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青石洞府。
寧拙將手中的玉簡放下,神色疲憊,若有所思。
他剛剛已是將所有的玉簡,都大略且快速地翻閱了一遍。
「空谷音節青機筒——」大頭少年口中喃喃。
這份元嬰品級的傳承,擁有多門功法玉簡,涉及多個方面。
真正的主修功法,名為《大千機籟本經》,乃是一門機關修士的功法,主修的是上丹田。功法能感知物件音律,使得修士擁有特殊神識,能感知機關部件本身具備的特殊音階。
寧拙先看的是《空谷青機總綱》。這枚玉簡相當于總目錄,也對其余的傳承內容有提綱契領的指引作用。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法門,林林總總,涵蓋許多方面。
比如《空谷回鸞變》,這門音攻技藝,能利用回音,模仿鳥鳴,形成效果驚人的音波攻伐之術,能穿透多重重甲,效果驚人。
又比如《青篁篩風要旨》,乃是某一代的傳人,在竹林中修行,感悟無數竹竿在風中搖擺領悟出來的道理。不是功法,也不是法術,只是單純對天地的感悟,對道理的闡述。
有《千機簧舌玄要》,主要是制作機關部件簧舌。書中記錄了數千種型號,能讓簧舌模擬出天底下絕大多數的聲音。寧拙學習到的《元音簧片書》,以及推測出來的《輔音簧片書》都只是其中最開頭的內容。
還有《掃霞拭天書》。這是一套武術,使用掃帚作為裝備。是某一代傳人抓住機緣,收錄進來,因此研發出了相應的靈竹人偶,功效獨樹一幟。
《碎玉譜》這是一門音譜。按照總綱中的記載,本來已經失傳。但在某代傳人的人生際遇中,偶然得到了殘篇,運用之后,發現極為契合這門傳承,因此全力收集。而后經過陸續幾代人的努力,這才將這門音譜收錄完整。
寧拙將這些玉簡,都快速翻看一遍后,對整個空谷音節青機筒傳承有了更加明確的認知。
「這門傳承想要完全掌握,需要兩門修真技藝。一個是機關術,另個則是樂技。」
「傳承實際效果,主要是用樂技控制機關,用機關發揮樂技,相輔相成。因此作戰時,音樂鋪場,種種音攻形成戰場壓制的優勢。敵人一面要應付音攻,另一面要對付各類機關造物,常常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傳承中最主要的修行資源,是各式各樣的靈竹。從空谷音節青機筒這門傳承的起源最初,就是改造竹林御敵。根基就是從靈竹上起源的。之后的三代、四代傳人,又都有靈植、靈農的深厚的修真技藝,因此為整個傳承定下基調。」
所以,玉簡當中,還有許多靈植、靈農相關的修煉技法、經驗總結等等。
寧拙最在意的,是玉簡中記載的各類機關造物。
有機關類的樂器,比如斷金裂石哨、篩風漏月簫、抱節守心笛等。有各類機偶,比如青篁抱節劍侍、虛懷折刃親衛、影篁貼壁暗衛、掃塵聽風僧、淚目青傀等。還有機關武器,比如瑯玕百節鞭。又有機關車架,叫做穿林青蟒轅。
寧拙下意識就和袁大勝、蒙夜虎、雪彩女·慧、雪樞御·歇進行比較。
「這死者現在用的機關身軀,都是我的設計。「
「和傳承空谷音節青機筒中的機關造物相比起來,我的設計就明顯粗糙了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有巨大差距。」
空谷音節青機筒傳承中記載的各類機關造物,不是飽經考驗,就是千錘百煉。不合格的,是不會記錄在案,以免遺禍后代的。
因此這些機關造物,都經過了無數次的改良,不斷地迭代,設計十分成熟,改良的空間至少在寧拙看來,等若于無。
