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洪中區分局刑偵大隊收到了案件偵破的消息,卷宗復件也傳了過來。
呂光軍驚異案件偵破的速度,還專門開了個會討論此案,學習和總結偵查經驗。
所有可能性全面覆蓋,多方同時調查,最終是在特征連環殺人這條線上,取到了巨大收獲,當晚便將嫌疑人逮捕迅速審結。
“如果我們也查到了張溯有自殺傾向,能聯想到這一點嗎?能對犯罪嫌疑人做出精準的犯罪側寫嗎?”
呂光軍在思考這個問題,站在上帝視角已經得到了真相,問題沒有答案。
就算能想到,結案的速度也不可能比市局快。
市局終歸是市局,刑偵支隊精英如云不僅僅只有一個陳益,他們沒法比。
看林辰就知道了,分局好不容易出來一個好苗子,還沒來得及重用呢,就被支隊給挖走了。
能力強的人總在更大的舞臺,這是很難更改的事實。
辦公室,周業斌和呂光軍聊了很久,兩人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多少有些后怕。
連環殺人案,幸虧報市局報的早,再耽擱幾天的話,兇手可能還會繼續殺第三個人。
到那個時候,刑偵大隊從上到下包括分管刑偵的周業斌在內,都難辭其咎。
出現第二名死者和出現第三名死者,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情有可原,后者可就是能力的不足了。
敲門聲響起。
“進。”
周業斌開口,兩人齊齊轉頭看了過去。
房門打開,刑偵大隊一警員邁步走進:“周局,呂隊,可能有案子。”
呂光軍看著他:“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么叫可能?”
警員回答:“有個女孩來局里,不說報案也不說發生了什么,哭的挺傷心,應該是受到了什么傷害吧?呂隊,這怎么辦?”
聞言,呂光軍站起身:“我去看看,周局,那我先走了。”
周業斌點頭:“好,有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呂光軍:“是。”
來到大廳,呂光軍見到了正在哭泣的女孩。
女孩挺漂亮,身材也很好,穿著時尚,名貴的包包放在腿間,右手不停的抹眼淚。
經過問詢,呂光軍得知對方叫邰菲菲,是陽城某房地產公司的售樓小姐。
其他的,邰菲菲怎么問都不說,為什么來分局,到底有什么訴求,呂光軍和她墨跡了半天也沒有收獲。
從外表看,邰菲菲衣衫整齊,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沒有任何傷痕,應該不是受到了人身傷害。
被騙了嗎?有財產損失?
猜是沒用的,當事人就在面前沒必要去猜,看著不停哭泣的邰菲菲,呂光軍漸漸失去了耐心。
有什么事你倒是說啊!真是服了!
“邰小姐,咱能不能先別哭了,說事行不行?你到底是來報案的,還是來尋求幫助的?”
“沒事不用怕,到了這里,警察會保護你的。”
呂光軍耐住性子說道。
邰菲菲慢慢平復下來:“我…我…我其實并不同意…是他非要…”
“嗯?”呂光軍目光微凝,“不同意什么,他是誰?”
刑警的經驗讓他有了判斷,這是一起強奸案嗎?
強奸,可是比較嚴重的刑事犯罪。
邰菲菲小聲道:“他叫…任默勇,我們是朋友來著,那天晚上他把我帶到酒店,然后…”
說到最后,她再次哭了起來。
呂光軍追問:“然后什么?強行和你發生關系了嗎?”
邰菲菲:“我…我不敢反抗,他…他很有錢,也給我買了東西…”
呂光軍皺眉:“邰小姐,能不能說的清楚一點,這個叫任默勇的,到底有沒有強行和你發生關系,你拒絕了沒有,具體過程是怎么樣的?”
從邰菲菲的描述看,暫時不符合強奸立案的標準,需要問仔細。
邰菲菲不停的搖頭,似乎不愿回憶,呂光軍又嘗試問了半天,最終她只憋出一句話:你們去問任默勇吧。
呂光軍無奈,拿到任默勇的手機號,然后讓警員出警將任默勇帶回來。
任默勇確實很有錢,是個富二代,當警員上門的時候,他正在自家別墅里還沒起床。
“去…去分局?干嗎?!”
