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張牧和老韓等人走出了縣城大牢。
門口有幾輛蒙著黑布的馬車。
張牧跟著老韓上了馬車,馬車中早就放好了夜行衣和面具。
坐在馬車上又走了一段路,馬車在一個偏僻的巷子里停下。
此時巷子里已有一人在此等待,見到老韓等人下車,連忙迎上去,作勢就要給老韓跪下,被老韓一把托起。
“不許跪!”
“我們山寨沒有跪的規矩!”
說完,老韓看向張牧,指著那要跪著的人說道:“牧哥兒,這是新入我們山寨的兄弟,也是你們萬安縣人,叫羅三炮!”
“羅三炮!”張牧一怔,望著面前精瘦的漢子,腦中回憶起之前看到羅老漢自盡在衙門前大街上的那一幕。
“這位是…”羅三炮見張牧眼生,拱手問道。
“我新結交的一位小兄弟。”老韓介紹道,“先不廢話了,那狗雜種在嗎?”
羅三炮連忙點了點頭:“就在宅子里。宅子里有十二個護衛,修為最高的是七品通脈。”
張牧順著羅三炮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幢高墻朱門的大宅,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那里應該是縣城大戶王家的宅邸。
王家,是萬安縣最大的綢布莊的東家,家資豐厚,王家老爺有兄弟二人,弟弟據說在外地任了個從六品的官,還和萬安縣的周縣令是同年,所以這王老爺在縣里也算是權勢人物。
張牧瞬間就明白了老韓他們要做什么了。
那羅三炮的一家,可都是被王家給害了,這次他們是來報仇的。
老韓點點頭,帶上面具,對跟在自己身后的幾個人說道:“走吧!”
說完,老韓身形一動,就快速朝著那王宅奔去,其他人也緊緊跟在他身后,接著張牧就看到老韓和眾人齊齊向上一躍,都跳過了那高聳的圍墻,落了進去。
說實話,張牧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的。
別看宅子里的護衛不多,但那可是王家,護衛都是三品以上的好手,這種修為在鏢局也相當于鏢師了。而且最高修為居然還有七品通脈境,這在遠威鏢局已經能夠當上鏢頭了。
韓大哥只帶了不到十個人進去,真的有把握嗎?
此時張牧偏過頭看了一眼羅三炮,只見羅三炮雙拳緊握,兩眼通紅,死死地盯著那王家大宅。
就在此時,王家大宅內突然火光沖天,似乎是有幢小樓起火,緊接著宅子哨聲四起,人聲喧嘩。
大約過了一刻鐘,王家大宅的聲響漸漸安靜了下來。隨后,張牧就看到一道身影從王家大宅中躍出,幾個閃爍就來到巷子里,摘下面具,正是老韓,手中還提著一個麻袋。
解開麻袋,里面露出一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那人嘴被堵著,此時一雙眼睛充滿了恐懼。
正是王家那混蛋公子。
“羅兄弟,哥哥事情沒做好。”老韓嘆了一口氣,“本打算連他老子一起抓來,但那老小子警覺,直接鉆了地道,也能先抓這個禍頭子過來了。”
“多謝韓大哥!”羅三炮點點頭,走到那王家公子面前,揪住了王家公子的頭發,讓他的視線看著自己。
“王公子,認識我嗎?我叫羅三炮…”羅三炮的聲音冰冷,蘊含著無限的憤怒。
那王公子雙目圓睜,驚慌地看著羅三炮。
羅三炮從懷里掏出了一根斷了半截的箭矢,說道:“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我從我爹尸體上拔下來的箭!這是他老人家自盡的箭!”
“這一箭,是我媳婦兒的!”
羅三炮握緊箭矢,狠狠插件了王公子的胸膛!
然后他將箭拔出來,再次扎下。
“這一箭,是我娘的!”
接著,他又將箭拔出。
“這一箭,是我爹的!”
羅三炮將箭狠狠地插進了對方的咽喉。
那王公子睜著雙眼,身體仿佛一塊爛泥,倒在了血泊之中。
“爹,娘,媳婦兒,你們…走好啊…”直到此時,一直壓抑著情緒的羅三炮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這時,王家大門打開,又有幾道身影從王家走出,張牧心中一驚,定睛看去,才發現是之前和老韓一起進入王家的那些山寨中人。此時他們每個人肩頭都扛著個箱子,腳步輕快。
不需老韓的吩咐,他們將箱子放進了馬車。老韓走到還在伏地痛哭的羅三炮身邊,拍了拍肩膀:“兄弟,該回家了!”
羅三炮渾身一震,轉過身望著老韓,臉上淚水未干,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
返回的時候,張牧依然是和老韓一輛馬車。老韓愜意地半躺著,突然看到張牧有些低沉的臉色,笑道:“怎么了?沒帶你進去看熱鬧不高興了?”
“主要是你修為還太弱,進去了有危險。”
張牧看了看老韓,猶豫了一下,說道:“韓大哥,王家的人,除了逃走的王老爺,其他人都殺了?”
作為大戶人家,王家下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個,如果為了羅三炮一人的仇就被殺的話,張牧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聽到張牧的問話,老韓輕哼了一聲:“都殺了又如何?”
張牧欲言又止,低下頭不再說話。
“你有話就說,我絕不發怒。”老韓說道。
張牧猶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誰愿意做下人?誰又愿意賣身為奴為仆?”
“不過是命運不公,世道不平,求生而已。”
“換句話說,他們和羅三炮有什么區別?都是苦命人。”
“王家主人犯錯,你就把他們一起殺了,這…不對!”
張牧說“不對”的聲音很小,但語氣很堅定。
老韓看著張牧,沉默片刻,說道:“俗話說狗仗人勢,你怎么知道他們平時沒有借著王家的名號為非作歹,欺壓他人呢?”
張牧抬起頭,直視著老韓,開口道:“韓大哥,我不是迂腐之徒。但我覺得,你要伸張正義也好,為兄弟報仇雪恨也罷,要殺人,總要有個苦主。”
“你這一次面對的苦主是羅三炮,首惡是王家父子,殺他們理所應當。”
“護衛拿人錢財,要攔你,你殺護衛,無可厚非。”
“甚至有忠仆舍身相救,我雖然敬佩,但立場不同,殺之也算正常。”
“可其他人若一無敵意,二無反抗之力,更無半個苦主,與你更無瓜葛,只是為殺而殺,就是嗜殺了。”
老韓挑了挑眉頭:“我一個山匪,嗜殺怎么了?”
張牧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見張牧保持著沉默,老韓臉上的寒霜突然散去,接著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牧哥兒,我老韓逗伱的!你這話啊我們寨主也說過,反正是差不多的意思,我們懂。你要是上山了寨主他一定會很喜歡你…”
“啊?”張牧詫異地看向老韓,遲疑道,“逗我?你…沒殺?”
“當然沒殺!我們是報仇,又不是滅門。”老韓打了個哈欠,說道,“別說那些下人了,就算是護衛,只要自封經脈,放棄抵抗,我們也沒殺!”
“我們不管朝廷那勞什子律法,但是我們混江湖講的是個道義!”
“我武寨刀下,沒有無辜之人!”
此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車外傳來馬夫敲車門的聲音。
老韓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鄭重說道:“牧哥兒,我們要走了,你真不跟我們一起?”
“不愿意也沒關系,我們也不會逼你。”
“只是你和我們一起越的獄,要是不走的話,只怕今晚的事就落到你身上,遠威鏢局可不一定罩得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