「我現在的實力,能不能造出這些機關?」寧拙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
他思考了一下:「我有機關臺座,制造機關的能力遠超筑基,甚至金丹期。」
「現在又有完整、詳細的機關構造圖,應該大多數都沒有問題。」
「只是要造出元嬰級別的,還不行。」
「因為沒有《大千機籟本經》的正統法力,很多煉造機關的步驟也需要相應改良。」
「唔——還是要好好學習,吃透這門傳承,制造機關才更有效率。否則,一上來就造,失敗的可能較多,容易浪費材料,且耗時也會很長。」
對于學習,寧拙頗有信心。
儒修的種種手段,他已經熟練掌握,且屢試不爽。
「這些玉簡都是古物,多數來自原創的修士,更有歷代的繼承者在其中著述,增添各種見解。」
「我若用其進行臨摹,效果應該十分出眾!」
「只可惜粗略來看,并無解決袁大勝、蒙夜虎的妙方啊。」
寧拙最后查看了那三個儲物袋。
其中一個裝了許多靈石,下品靈石十萬多顆,中品靈石數萬,上品靈石數千。解決了寧拙的一項尷尬之處。
「今后至少不,總拿鬼道丹付費了。」
寧拙在千峰林發過戰爭財,對這些靈石數量并不驚奇。
「下品、中品、上品的靈石都有,這份傳承也在預防傳承的各種危險情景。落難的時候,若是拿出上品靈石來,只會招惹貪婪之徒和罪惡之心啊。」
第二個儲物袋中則是寶材。主要是各類的靈竹。
有龍吟,竹節生孔,風過如龍嘯。
有驚鴻竹,竹身纖細,猛烈搖晃,發出振音,可裂帛。
有鬼泣竹,葉落似鬼泣,夜雨時分能攝魂。
有金玉竹,竹身金,竹葉玉。
有纏絲竹,竹絲柔韌如蛟筋,千轉縛敵不動彈。
有伏地青蟒竹,不是豎直生長,而是貼地蔓生,竹節伸縮如蛇行。
還有空谷傳音竹,是上佳的制作傳音之物的寶材..
第三個儲物袋中物件數量最少,但對寧拙而言最為實用。
筑基級別的法器等等十分眾多,不必多提。
單說金丹級數的寶物有一件大千機籟衣,乃是金丹級數的長袖法袍。
有一具青篁百變甲,乃是機關甲胄,散時有七百二十個部件,聚時能成一體,嚴密合縫,守護修士肉身。
有一條瑯玕百節鞭,機關法寶,抽甩時能爆發音攻,音攻又能輔助長鞭甩擺。
有一具金丹級數的靈竹人偶,是虛懷折刃親衛。
最后是一輛機關車架,叫做穿林青蟒轅,最擅長穿行在復雜森林地帶。
「沒有元嬰級別的機關造物啊。」寧拙有些失望,也能從中窺探出青簧子這一脈的窘境。
「若他有此等機關造物,就有元嬰級別的威懾,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借助興云小試急切間挑選傳人了。「
寧拙在演武陣的陣內空間,嘗試用了這些機關法寶。
發現這些法寶,在自己手中,能發揮出來的力量不足五成。
「一來我缺乏正統法力,二來是音控技藝,需要精通這個空谷音節青機筒傳承,才符合操縱標準。」
寧拙親自測試過一遍,發現只有機關行車穿林青蟒轅,操控的難度最低,需要音控的技藝最少。
「我正好缺乏個代步具。接下來,就先將這輛機關座駕掌控。」
「待到青簧子逝去,我便接手青竹峰,利用山上的各類靈竹,修成這門空谷音節青機筒的傳承。」
一想到青簧子,寧拙的情就不免低落了些。
他陷入一陣沉默,許久,才深深一嘆,滿懷感慨。
「青竹峰本是傳承之地,結果被萬象宗納入進來。我這位繼承者,也只能租賃。」
「簧的才具雖然不,但也在全維系這門傳承,沒有辜負前叮囑」
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修行是為了什么?