任默勇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穿著睡衣站在門口,很是疑惑的看著外面的警察。
警員:“到了就知道了,請和我們走一趟。”
任默勇似乎想起什么,驚愕道:“等會,是不是一個叫邰菲菲的報警說我強奸??”
警員:“任先生,我們只是例行調查而已,請不要擔心,先和我們回分局。”
任默勇:“…”
分局。
因為暫時沒有立案,任默勇被帶到詢問室,并沒有當做強奸嫌疑人看待。
呂光軍站在他面前,開門見山:“任先生,前天晚上的事情還記得吧?”
任默勇有些慌張,答非所問:“警官,你們可不能聽那個邰菲菲胡說八道啊,我絕對沒有用強,她是自愿的!”
呂光軍不置可否:“伱們是男女關系?”
任默勇:“不是啊。”
呂光軍:“不是?”
任默勇:“警官,這跟男女朋友沒啥關系吧?我和她認識,前天逛街吃飯開房,順理成章啊,又不是只有男女朋友才能開房。”
呂光軍:“一夜情?”
任默勇點頭:“算是吧。”
呂光軍:“但邰菲菲說她當時并不同意,是你非要和她發生關系,導致她現在的情緒非常不穩定。”
任默勇怒了:“她放屁!我根本沒有強迫她!”
呂光軍:“那你脖子上的傷怎么回事?”
任默勇摸了摸脖子,解釋道:“那時候誰還管這些啊,情到深處了讓她抓的。”
呂光軍:“當時她拒絕了嗎?”
任默勇:“她…那能叫拒絕嗎?那叫半推半就,女孩不都這樣嗎?我可沒有使用暴力啊!”
呂光軍:“有些情況下,非暴力也可定性為強奸,希望任先生能了解。”
強奸罪的判斷標準中,暴力只是手段之一,像威脅,誘導等等,只要違背女方自身意愿,都成立強奸罪,這是對婦女的一種保護。
任默勇懵住:“這…我…”
強奸是刑事案件,真要被起訴判刑成功,他這輩子可就完了。
呂光軍看著他,說道:“任先生,她當時已經表示拒絕了,對嗎?”
任默勇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敢再亂回答:“這位警官,您…您是哪位?”
呂光軍:“洪中區分局刑偵大隊隊長,呂光軍,任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希望你能把整個過程完整的說一遍,邰菲菲既然已經選擇來到分局,你應該明白她是準備告你強奸。”
“你剛才也說了,她確實拒絕過,對吧?”
任默勇開始凌亂,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說的清楚,半推半就的女孩他見過太多,不都是假裝矜持么,誰不懂啊!
你為了我的錢,我為了你的人,大家各取所需哪有告強奸的,神經病啊!
“任先生,聽明白了嗎?”呂光軍重復。
任默勇咽了咽口水,意識到自己攤上大事后,連忙道:“呂隊長,我…我能打個電話嗎?”
呂光軍不滿:“任默勇,你找人是沒用的,根本不影響我們調查。”
任默勇:“您…您認識陳益嗎?”
“陳益?”呂光軍愣了一下,略微沉默后,道:“你說的是市局的陳益嗎?”
任默勇趕緊點頭:“對對對,就是那個陳益!”
呂光軍打量任默勇:“他是你什么人?”
任默勇:“鐵哥們!鐵哥們啊!我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
這個名字顯然很好使,直接把呂光軍給整不會了,整個陽城只要是認識陳益認識方書瑜的,沒有人敢不給面子。
“好吧,可以打。”呂光軍同意,轉身去拿紙杯,“喝點水嗎?”
他知道陳益應該不是一個徇私枉法的人,但對方既然說出了陳益的名字,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
見得對方態度有所改變,任默勇目光亮起,說了句不喝后,迅速掏出手機撥通陳益的電話。
此時的陳益正在市局開例會,張晉剛也在場,會議內容是部署總結上半年的工作安排。
手機是震動。
陳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任默勇?”
