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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衛家長孫,先祖英靈

  魔人的腳步聲靠近,后方的嘶吼慘叫已經近在咫尺。

  柳倩的鼻子幾乎可以聞到魔人身上的腥臭味,耳邊甚至能夠聽見魔人粗魯的喘息。

  一直僵持著的金甲將軍和十名柳家騎士,這時都不約而同有了動作。

  金甲將軍的巨弓拉至圓滿。

  “小姐,走!”

  趙甲沉喝一聲,身軀拔地縱起,在城墻上凌空點了一下,以登云梯的身法,徑直沖向城頭。

  他的行走路線,始終將地面的柳倩擋在自己的身體之后。

  面對著越來越近的箭頭,趙甲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面孔上青筋扭曲,動作也微微變形。沒有人不害怕那團箭尖上幽深若淵的光芒,如果還有別的選擇,趙甲也不會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抵換這一箭。

  金甲將軍的同樣承受著無形壓力,他并不想留下后患,然而柳家的忠仆竟然以身擋箭,倘若讓柳小姐進城,等待自己的必然是秋后算賬。

  可惜這名忠仆咄咄逼人的撲上來,衛玄逸已經沒有回頭路走。

  冷汗滴滴滲落,時間的流速似乎被凝滯。

  衛玄逸調整著箭頭方向,想要尋得一線空隙,把這一箭送給柳倩。

  然而趙甲盡管承受著巨大壓力,依然一往無前地沖上來,始終沒有給衛玄逸留下任何射箭的空隙。

  眼看著趙甲即將登上城墻,衛玄逸吐出一口濁氣。

  ‘也罷,那就成全你!’

  “鏗”的弦顫之音,箭如電飛馳。

  趙甲感受到時間凝固了一剎那,而后夢幻破裂,空間塌陷,世界顛倒。

  他的身軀像破麻袋一般朝下墜去,骨骼筋肉碎爛得不成樣子,那支箭引燃了他體內了每一絲力量,讓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瞬間被焚成了焦炭。

  彈指剎那,如露如電,一生畫面飄轉而過,即便不甘憤怒、無法瞑目,也終究只有無力地倒下一途。

  無奈且無力,這就是凡人的極限了…

  風聲入耳,趙甲緩緩閉上眼睛,顛倒的世界徹底陷入一片黑暗,繼而是亙古般漫長的寧寂。

  “轟!”

  孫乙飛起一劍,狠狠劈在城門上,煙塵揚起,大地震顫。

  孫乙雙目通紅,顧不得右臂發麻,將牙齒咬得出血,沖上去又是一劍。

  “鏗——”

  余音不絕。

  三丈城門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然而始終未倒。

  孫乙虎口出血,揚起右臂還待再劈,卻發現手中寶劍已經節節寸斷。

  其余八名柳家騎士上前,揮起長槍對城門猛砸一陣,撞得城門咚咚震響,仿佛隨時都要倒塌。

  忽然城門內傳來鏗的一響,仿佛某種重物被斬破了,兩扇沉重的朱紅大門緩緩向外打開。

  柳家騎士們面面相覷,反而不敢輕舉妄動,退回到柳倩身前。

  大門開到一半,煙塵緩緩落下,露出其后一個騎在神駿黑馬上的偉岸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將軍,櫻盔血甲,手握銀槍,面上猶帶仆仆風塵,單人獨騎,緩緩行出城外。

  “在下來遲,讓柳姑娘受驚了!”

  柳倩冷冷地盯著眼前之人,九名扈從騎士皆擺出戒備架勢,只待一言不合就一齊動手,將這來歷不明之人撕成碎片。

  年輕將軍唇角含笑,對于九名扈從騎士的威脅氣息視若無睹,不緊不慢地走向前方。

  “柳姑娘請入城稍歇,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柳倩轉過目光,望著這名與自己一行人擦肩而過的小將,冷聲發問:“你是誰?”

  “我叫…”年輕將軍頓了頓,似乎有些靦腆于說出自己的名字,“衛宸。”

  這個名字具有莫名的震懾力,九名扈從騎士齊齊回頭,面上露出驚愕表情。

  小貂張大了嘴巴。

  柳倩自己也愣在當場。

  衛宸,衛家嫡傳長孫。

  如果只有這個名頭,那還不足為奇。對于柳倩來說,此人還有另外一個極為特殊的身份——那就是她曾經的未婚夫。

  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那一紙婚約已經作廢。

  幼時的柳倩,或者說,直到現在也是如此,對愛情充滿了美妙幻想,厭惡世家的條條規規和老古董們的指手畫腳,極度反對將一生托付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她無數次破壞了長輩的安排,鬧出一個個荒唐故事,最后終于退婚成功,將這一代柳衛兩家的聯姻大任,推到了別人身上。

  對于被退婚一事,外界從未爆出過衛宸本人有著怎樣的反應。但在柳倩的猜想中,他至少是暴跳如雷,捶胸頓足,而絕不應該如現在這般平靜。

  柳倩忍不住回頭,望著那個無數次被人提起、差點成為自己丈夫、卻素未謀面的男人的背影,目送他漸漸遠去。

  他要干什么?