傳承—
這個事情的意義相當重大,是這個修真世界中,古往今來都占據主流的生存意義、修行意義之一。
從未有長生不死者!
修行到了新的大境,的確能增長壽元,也從來都不是無限無窮的。
修士的壽元總有極限,再強之人,也總是要死的。
除了血脈之外,將功法、技藝推陳出新,傳承到下一代,是絕大多數修士都追求的人生意義之一。
我雖然死了,但是我存在過,我的修行是有意義的。哪怕我的改良只是小小的一點滴,但只要給后來人福澤、影響,就有后人會念想我,我的存在就是價值的。
寧拙自然知曉「傳承」的意義。
但先前,他只是通過書本了解,即便是從五行神主身上獲益,感受也不深刻。
現在,寧拙見到了青簧子,后者雖然只是他人生中的匆匆過客,實力不強,且面臨死亡,卻帶給寧拙一股巨大的感嘆。
「公子,這是有關陳三的情報。」公孫炎叩陣匯報。
寧拙嗯了一聲,將演武陣打開一絲縫隙,迸發一股無形吸力,將陣外的情報玉簡輕攝到掌中。
要感謝通商堂。
這個堂口十分了得,能買賣相當眾多的商貨,情報就是其中之一。
寧拙初來乍到,依靠通商堂,輕易就彌補了他在情報獲悉上的重大缺陷。
黑鷂子陳三——
飛云歷1875年左右:疑為依附「青蚨門」之廢棄礦坑礦奴后裔。
飛云歷1878年1882年:于「青蚨門」擔任最低等雜役,負責外圍灑掃。期間被部分弟子稱為「藏耗子」。
飛云歷1882年:卷入青蚨門內部失竊案,被宗門裁定有責,廢除微末修為,正式驅逐出山門。自此,成為底層散修一員。
飛云歷1883年1888年:繁受雇于灰沼鎮、黑石鎮周邊低級藥園、小型采掘點,擔任看守或追蹤手。
飛云歷1889年:與灰沼鎮「老馬猴」向導、清河鎮「快嘴」茶小二、黑石鎮丐頭「獨眼張」建立穩定聯系,利用特制的機關「鷂子哨」來收發情報,形成最初情報網。
同年:散布的關于「西林溝發現富赤銅礦脈」的流言,導致飛云歷1889年季冬,西坊市赤銅礦石價格短期內飆升近三成,引發小范圍搶購與混亂,后證實礦脈消息不實。
飛云歷1891年:受雇于「竹山堂口」,參與其與「黑水幫」在野狗林對一處小型精鐵礦點的爭奪—
云歷1893年:多渠道證實,「鷂哨」信息絡已穩定覆蓋「灰沼」、「
石」、「清河」三鎮及周邊五十里范圍。陳三成為該區域底層消息流通的關鍵節點,可有效提供遺跡邊緣線索、低階妖獸動向、小型勢力摩擦等情報。收費模式清晰(小額靈石或等價物),信息交付時效性獲得底層認可。
飛云歷1894年:「蟾賭坊」特靈詐騙案飛云歷1895年:仲春,「斷牙」孫彪,受雇追殺一名身懷「暖玉髓」的年輕散修,進入陳三主要活動區。三日后,孫彪身中數種凡俗毒粉,腿部重傷,機關鼠、鳥啃啄痕跡明顯,狼狽逃出,只字不提目標,僅狂吼「鷂子!到處都是鷂子!」。目標安全現身于清河鎮,暖玉髓仍在。
飛云歷1896年:—
寧拙迅速閱覽了一遍后,陷入沉吟之中。
他對陳三并不了解,之前陳三當眾表示投靠之意,本就在寧拙意料之外。
但寧拙深知,這件事情不能簡單處理。
所以,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讓陳三送阿火一份靈食,本質上也仍舊在拖延時間。
寧拙離開酒樓之后,就立即飛信公孫炎,讓他去搜集陳三的情報。
只有得到這些關鍵信息,寧拙才能做出正確抉擇。
通篇情報看下來,寧拙發現這陳三并非魔道修士,出身底層,又是散修,游離于正道,存活于灰色地帶。
「那么,究竟用不用此人呢?」
飛云國,班家。
宗族祠堂。
一眾太上家老,班家權力的核心成員幾乎齊聚一堂,各個面容鐵青,或冰冷,或凝重陰沉地盯著眼前一具諾大的機關造物。
族祚樞機鏈!