“這小子給我打電話干什么。”
陳益奇怪。
之前陽城大學碎尸案,正是他這個朋友幫助自己找到了石廣建多年未聯系的孔達,然后從孔達口中得知了石廣建失去男性功能,沒有奸殺受害者的能力,這才讓案情有了重大進展,真兇鎖定姜煜。
上班時間突然打電話估計有急事,陳益用目光得到張晉剛同意后,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會議繼續,這種例會在場不在場其實無所謂,知道會議綱要就行了。
“喂?阿勇。”
任默勇:“陳益!江湖救命啊!”
陳益:“咋了?”
任默勇:“有個女的告我強奸!幫幫忙啊!”
陳益臉色微變:“強奸?任默勇,你腦子被驢踢了??”
任默勇:“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能干那種事嗎?有錢什么不能解決啊,還強奸?我又不傻!”
陳益明白這一點,沒有多問細節:“你現在在哪個所哪個局?”
任默勇:“洪中區分局,你同事正在問我呢,姓呂。”
陳益:“哦我知道了,那你等著吧,我一會過去。”
任默勇:“好嘞好嘞!”
分局這邊,任默勇掛斷電話。
剛才雖然說不喝,但呂光軍依然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謝謝謝謝…”任默勇客氣道:“那個…陳益說他一會過來。”
呂光軍:“行,那我們等著,你自己坐一會。”
任默勇:“好的。”
呂光軍離開詢問室找到了周業斌,將此案情況和陳益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周業斌懶得管:“讓他自己解決吧,富二代就是不缺朋友,也少不了人情請托,我了解陳益,如果真有犯罪事實,他不會手下留情的,你配合就好。”
呂光軍點頭,隨后遲疑:“周局,萬一陳支打算強行庇護怎么辦?咱也攔不住吧?”
周業斌:“沒有萬一,你和他接觸多了就知道了。”
呂光軍:“是我多嘴了。”
半個小時后,陳益開車趕到了分局,只有他一個人。
“陳支。”
“陳支。”
路過的警員對陳益突然到來有些意外,連忙立正敬禮。
陳益點頭,腳步不停來到刑偵辦案大廳,第一時間找到了呂光軍。
“老呂,什么情況?”
陳益沒有先去見任默勇。
“陳支,是這樣…”
呂光軍將邰菲菲的說辭和任默勇的回答告訴了對方,沒有任何遺漏。
“明白了。”陳益點頭,“老呂,再深入了解一下吧,這小子可能被坑了。”
“坑?”呂光軍詫異,“陳支的意思是?”
陳益:“問問再說。”
兩人來到詢問室,此時的任默勇看到陳益如同看到親爹,差點沒哭出來。
刑事犯罪,沒有人不怕。
“陳益!你說我倒霉催的,我可真沒有強奸她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陳益坐了下來,示意對方稍安勿躁:“把經過說一下,從認識她開始說,不要遺漏任何細節。”
任默勇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陳益和呂光軍默默聽著。
任默勇是在買房子的時候和邰菲菲認識的,對方長得很漂亮難免一見鐘情,就互加了微信,聊著聊著就熟悉了,任默勇還很豪氣的買了一套房子,反正本來就要買,順便能博得邰菲菲的好感。
前天下午,任默勇把邰菲菲約出來逛街吃飯,晚上看電影,期間花了不少錢,光一件衣服就要大幾千,一個包上萬。
很常見的套路,我懂你的故作矜持,你懂我的圖謀不軌,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停!”
“脫衣服的細節不用說,你是不是有毛病?”
陳益無語,一旁的呂光軍也是神色古怪。
任默勇尷尬:“不好意思有點緊張,就這么過了一晚上,天亮我們就分開了,約好下次再見。”
陳益:“沒有提做你女朋友的事對吧?”
任默勇:“沒有啊,做什么女朋友啊,我怎么可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大家玩玩就行了唄。”
陳益:“她反抗不是很強烈,是嗎?”
任默勇:“對,就是象征性反抗反抗,說幾句別這樣,不行之類的,假裝矜持啊,這誰看不出來。”
陳益:“這兩天她聯系你了嗎?”
