怕少壯,修為差不多的情況下,他們這些老家伙,或許能夠靠經驗多周旋一會兒。
但真正要硬碰硬的話,還是年輕人占據優勢。
他有些感慨,說道:“大夏人口一萬萬,即便是百萬里挑一的武道天才,也能挑出一百位來,這些人無一不是被上天眷顧的寵兒,隨便修行個十年八年的,就能達到別人一輩子都修不到的境界…”
昨天李諾暈過去之后,一定還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那位路見不平的女俠,在將李諾交給吳管家之后,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飄然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這世上,到底還是好人多啊…
這一日,整個長安,上到權貴,下到百姓,都在關注一件事情。
云陽侯之子被殺,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長安大部分顯貴子弟,和尋常百姓都沒什么交集,但云陽侯府的大公子李沅不同。
早在半年前,他就因為一樁人命案子,被推到過輿論的風口浪尖。
雖然事情后來不了了之,可也讓他在百姓心中留下了惡劣的印象。
這種罪大惡極的兇惡之徒遭了報應,不僅百姓暗中叫好,一些小的官宦權貴子弟,心里也暗爽不已。
相比于普通百姓,他們在李沅手上吃的虧更多。
本以為一等侯之子被殺,兇手就算身份同樣高貴,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萬萬沒想到,半天之后,他就被無罪釋放。
今日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隨著朝會的結束,也逐漸流傳了出去。
百姓們不清楚這件事情背后的深層意義,只知道壞人死了,好人還活著。
這世道,似乎也還沒有那么差。
但在上層圈子里,這件事情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這些年來,大理寺卿李玄靖,在長安掀起了無數的腥風血雨。
不僅百官畏懼他,就連高高在上的權貴們,也得忌憚他幾分。任誰作為這樣一位大權臣唯一的兒子,都可以在長安橫行霸道,甚至比李沅還無法無天。
但十多年來,長安卻沒有一點點關于他的事跡。
只不過,這樣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
李沅的死,不僅意味著云陽侯要換一個兒子繼承他的爵位。
長安又一位頂級權貴弟子,用簡簡單單的一刀,正式從幕后走到了臺前。
大理寺卿之子李諾。
十多年來籍籍無名,一朝出道,震動長安!
這件案子,不僅讓李諾名動長安,還帶火了一個地方。
玉音閣。
這件事情的源頭,不過是李沅想要強行帶走玉音閣的一位樂姬。
一等侯府長公子是什么身份,哪怕對方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跟李沅走了也不算吃虧。
熟悉的李沅的權貴子弟都知道,李沅此人,向來都是先禮后兵。
倘若那樂姬第一時間答應,事后很大可能獲得一筆豐厚的報酬。
但若是她拂了李沅的面子,不僅清白無法保全,甚至有可能香消玉殞。
誰也沒想到,最后香消玉殞的會是李沅。
這自然使得玉音閣名氣飆升,許多權貴子弟也想來看看,這“玉音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竟然讓李沅折在這里,二等候的爵位,也白白便宜了別人。
尋常的樂坊,要想獲得這樣的客源,至少要數年時間。
而玉音閣,只用了三天。
玉音閣,二樓一處房間,一位少女風風火火的跑進來,高興道:“鳳凰姐姐,我們所有樂師的時間,都預約到半個月之后了,還有人十倍的價錢插隊,這下我們賺翻了!”
相比于少女的激動,美艷女子則顯得十分淡定。
她站在窗前,正在精細的修剪一朵白色的牡丹,剪掉多余的枝和葉子后,將其插在一個高腳瓶之內。
少女緩步走上前,一臉笑意的說道:“鳳凰姐姐,這幾朵好漂亮啊,你插的本領越來越厲害了!”
美艷女子將這瓶,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少女再次說道:“對了,剛才樓下有兩位公子因為搶一個樂師而打架,打壞了一張桌子,夜鶯姐姐讓我問一問你,應該怎么處理…”
美艷女子道:“打壞了就打壞了吧,玉音閣也不缺一張桌子的錢,讓夜鶯對客人客氣一點,她的臭脾氣,到了大夏都改不了。”
少女噔噔噔的跑開之后,一道身影緩步走進來,說道:“客人多了,以后這樣的事情,恐怕會經常發生,有些客人約不到樂師,走的時候很不高興。”
美艷女子一邊調整瓶中枝的位置,一邊說道:“沒關系,這種情況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最多一個月,客人就會少下來,到時候就不會這么緊張了。”
玉音閣的生意這么好,除了她們在背后推波助瀾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李沅的死。
美艷女子至今都難以相信,那位儒雅隨和的公子,竟然真的敢殺了李沅。
倒是不用她親自動手了。
身在異國他鄉,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肆無忌憚。
以前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她氣的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剛剛買了些安神助眠的藥,就聽說李沅死了。
昨天晚上她睡得特別香。
鴛鴦姑娘的臉上露出擔憂之色,說道:“云陽侯的兒子死了,會不會將遷怒于我們,我們初來乍到,還沒有站穩跟腳,可斗不過一等侯…”
美艷女子的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鴛鴦的擔心,不無道理。
這種類型的樂坊,其實是暴利的生意,能在長安立足的每一家樂坊,背后定然都有不俗的背景,要不然就會經常遇到李沅那樣的情況。
長安遍地都是權貴,了重金捧起來的姑娘,倘若被逼失身,那么前期的一切投入,都會化為泡影。
可若是不答應,遭到那些大人物的記恨,也很難安穩的開下去。
除了這些人的壓力之外,一些同行,也會暗中給她們使絆子。
今日一早,樂坊外面,便已經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徘徊了。
玉音閣名氣越大,以后的處境就越危險。
是時候為閣中的這些弱女子,找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了。
這時,剛才那位少女又跑進來,說道:“鴛鴦姐姐,那位宋公子又來找你了!”
