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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女子殺手,翠影寒毒

  江晨沒理會那兩人的客套,低頭望向中年儒生擺在書案上的那幅畫。

  畫的是一幅墨竹圖,尚未完成,但已經讓人深受震撼。因為那上面的每一道筆墨,都是利如刀鋒,整幅畫沒有任何渲染和緩筆,所有枝葉皆是用刀劍般的線條組成,一眼望去,就感受到一股崢嶸劍意透出紙面,襲面生寒。

  更為驚人的是,那一道道劍意,每一道都嶙峋肅殺,但又層次分明,或聚或散,疏密有致,竿節枝葉筆筆相應,一氣呵成,仿佛是由一位絕頂高手使出了一套驚世劍法,橫斜曲直,逆順往來,皆如刀光劍影。江晨盯得久了,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兇險的廝殺!

  江晨收回目光,暗覺凜然。這個姓諸葛的男人好生厲害,僅是筆下一幅畫,竟在其中布下劍陣,攝人心魂。幸好他已渡過心劫,不然只怕沒這么容易脫身,換成另一個俗世武者來,說不定就墜入劍陣中,就算不傷性命,也會永遠匍匐在諸葛的陰影下。

  江晨看了看身邊兩人。宮勇睿是根本沒入門,看不懂其中奧妙,只覺得稀奇。凌霄則有意識地避開那幅畫,連余光都不往那上面瞥去一眼,看來他也知曉其中厲害。

  江晨再抬起頭,與諸葛先生的視線相觸。諸葛先生眼神閃了一下,不動聲色地道:“老爺子這次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凌霄向江晨瞧去。

  江晨開口道:“我這次來,想向諸葛先生借幾個人一用,價錢什么的都好說。”

  “借人?”諸葛先生面露疑色。

  江晨道:“我需要幾個女殺手,幫我監視一個人。”

  凌霄一頭霧水地看著江晨。監視就監視,非要挑女殺手干嘛?

  諸葛先生眉頭微皺,很快又舒展開來,道:“公子若想監視一個人,只需將他身份姓名告知在下,在下自會安排人手…”

  “我不能自己指定人手嗎?”

  諸葛先生溫和而堅定地搖頭:“我們的規矩中,沒有這一條。摘星樓畢竟不是青樓…”

  最后幾個字沒說完,他微微后傾,因為書案對面的江晨身上氣息正在膨脹。

  “嘩嘩嘩…”

  書房門窗緊閉,一絲微風也沒有,但書案上的那幅畫卻微微抖動起來。

  江晨直視諸葛先生的眼瞳深處,道:“不能商量嗎?”

  “不能。”諸葛先生緩聲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房中多出了四個人影,皆是從書柜和墻角陰影中走出,兩男兩女,邁著緩慢的腳步,分別從兩旁向中間的江晨三人逼來。

  那四個人看起來面貌平凡,穿著普通,沒有半點出奇之處,就像是市井中經常看到的良家百姓,一絲殺氣都未透漏出來。凌霄卻已感受到巨大壓力,忙打圓場道:“有話慢慢說,大家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

  江晨卻已徑自走向墻角的一名女子,在她衣袖將抬未抬時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姑娘,你身上的香味淡雅高貴,若有若無,著實讓人迷醉。”

  樣貌平凡的女子冷眼看著他。

  江晨道:“姑娘氣質不俗,想必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不知能否摘下面具,讓我一睹真容?”

  女子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江晨并不氣餒,又問:“姑娘貴姓?”

  “殷。”女子終于吐出一個字。

  “芳名呢?”

  女子沉默。

  “殷姑娘,你的頭發真長,真漂亮。能送我一根留作紀念嗎?我一定貼身保管!”

  女子的手按在了刀柄上,另三個殺手也齊齊向前邁了一步。

  江晨縮回手,道:“不給就不給嘛,何必生氣。”

  宮勇睿張大了嘴望著這一幕,眼前這個號稱要當自己師父的人完全顛覆了他以往的印象。他…他怎么可以這樣?蕭姐姐身受重傷、生死未卜,他卻有閑心在殺手窩里調戲女人…

  江晨轉過頭,向諸葛先生道:“好吧,客隨主便,既然在諸葛先生的地盤上,那就照諸葛先生的規矩辦。我要知道賀鵬海今后七天的一切行蹤,需要詳細到起居、如廁、侍妾數目,諸葛先生有問題嗎?”

  諸葛先生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兩?”

  諸葛先生搖頭。

  “三萬兩?這么貴!”