這座造型奇特的巨大機關,涉及運道,能時刻監控班家氣運。
「族祚樞機鏈如此異狀,是因為班積此次應劫?若是稍處不當,我族都有危機?!」
「什么劫難如此恐怖?要知道班積可是具備王命的!」」不,他的王命還沒有勃發呢。」
「不對啊。我們安排班積加入萬象宗,乃是經過多次卜算的。只要他加入萬象宗,先后獲取我們規劃好的幾項機關傳承,就能逐步激發他的王命。為什么現在會出入這么大?!」
「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班積此次的人劫名為寧拙,現確定乃是他國外人,具體來歷、出身還在調查當中。以目前種種跡象表明,此人來歷絕不簡單,乃是和班積同層次的天才后輩。」
「目前,他已經搶了青簧子、車蛛子的兩項機緣,逼得班積只能取計劃中的第三項。」
「無妨吧?王命即便沒有勃發,處于潛龍狀態,也不是外人能輕易壓倒的。」
「潛龍時期,確實弱小。你別忘了,我們出于私心,在班積出生不久之后,就動用族祚樞機鏈,將他的氣數和我族氣數完全勾連起來了。也就是說,班積是受著整個家族拖累的。」
「怎么能說拖累?他可是姓班,是我們家族的血脈后代。我們為了他,暗中資助了多少資源?這是為他保駕護航!」
太上大家老這時插言:「沒錯,我們這一次也要再一次為他保駕護航。「
「催動族祚樞機鏈,通過班積氣數,聯系到寧拙身上,我要看看此人此時的氣數狀態」
其他人連忙應命,催動這件鎮族的機關氣運法寶。
族祚樞機鏈立即開始轉動各個部件,有滑塊、鏈條、轉輪等等,使得整個外觀發生巨大變化。
太上大家老率先皺眉,敏銳地感受到族祚樞機鏈運轉艱難。只是上半段變形之后,到了下半段就舉步維艱了。
一位太上家老眼中綻射厲芒:「此子來頭果然不小,定有法寶遮護自身氣數,或者家族有鎮族的運法寶,我族的族祚樞機鏈竟然也算不出來。」
另位則道:「只算出來半,也能窺探許多底細了。嗯?」
說話間,就看到上半段的機關又開始發生了變形。
如此異變,引得諸多太上家老密切關注。
十幾個呼吸后,族祚樞機鏈的變化這才結束,新的機關構造讓諸多太上家老紛紛變色。
「不好,寧拙現在又有際遇!」
「他氣數陡然大增,是獲得了什么重寶了?」
「不只是有寶運,還有人運。更準確地說,這人運占比最多!這預示著寧拙將遇到,一生中都重要的,能帶給他巨幫助的人才啊。」
太上大家老伸手,止住其他人越發急切的討論:「稍安勿躁。」
「機關還在緩緩變化。」
「形態未真正確定,說明寧拙還未得人,還在他的選擇和猶豫之中。一切還未成定局。」
眾太上家老不由屏住呼吸,略顯緊張。
這股人運真的很強,若是寧拙得了,對班積將造成更強大的打擊。
而班積的王命還未勃發,遭受打壓,就是整個班家遭受打壓!
這對班家的未來折損,是非常嚴重的。
夜已深,陳三來到了青石洞府前。
他輕輕落下,縮手束腳,觀察著洞府門戶,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
他默默躬身行禮,神態卑謹,然后發出一封飛信,表明自己已經處理好了寧拙交代的事情,想要求見、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