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解釋,以后記住,這種事不要再來”
張總的話被突然響起的座機鈴聲截斷。
他不耐煩地抓起聽筒,語氣吊兒郎當:“歪?誰啊——”
下一秒,他的聲音陡然變調,尾音都在發顫:“彼彼.彼岸?”
彼岸!
這兩個字仿佛擁有什么魔力一樣。
人事經理眼睜睜看著自家老板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竟不自覺地從座椅上彈了起來,腰桿微微佝僂著,臉上的橫肉堆成討好的褶皺,那雙平日里總帶著幾分倨傲的眼睛,此刻亮得像藏了兩顆星火。
他忽然想起前陣子老板攥著公司資質文件,在辦公桌前反復核對,最后讓他報的那個活動,難道說彼岸集團的初選過了?
“對對對!就是我們公司!”張總的聲音陡然拔高,尾音都在發顫,手里的聽筒幾乎要按進肉里,“我哪敢當什么張總啊!您貴姓?哦張經理!五百年前咱們說不定是一家呢!您才是真張總!
您能來這通電話,是不是我們之前報的那個活動.”
“.人數是超了十幾個,這我承認,確實沒達到彼岸的招募標準。”張總的腰彎得更低了,肩膀幾乎要貼上辦公桌,
“可我們是做游戲開發的啊!您看彼岸的游戲生態,咱們簡直是天作之合!適配度絕對滿分,看在咱倆都姓張的份上,您能不能申請走個特批?”
“張總,您聽我解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人事經理眼睛瞪的溜圓 隨后他聽到不遠處聽筒里傳來一道令他再熟悉不過的話語.
“.貴司信息已錄入我集團優秀企業儲備庫。若日后有合適的機會,我們會再行通知。”
人事經理心里“咯噔”一下。
這話他太熟了,每次面試者不符合要求,他都會露出溫和的笑容,把這句話重復一遍。
說白了,就是給落選者留點體面的人道主義關懷。
彼岸的“優秀企業儲備庫”,跟他們公司的人才庫本質上沒兩樣,無非一個裝企業資料,一個存個人簡歷。
他毫不懷疑自家公司的資料肯定被放進去了——建個文件夾存檔能費多大事?他們那點公司介紹,連1MB的空間都占不滿。
“日后有機會”?這八個字簡直是二十一世紀職場最精致的謊言。
他電腦里現在還躺著一千多份“人才儲備簡歷”,除了每年年末績效考核前,會從中挑幾個“幸運兒”發封禮貌性的郵件刷KPI,其余時間,那些簡歷就像被打入冷宮的舊物,連文件名都不會被多看一眼。
這跟那些把備胎備注成“好友”的渣女沒兩樣,只有空窗期實在無聊了,才會翻出來聊兩句解悶。
“.好,好的,麻煩張總.”
張總頹然放下聽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隨后頹然坐回老板椅,眼神復雜。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剛才錯過的,可能是公司成立來最粗的一根橄欖枝。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通融一下會死是吧.
咋就不能將心比心呢?
想至此,張總沖一旁發呆的人事經理說道,“你把剛才那個專科生的簡歷拿來,我批了.”
新商河科技公司的辦公室里,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
“.屆時一定準時參加!感謝感謝”
王守德撂下電話,然后打開當初報名的郵箱,點開剛收到的郵件。
看著彼岸集團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和里面時間地點,需要準備的材料,王守德心里很是激動.
陳默果然沒有忘了他.
4月23日,星期日。
上午10點,陳默準時出現在會議室。
明天就將開啟培強面試,他正聽著劉新宇領銜的籌備組匯報進度。
“截至目前,報名企業共3827家,經過一周篩選,最終符合要求的是882家。”
劉新宇推了推眼鏡,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但篩查時發現不少亂象:有的為湊人數臨時招人又惡意裁員,甚至讓正式員工改簽合同轉成外包;還有公司連夜變更經營范圍,硬往互聯網賽道上湊…
不過有個問題得請Moss定奪。”
“說!”
“這882家里,有34家雖然達標,卻曾登上過職言企業黑榜。您看要不要直接淘汰?”
“哦?”陳默眉峰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非但不淘汰,反而要列為重點關注對象。”
看眾人有些不解,他進一步解釋,“為什么這個項目叫‘培強’?
首先我們要明白什么是‘強’!
強不是指公司的營收和公司規模,而是企業模式和理念。
當年華為搞狼性文化培訓,多少前去學習的吊毛學了個皮毛?
只記得狼要吃肉,卻忘了給底下人喂草料,招來一群牛馬當狼使喚,餓死了再換一批。
如果來的都是規規矩矩的企業,還用得著我們幫扶?