  “貴的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接下這筆生意后,摘星樓所要承擔的后果。”

  “了解。”江晨點點頭,打了個響指,“凌老爺子,付定金!”

  一旁的凌霄表情頓時變得像吃了蒼蠅一般難看。

  走出小巷,望著長街兩旁的流離燈火,江晨負手緩步而行,突然問道:“你應該是摘星樓的老主顧了吧?”

  他雖未回頭,但凌霄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忙道:“賀公子不愿拋頭露面,這些跟人打交道的事一般都是我們來做。”

  “除了你,還有誰?”

“另一個供奉,姓趙,江湖人稱「翻云手」,一  身硬功了得,能以肉掌折斷寶劍。”

  “與你孰強孰弱?”

  “這個,沒打過,不清楚。”凌霄舔了舔嘴唇,“老夫估摸著,如果不出雙劍,恐怕難以勝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能夠勝他。

  江晨點點頭,又道:“賀公子派人殺青面蛇,也是找的摘星樓?”

  凌霄神情一凜:“這件事老夫從頭至尾都不知情,賀公子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青面蛇,我也沒聽老趙說過。我覺得吧,可能真是冤枉他了…”

  “嗯?”

  凌霄眼皮跳了跳,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小惡魔又拿自己泄憤,趕緊甩鍋:“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信不過我,派老趙去做了。老趙這個人呢,一向是個鋸嘴葫蘆,想要從他嘴里套出什么話來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鋸嘴葫蘆么…他怕不怕死?”

  “怕。他當然怕。”

  “那就沒關系了。”江晨抖落衣袖上的幾朵雪花,低頭看著被行人鞋印和車轍馬跡污得一片狼藉的地面,道,“人只要有所畏懼,終歸是不難對付的。你說是不是?”

  “是,是。”

  “你跟那個姓殷的女人,打交道多嗎?”

  凌霄一怔,道:“我第一次見到她。”

  “每回跟你談生意的都是諸葛先生?”

  “是的。”

  “那就奇怪了…”江晨摩挲下巴,緩緩道,“仆強主弱,難道殺手的規矩跟咱們世俗不太一樣?”

  “什么仆強主弱?”

  “沒什么。我懷疑殺死青面蛇,偷窺我們交手的人,有六成可能就是那位殷姑娘。”

  凌霄奇道:“她什么時候偷窺我們交手了,我怎么沒發現?”

  “沒發現就算了,你也沒必要知道。”江晨朝后揮揮手,之后陷入沉思。

  凌霄聽得驚奇,也不敢多問。

  夜深,燈火漸稀。

  雪花已停,皎白的地面輝映著寥落光暈,如有薄薄的寒煙從地面升起。

  踟躕在街頭的江晨,突然瞧見一個穿著翠色長裙的窈窕倩影,撐著一把白色紙傘,自寒煙深處娉婷行來。

  她走得近了,樣貌逐漸清晰,精致無暇的面容宛若冰雪中的精靈,目光投注在江晨臉上,絳唇輕抿,笑意微微。

  此情此景,如夢如畫。

  江晨身后的宮勇睿張大了嘴,呆滯地瞧著這夢幻般的一幕。

  凌霄卻微微躬身,后退數步,如臨大敵。

  “云姑娘。”江晨開口。

  “晨哥哥。”云素歪著頭,笑容中帶著幾分頑皮,用糯軟的嗓音道,“人家找得你好苦哩!”

  江晨輕咳兩聲,道:“找我做什么?”

  “晨哥哥說什么話,難道人家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么?”云素撅起嘴,不過一縷氣惱之色旋即如冰雪消融,輕笑道,“我聽說了蕭姑娘的事情,想到你現在可能需要人安慰,所以特地來找你的。”

  “謝了。”

  “蕭姑娘是個好人,只可惜呀,紅顏薄命!晨哥哥,你千萬千萬要節哀。”云素帶著燦爛的笑容道。

  “嗯,我知道。”江晨頷首,“不過你笑得這么開心是什么意思?”

  “呃,人家有笑嗎?”云素斂了斂面容,不過一縷笑顏怎么都掩飾不住。她用甜美的嗓音道,“我是在為蕭家妹子高興呢!像她這樣無知無覺地睡去,至死仍保留著最純真的愛戀,比起以后再發現你這負心薄幸之人的真面目,到時候尋死覓活,痛不欲生,前一種結果不是要好得多嗎?”