  他莫非要單槍匹馬地去跟那數千魔人廝殺?

  他發瘋了嗎?

還說是  ,在我面前,他要用血來證明自己,來洗涮屈辱,來博紅顏一笑?

  諸多念頭泛起,心有千千結,紛紛擾擾糾纏。

  柳倩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要提醒衛宸切莫一時沖動。然而腦海中忽地閃過衛流纓的面龐,她又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我不能跟著他去。

  我得進城,我得趕緊離開,我要活著去見衛流纓!

  城頭,衛玄逸窺見人群中那一抹逆流而行的顯目血甲,驚問:“大公子何時來的?”

  “不知。”

  “他怎么一個人出城?”衛玄逸說到這里,想起柳小姐,猛地一拍腦門,“快!快,集整兵馬!咱們出城迎戰!”

  衛宸和柳小姐的身份絕對不同。

  倘若柳小姐死在這里,盡管會引起兩家糾紛,但有魔人入侵、天下大義為理由,衛玄逸也就是受一點不輕不重的責罰罷了。可若身為嫡長孫的衛宸若在此戰死,無論守不守得住浩氣城,衛玄逸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衛宸走到人群的末尾,身影被洪流般撲來的黑色魔人浪潮淹沒。

  柳倩目睹這一幕,長長地嘆了口氣,扭頭進城。

  幾步之后,她突然聽到背后傳來悠揚的鐘聲。

  “咚——咚——咚——”

  渾厚沉郁,韻律悠長,帶著玄妙的節奏感,搖動著所有人類的魂魄。

  ‘哪里來的鐘聲?’

  柳倩回過頭,倏地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是…神靈?’

  一個六丈高的、泛著瑩白流光的巨人虛影,在魔人包圍之中升騰而起。

  巨人提長槍,戴櫻盔,披獅甲,披風招展,獵獵飛揚,剎時間將半邊天空染作銀白。

  那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恢弘、偉大、壯觀、英武。

  祂矗立于千名魔人中央,緩緩踏出腳步。

  只從背影望去,就知道那是一尊睥睨天下的蓋世神祇。

  短暫的寂靜中,衛宸的嗓音沉穩響起:“犯衛家疆界者,殺無赦!”

  “殺——”虛空中同時爆發出無數喧嘩聲,如同千萬人齊齊呼喝,響應著主將的號召。

  無數英靈的虛影帶著一絲悲慟與狂熱的虔誠,跟隨著那位偉大存在,舍生忘死地發動沖鋒。

  “殺!殺!殺!”聲浪推疊直上九霄,伴隨著鐘聲陣陣,鼓動著柳倩的耳膜。

  音潮越來越高,挾裹起萬丈巨浪,再對著地面渺小的人物悍然砸下,將其吞沒在萬頃巨壓之下,來不及感覺痛苦,所有的感官在這一瞬間同時被沖離了身體,化成一場最恐怖的末日般的噩夢。

  “啊!”柳倩慘呼一聲,捂住雙耳。

  “先祖英靈?”急急從城墻跑下來的衛玄逸在半途止住腳步,愕然低呼。

  眼前如此恢弘壯觀的情景,豈不就是衛家的先祖之靈降臨人間?

  七大世家之所以屹立千年不倒,正因為先祖英魂的庇佑。哪怕仙佛武圣,甚至天劍這般的十一境彼岸元真,在先祖英靈之前都得暫避鋒芒。

  衛玄逸從那一聲聲浪濤般的殺伐金鐵呼嘯聲中,聽到了衛家千年來數百位曾經威震天下的英勇先祖的咆哮。

  每一位先祖,都曾是當世最頂尖的強者,遑論百位一體?

  玄罡武圣,皆為螻蟻!

  先祖降世,天下俯首!

  六丈高的威武身影,持槍朝魔人元帥擊出。

  魔人元帥發出一聲撼天動地的咆哮,頃刻間氣勢爆發,殺意沖霄,揮舞狼牙棒迎擊。

  “鏗——”

  狼牙棒對折而斷,槍影疾閃,魔人元帥的身軀被撕成三截。

  那一槍的余威不絕,化作一層銀白色的光暈,自地面激蕩而過,漫過屋舍、原野、荒林,向那無盡無窮之處蕩漾開去。

  體質稍弱一點的魔人紛紛慘叫倒地。

  近處的江晨看得真切。

  那六丈高的衛家英靈,正附著在一名挺拔年輕人身上,如同背后之靈,每一槍的動作都與年輕人同出一轍,威力卻成百上千倍地增加。

  江晨躲在一個土坑里,感覺一股強橫的氣息橫亙在心頭,壓得他喘不過起來。

  ‘這…這種神靈一般的力量,怎會出現在人間?’

  就算是十階武圣,包括末日公爵、黃昏公爵、黑劍圣,甚至血劍圣,都不曾給江晨帶來如此巨大的壓迫感。

  即使衛家英靈的目標只是魔人,余威都能震懾得九階「無懈」高手難以動彈。

  這是衛家的終極兵器,也是人類所能掌握的終極力量。

  凡人在這種力量面前,真如螻蟻一般,只剩下絕望。

  衛宸每一槍揮出,都伴有千萬軍士列陣吶喊、擂鼓沖鋒的雄壯之聲。

  每一槍擊中目標,都引得地動山搖,天穹震顫,銀白輝光令每一個角落都染上了朦朧的輕紗,如煙似霧,那卻是最致命的寒流!