鴛鴦姑娘微微一笑,說道:“讓宋公子稍等片刻,我馬上就過去。”
片刻后,美艷女子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從刑部回到宋府,一連三天,李諾都沒有出門。
雖然反殺了殺手,但他的身體也被掏空了,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
這個原因暫且不論,他出門也沒有什么用。
殺了李沅之后,長安縣衙,他是徹底的去不了了。
三番兩次的將朝廷的臉按在地上摩擦,那些人奈何不了自己,很有可能將目標放在裴縣令他們身上。
再去長安縣衙讓他們難堪,就有點不太禮貌了。
刑部也是同樣的道理。
公然違抗三省下發的詔書,有可能再次激化矛盾,將公主也連累進去。
他的壽命還有一百五十天左右,不能審案,就失去了每天固定的補充。
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李安寧身上。
長安每個月,還是會發生不少案子的,以李安寧的本事,肯定有破不了的,每個月只需三件命案,他就能做到收支平衡。
這三天,他除了睡覺就是看書,清風書院幾位老先生見他這種情況,也堅決不讓他再講課了。
今天早上,慕兒要想去街上逛逛,李諾感覺身體好多了,也正好陪她出去透透氣。
當然,娘子也在他們的身邊。
來這里這么久,李諾還是第一次這么閑。
他這三天,還在適應境界,等到過兩天,也是時候該為科舉做準備了。
出門之前,李諾讓吳管家給他準備了一頂斗笠。
之前他就在百姓中混了個臉熟,這次又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不遮一遮臉,根本沒有辦法出門。
事實證明,他的準備是對的。
即便是過了三天,長安的百姓,還在議論這件事情。
“那個人死得好啊,去年冬天,有一個乞丐,只是不小心弄臟了他的衣角,就被他打斷了四肢,活活凍死街頭。”
“這么久了,終于出了一位敢對那些權貴動手的…”
“那是,也不看看殺他的是誰,大理寺卿的兒子,手段果然和他爹一樣狠啊!”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得靠他們內斗!”
“就算是內斗,也是為民除害,聽說一開始,就是云陽侯的兒子強搶民女,另一位公子路見不平…”
百姓們的是非觀念,還是很樸素的。
斗笠之下,李諾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路邊的一處茶攤,百姓們還在繼續議論。
“聽說,大理寺卿的兒子,和安寧公主兩情相悅,在朝會之上,是安寧公主把自己的一樁大功勞讓給他,才讓他免于處罰的…”
“不是吧,我怎么聽說,玉音閣的鳳凰姑娘,其實是那位公子的女人,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樂坊,就去殺一等侯的長子?”
“沖冠一怒為紅顏,這就沒什么奇怪的了…”
“安寧公主金殿護夫,也是一段佳話。”
“那他到底是和安寧公主好,還是和玉音閣的鳳凰姑娘好?”
“為什么非要選一個,難道就不能全都要嗎,做了公主的駙馬,偷偷在外面養幾位紅顏,大夏的哪位駙馬不是這樣?”
“可我聽說,人家有妻子的。”
“有妻子又怎么樣,聽說已經準備和離了!”
李諾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是,這些人從哪里打聽到的野路子消息?
什么金殿護夫,什么沖冠一怒為紅顏,什么準備和離!
和離個屁,他和娘子的關系穩中有進,一日千里好不好!
李諾立刻轉過頭,對站在慕兒身邊,聽的津津有味的宋佳人解釋道:“這些都是謠言,千萬別信…”
一個茶客聽到他的話,轉過頭,不滿的說道:“什么謠言,安寧公主的事情,滿朝文武親眼所見,聽說有一次,他們在四方館,在一個房間待了一個晚上,孤男寡女,同處一夜,不可能只是聊天吧…”
李諾作證,他們真的只是在聊天啊!
不要用他們那骯臟的思想,來玷污他和公主純潔的友誼!
另一人也開口道:“還有那鳳凰姑娘,那天在玉音閣,我朋友親眼看到,他在鳳凰姑娘的房間里待了很久,鳳凰姑娘出來的時候,還換了一身衣服…”
“換衣服干什么?”
“嘿嘿嘿,當然是撕爛了啊…”
“嘖嘖…”
“還是貴人們會玩…”
宋慕兒抬頭望了李諾,好奇問道:“李諾哥哥,你們玩什么撕衣服的游戲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