我們要幫扶,要培強的就是這些以往作奸犯科,目無法紀,卻想要做大做強的公司。
只有這樣,我們培強計劃才有意義。”
“明白!會后我就給這些企業發offer。”劉新宇迅速在筆記本上記下。
陳默嗯了一聲,然后看向徐培新,后者開始說這明天場地和人員的籌備情況。
一個小時后,會議暫時告一段落,陳默看了下手機上的信息,撥了個電話,“進來吧!”
會議室門被推開,樓下奶茶店的員工拎著兩大袋飲料走進來。“大周末麻煩大家加班,買了點喝的,你們自己分下,那杯楊枝甘露是我的”
“謝謝Moss!”
中間休息十分鐘,大家依舊三句話不離明天的面試,顯得都很興奮,畢竟面試員工他們經驗十足,但是面試老板,這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陳默又審閱了面試流程和法務條款,反復叮囑別步胖東來的后塵。
看到徐培新按他“倒反天罡”的要求準備的考題,他滿意點頭:“記住,明天別把他們當老板,就當普通應聘者。”
上午開完會后,下午,陳默去勘察面試場地。
三個區域對應三輪考核,而他將是最終輪的收官考官。看著等候區整齊的座椅和底下備好的礦泉水,他突然皺眉:
“明天那些公司老板是來面試來了還是享福來了?培新,把這些凳子給我撤了,然后直接在門外設置等候區”
“可明天預報氣溫挺高的…”徐培新有些猶豫。
“那就更好了,正好讓這些天天待在空調房里的老板曬曬太陽,補補鈣。”
“那等候區的設置,您有什么建議么?”
“知道5號線天通苑地鐵站門口怎么設的嗎?”
“天通苑?”徐培新有點懵逼,他都多少年沒坐過地鐵了,沒有什么概念。
旁邊的一個年輕員工聽到老板的話,眼睛一亮,腦海中有著清晰的畫面。
“Moss,就按照山路十八彎進行圍擋是吧?”
陳默笑著指了指他:“你很有生活。”
年輕人撓撓頭,臉上泛著不好意思的紅:“沒來彼岸前,我在天通苑北二住過兩年,早高峰沒20分鐘都擠不進站臺。不過您怎么這么清楚?”
“我啊.”陳默目露回憶,沖這個年輕人笑了笑,“說不定以前我們還是一個小區的鄰居”
這話一出,不光那個年輕人風中凌亂。
就連徐培新和劉新宇屬于從龍之臣都有些懵逼。
據他所知,老板之前不是一直住華清嘉園的么?
難道老板還在天通苑住過?
開開什么國際玩笑。
同一天,京城各大機場的航班數據讓航空公司的數據部門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周日,客流量卻反常地激增,尤其是頭等艙和商務艙,幾乎座無虛席。
那些穿著定制西裝、手提公文包的乘客,眉宇間都帶著相似的焦灼與期待,仿佛不是來出差,而是奔赴一場關乎命運的盛宴。
當天晚上,彼岸科技園周邊的酒店更是一房難求。
從星級酒店到連鎖品牌,甚至精品民宿,都被搶訂一空。
誰都清楚,離這場“龍門宴”越近,勝算或許就多一分。
時間就這樣碾過這些公司老板輾轉難眠的夜晚,來到2017年4月24日。
清晨五點,東方的天幕裂開一道奇異的縫隙,紫紅色的霞光像融化的寶石液,順著裂縫汩汩流淌。
地平線上,一片如血的朝霞正緩緩漫上來,將整座尚未蘇醒的城市裹進一層朦朧的光暈里 而西天的殘月還未隱去,清輝與霞光交織,竟形成“日月同輝,紫氣東來”的罕見天象,仿佛老天爺也在為這場盛會鋪陳序章。
位于京城西北角的彼岸科技園,主樓雙塔結構每隔十層有一條貫通的空中走廊,充滿科技感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晨光,遠遠望去,宛如直插云霄的朝天門,沐浴在這片奇光之中。
周邊酒店的餐廳里,早已坐滿了西裝革履的身影。
有人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發顫,有人對著手機屏幕反復練習自我介紹,更有人在取餐時與熟面孔撞個正著,此刻眼神交匯,都透著幾分戒備。
他們以前可能是朋友,但今天,是對手。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周是屬于他們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每個人都暗下決心,無論接下來要面對多少考驗,都得拿出最鋒利的狀態。
上午八點多,彼岸科技園的大門前漸漸熱鬧起來。
穿著工牌的員工們三三兩兩地穿過大門,走進園區,步履輕快,笑語盈盈。
旁邊的小門外已經開始有人在門口聚集 園內的工作人員早已嚴陣以待:保安身著印著彼岸logo的黑色制服,在崗位上站得筆挺,耳中的微型通訊器突然傳來指令:
“老板有令,讓他們等.到點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