柳倩望著遠處威風  凜凜的雄壯身影,早已失神,口中喃喃地道:“先祖英靈,先祖英靈怎會在他身上出現…”

  只有每一任家主上位之后,拜過祠堂,得到先祖承認,才能夠引動英靈之力,并且只限于祖廟核心區域。

  衛宸能夠超越諸多限制,在這邊境地帶召喚先祖之魂,是否意味著他已經是注定的當代家主,并且恐怕還是歷任最強的一位?

  柳倩思緒紛飛,一時癡了。

  長鋒揮舞,利刃收割,大道顫鳴。

  千年前冠絕天下的「九曜寒槍」終不甘埋沒,千年后借衛家子孫之手,重現人間。

  這是人類的終極兵器,近百年以來,第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

  蒼穹下身軀墜落,土地凝霜,生命消亡。

  魔人哀嚎著,咆哮著,發起絕望的自殺式攻擊,卻連衛宸本體的衣角都沾不到,就被槍勁氣流擊殺在百丈開外。

  這位超出魔人認知的絕世強者,將它們剛才屠戮人類的滋味,統統奉還到它們自己身上。

  哀嚎無用,掙扎無用,逃跑無用。

  就像人類腳底下的螞蟻,再怎么努力,都逃不過簡單的一踩。

  衛宸甚至無需使出什么華麗招數,只要不斷地揮槍,揮槍,再揮槍。

  百槍一過,尸橫遍地,流血漂櫓,山頭被削平了一截,坡上鋪滿了成百上千的魔人尸體。

  魔人的核心精銳部隊,包括它們的兵馬大元帥,就在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里,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衛宸手腕一轉,將槍尖扎入泥土中,他拄著槍端微微喘息。

  他背上六丈高的虛幻身影化作點點瑩光,緩緩消散。

  江晨和骷髏一起躲在土坑里,一動不動,閉目裝死。

  “公子!公子!”遠處傳來衛玄逸的呼喊,以及戰馬奔騰的響動。

  衛宸擺了擺手,提起長槍,轉身騎上神駿的黑馬。

  他最后望了一眼城門口被眾多人影掩蓋的那道倩影,露出一絲笑容,口中輕聲念道:

  “紅塵白浪兩茫茫,不辨花叢哪瓣香。

  此情已自成追憶,十一年前雨微涼…”

  吟唱聲中,他輕拍馬背,馬兒踩著魔人的尸體,“噠噠噠”地登上山崗,向北而去。

  柳倩翹首凝望,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那人一槍退敵,卻未對自己留下只言片語,便飄然而去。

  他是否猶記恨我,那傷痕可曾被時光磨平?

  流纓哥,我,我當年,是否錯了…

  待馬蹄聲行遠,江晨和骷髏同時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迎向前方衛玄逸率領的眾多兵馬。

  城門口,杜山的嗓門遠遠飄來:“老江,你還健在吧?”

  “在。”

  “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什么話要提前交待的?”

  “…沒有。”

  江晨回頭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魔人尸體,心里說沒有一點后怕肯定是假的。

  那桿六丈寒槍好幾次擦著他的身軀掠過,清冽冷意至今仍刺痛他肌膚,只要再偏離幾寸,就得教他重新投胎做人了。

  身臨其境之時,大腦尚是一片空白,只有當重新踏上這片堅實土地的時候,血液涌遍全身,他才感覺到一陣陣的心悸。

  也許一輩子都忘不掉那畫面,我離那桿天下無敵的寒槍,距離曾如此之近!

  “老江!”杜山的聲音出現在背后,發出嘖嘖的感慨,“好樣的,連魔人大元帥都被一槍秒殺,不愧是傳說中莫可匹敵的終極兵器!”

  “強得可怕。”江晨點頭道,“很難想象,這是人類能夠掌控的力量。”

  “這應該不算人了吧…”

  嘆息聲漸低,兩人望著戰場,一時無言。

  入目的情景實在是觸目驚心,山坡大半邊已經變成了廢墟,處處是倒塌下來的崖壁,上面猶帶著淡青色的冰晶,尸體堆滿了其中,一股血腥陰森的氣息蔓延開來,夾雜著一兩聲傷者的絕望呻吟,莫名的心悸自他們的內心升起。

  明明是新死的尸體,為何會聞到一股腐臭味?

  戰場固然殘酷,但若想孕育出陰魂厲鬼,應該也沒這么快吧?

  “不知為何,明明看到死的都是該死的家伙,我卻有種不好的感覺。”杜山右手抵住額頭,喃喃地道。

  “我也是。”江晨閉上眼睛,心里面聽到一聲聲悠蕩空靈的往生葬歌,直接在他靈魂深處奏響。

  這種來自冥冥間的呼喚,是亡魂在哭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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