  “晨哥哥也不必因此內疚,到處沾花惹草是你的本性,像沈月陽一樣,打從娘胎出來就是如此,狗改不了吃屎,所以你也不必為此懊悔、愧疚、發誓重新做人什么的,還不如順其自然,做個真正的惜花公子,逍遙快活,多好!”

  聽見惜花公子四個字,江晨身后的凌霄還好,宮勇睿卻已臉色大變。他盯著江晨背影,有種轉身逃跑的沖動,突然有一只蒼老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頭一看,凌霄沖他微微搖頭。

  云素嬉笑道:“晨哥哥,人家這么說你,你不會生氣吧?”

  “不生氣。”江晨搖頭。

  “那莪就放心大膽地跟你說正事咯!”云素走近了兩步,面對面地幾乎與江晨貼在一起,輕聲道,“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還記得吧?”

  江晨點點頭。離得這么近,他可以清晰地聞到云素身上的幽香,呼吸頓時略微變得粗重了幾分。

  “記得就好…晨哥哥,你為何低著頭,不愿意幫我嗎?”

  江晨老臉微紅,在這么近的距離下,他要是抬起頭,兩人的鼻尖幾乎會碰到一起,再加上云素那張傾城絕色的臉,他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失態…

  僅是這樣,感受到云素如蘭的呼吸,他就已經有些心猿意馬了。

“唉,新人勝舊人,果然如此呢!”云素幽幽一嘆,哀怨的表情令人心碎,“本來我也不太愿  意麻煩你,只可惜,我先前找到的幫手中途變卦,人家走投無路,只好來求你幫忙啦!”

  江晨干咳兩聲:“云姑娘,你需要我做什么,盡管吩咐,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皺一下眉頭。”

  “真的么?哪怕,要對付以前的老情人,也在所不惜?”

  “老情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的話,果然只是說說而已。”云素幽怨地撇撇嘴,突然瞪視江晨身后的一老一少,“能讓這兩個不識趣的家伙站遠些嗎?”

  江晨朝后一揮手:“你們站遠些。”

  凌霄面露苦色,他這時已經站在離江晨五丈距離的邊緣上,這可是江晨親口劃定的范圍,再后退一步就越了線,誰知道這小魔頭在約完情人后會不會來個秋后算賬…

  幸好云素只是抱怨了一句,也沒多留意這兩人,附在江晨耳邊低聲道:“今晚,我必須拿到那東西,否則我就堅持不住了…”

  “你怎么了?”江晨這時才察覺,云素身上傳來陣陣寒意,如同這冬天的夜晚一般,沒有絲毫活人的溫度。

  “寒毒入骨。”云素臉上顯出莫名的神情,呵呵笑了兩聲,“很久以前的舊傷,始終沒有痊愈,本來以為會慢慢好起來,沒想到突然發作,而且愈演愈烈…”

  “是誰傷了你?”

  “不重要了。我已經放下了那段仇恨。”云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柔聲道,“現在我已處于生死之間,只有那件稀世珍寶能挽救我的性命,而那件稀世珍寶,也只有你能取來。晨哥哥,你愿意幫我這一次嗎?”

  江晨沉聲道:“我義不容辭。”

  “呵呵,你當著我的面跟另一個姑娘摟摟抱抱時,可沒見你這么大義凜然呢!”

  “我…有嗎?”

  “你說沒有就沒有咯。”云素眨了眨眼睛,“當初在陽州,你跟那個依蝶姑娘卿卿我我,又抓賊又跳舞什么的,我全都沒看見。”

  “…”江晨啞口無言。

  “好了,不說這些了,再拖延下去的話我恐怕就要暴斃街頭了。”云素后退一步,拍了拍手掌,“今晚我送你進高府,去密會你的老情人。”

  江晨扭頭道:“勇睿,你先在這附近找個客棧住下吧,回頭我再找你。”

  宮勇睿諾諾應是。

  凌霄道:“那我留下來保護勇睿少爺,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江晨沒等他說完就朝他勾了勾手指:“你過來,跟我一起去。”

  “可是勇睿少爺一個人…”

  江晨和藹一笑:“不來的話,我就當凌老爺子你已經看破紅塵,參悟生死,先送你老人家羽化登仙了。”

  云素也瞇起琥珀般的雙眼道:“我跟凌老爺子也是老相識了,當年老爺子遠送三千里的恩情,我還沒能報答呢!”

  她曲了曲手指,一枚桃花瓣自身前出現,隨風飄蕩著向凌霄飄去。

  “慢著!”凌霄馬上挺起脖子拍打胸膛,“夜探高家府,強擄高小姐,這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行動怎么能少了老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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