任默勇點頭:“聯系了,昨天她聯系我了,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陳益:“具體內容。”
任默勇想了想,道:“就是…昨天晚上你怎么能這樣,我根本沒有同意,我現在很難過,也很害怕,差不多這種話。”
陳益:“然后呢?”
任默勇:“我一看這女的有點大病,直接拉黑了,不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
陳益:“呃…你倒是果斷。”
任默勇理所當然道:“趁早抽身啊,不能和她糾纏,免得出事,誰知道她會來告我強奸啊。”
陳益糾正:“她沒有告你強奸。”
任默勇:“啊??”
他轉頭看向呂光軍:“呂隊長說她告我強奸啊。”
呂光軍咳嗽一聲,解釋道:“我沒說她告你強奸,我是說她準備告你強奸,都來分局了,肯定不會只是哭一場吧?”
任默勇:“…”
這有什么區別嗎?
陳益掏出煙盒遞了一根給呂光軍,基本明白了邰菲菲的套路,但需要確定一下。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升級版的仙人跳,以身入局牟取暴利。
“你爸媽知道這件事了嗎?”陳益問。
任默勇苦著臉:“應該…知道了吧?我估計正在路上,警察來帶我的時候保姆就在旁邊,她肯定會告訴我爸媽的。”
陳益笑了:“等著吧,回去后伯父伯母得打死你。”
記憶中,他和任默勇的父母是認識的。
任默勇嘆氣,他現在哪里還管得了這些,趕緊離開這里才是正事。
陳益看向呂光軍:“老呂,一會他父母來了如果想單獨見邰菲菲,把談話內容錄下來。”
“行。”呂光軍湊了過來,小聲道:“陳支,你懷疑邰菲菲想要錢是吧?”
陳益:“看結果吧,他把邰菲菲拉黑拉的太快,我們無法知道邰菲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能是內心真的不愿意但不敢反抗,也可能是有計劃的敲詐勒索。”
呂光軍點頭,他倒是沒有懷疑的這么深,卻不知陳益是偏向任默勇,還是真的站在刑警的角度上看透了邰菲菲的動機。
似乎看出呂光軍的疑慮,陳益把他叫了出來,問道:“老呂,邰菲菲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強奸兩個字,你覺得為什么?”
呂光軍想了想,回答:“按照陳支的懷疑,就是…不愿立案?”
陳益:“對,不愿立案。”
“強奸是刑事公訴案件,沒有庭外調解這個說法,就算嫌疑人取得了受害者的諒解,只會減輕處罰但不會免除處罰,判刑是肯定的。”
“這個女人很聰明,也很小心,一旦任默勇被判刑,她自己有可能遭到報復,風險太大。”
“現在呢?她沒有提強奸,更沒有明確表示要告任默勇,但大家都覺得她可能會告,所以任默勇或者任默勇家屬在單獨面對邰菲菲時,有極大概率提出不低的賠償,來換取所謂的撤案。”
“破財免災,只要任默勇安然無恙,他們不會去管邰菲菲的,邰菲菲可以安全拿到這筆錢。”
聽完陳益的話,呂光軍驚訝:“這么多心眼?”
陳益:“任默勇昨天把邰菲菲給拉黑了,如果沒拉黑的話,邰菲菲應該會隱晦暗示精神損失費之類的賠償,可惜任默勇沒給她這個機會。”
呂光軍皺起眉頭:“一環扣一環,還有備用方案,一個普通的售樓小姐能有這么多想法?慣犯嗎?”
陳益:“以前派出所接到過類似報案,那時候女方態度強硬且目的明確,就是要錢,不然就報警,聊天記錄可以作為詐騙勒索的證據,現在的話…應該是升級了,對象選擇也變得高端。”
呂光軍:“我知道這種套路,有家庭的最容易成功,他們都不想真的把事情鬧大,花個幾萬塊擺平就當交學費了,很少選擇報警,影響事業影響家庭。”
陳益:“沒錯。”
“我們看事態發展吧,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任默勇真的有強奸行為,直接立案,如果有內情,那就徹查。”
呂光軍:“明白,一切聽陳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