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經過簡單交談,譚書常意外得知,這個夢仙睡石里的聲音,竟然是過去以夢法飛升的那位古修,所留下來的傳承。
“你問我不是因為徒劍山的祖師出手而自行消散了,怎么還在?那當然是因為我出來后發現自己要消散了,于是就趕緊又回去了啊!我又不傻,下雨天怎么可能不知道往家跑?”
譚書常聞言,他神情不變,甚至看起來還有點溫和,只不過他眼底卻有一抹異色。
因為他覺得這個聲音,應該不是這所謂的夢仙傳承。
畢竟哪有傳承如此靈動的?
如此靈智,已經不亞于修行之人了。甚至還連徒劍山曾經的祖師,當時都對其無可奈何。
譚書常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徒劍山祖師,究竟是什么修為,但想來一證長生的修為,總歸是有的。
能夠瞞過長生者的,通常只能是另一位長生者。
“你怎么不說話呀?”夢仙睡石那個輕靈聲音,顯得有些話癆,見到譚書常不說話,立馬就主動與譚書常說了起來。
“因為我在想,你到底是夢仙的傳承,還是夢仙人本身?”譚書常語氣很淡,神情溫和,不過他這話音落下,那夢仙睡石里的聲音,立馬就沒了動靜。
他這是依據那位桃仙人做出的猜測。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位桃仙人沒有完整飛升,刻意留下了自己的身軀。但這暫時不知道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可一就可二,既然有桃仙人不全飛升,那么自然也可以有夢仙人不全飛升。
而且,徒劍山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枯木前輩說起的,他依靠徒劍山祖師賜下的秘法聚攏生機,從而恢復全盛時期的狀態,可這種狀態,竟然讓一個厲鬼用鎮鬼術給輕易封禁了。這很難不讓人聯想一下,當年那場飛升,真的是飛升嗎?
沒有人會一直是傻子。
是以,哪怕甲五界外做的遮掩再怎么好,總有那么幾個能飛升的,覺察到什么不對勁之處,從而給自己留下轉圜的余地。
魂魄與所修的桃花道飛升,留下身軀,哪怕身軀尸化,誕生出來第二個意識,也終究能算是半個自己。
相較于自身整個都沒有,無疑這種結局算不錯了。
而這位夢仙人沒準也是如此。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聰明了嗎?”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再次出聲,但卻是一聲長嘆。
譚書常沒想到自己還真猜對了。
不過這時,這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接著說道:“不過,你說的也不全對,因為我既可以是夢仙人,也可以是傳承。”
此時此刻,這輕靈聲音中,滿是一種洋洋得意感。
“你是夢仙人所修的夢仙道?”譚書常驚訝道。
“你這也能猜到?”
那輕靈聲音中的洋洋得意感戛然而止,并且多了幾分驚愕感。
“運氣好,隨口一猜,剛好對了。”譚書常微微搖頭道。
“你這般溫文爾雅,卻是與你這一身可怖之處,有些畫風對不上啊…”那個輕靈聲音像是吐槽一般說道。
“修行,也是修心。凡人的衣食住行是修行,修士的坐臥看說,也是修行。埋頭苦修數十載,然后下山去游歷的,在我看來,就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舉動,這世間哪里有埋頭苦修的孤苦寂寞,更能磨礪人心呢?”
譚書常緩緩說道,他說話的神情平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而這也是他兩世為人的感悟。
去紅塵中,只需學會忍受和克制,而在苦修中,不光是要學會忍受和克制,還要主動去適應,直到能夠錘煉出一顆強大的內心。
“伱知道一般像你這樣的,最終都是成為了什么嗎?”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聞言先是一笑,然后突然問了譚書常這樣一個問題。
“會成為什么?”譚書常有些好奇。
“逆天地的驚世之魔!”
“仙人說笑了,我這點微弱修為,哪里有資格逆天地,更別說成為驚世之魔了。”譚書常一怔,旋即便是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評價太拉仇恨了,他可不想要。
“那你知道什么是魔嗎?”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又問道。
“甲五界對于魔的定義,大概就是修行魔道功法,最終的集大成者吧!”譚書常沒有說自己的看法,而是闡述大眾的認知。
“你要知道,修仙之初,是沒有魔這個說法的。甚至現在一些殘忍無比,需要殺生才能提升修為的魔道功法,在某個特殊的時候,是能夠速成的堂皇仙道。而且,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現在殺伐無雙的劍修,按照現在的分法,一開始的時候,也應該算作魔道。”
譚書常聞言,下意識的有些驚訝和質疑,但下一秒他就選擇了相信。
人,不該以偏見的目光,去看待一切事物。
“你平靜的很快,所以你是接受了這一個說法?”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問道。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我之英雄,彼之仇寇。仙人既然提到了某個特殊的時候,那么應當就是在這樣一個爭斗不休的時候,所以在那個時候,大規模造成殺戮的功法,才能夠成為堂皇仙道。”譚書常微微點頭。
“不過,那個時代一過去,這些極端的修煉之法,也就淪為了糟粕。”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又笑了起來。
“這也是應該的,特殊的時期,自當有特殊的做法。而特殊時期過去,這等殺生練功方式,卻是不該存在。”譚書常表示理解,如黑心老人那一種拿活人當血食的修煉方式,沒有斷絕都只能說那些仙道大能念著舊情了。
“那如果我說,你修煉的《黑影留仙秘典》,無論是在那個特殊時期,還是現在,都可以算得上是純正的仙道功法呢?”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繼續說道,而這一次就語出驚人了。
至少譚書常一時間驚疑不定。
不過很快的,譚書常也反應過來,于是提醒道:“這是《渡厄仙經》,不是《黑影留仙秘典》。”
“不一直都是叫《黑影留仙秘典》,什么時候改名了?”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忍不住問道。
“不久之前,傳我這功法的人說,我愛怎么叫這部功法,就怎么叫。”譚書常如實回答。
“所以你就叫它《渡厄仙經》了?”
“仙人不是已經看到了?”譚書常反問道。
“我現在可以確定,他日的驚世之魔席位中,必有你一位。因為一個真正的魔,需要有一整套超脫世界的理念,而這一種理念雛形,我已經在你身上看到了。”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說是這樣說,但語氣卻是異常歡脫。
“那仙人能說說這驚世之魔的席位,究竟意味著什么嗎?”譚書常不免有些好奇。
“你要是能在甲五界當前這個環境下一證長生,那么就能遇到一些,和驚世之魔有關的東西。”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卻是不肯詳細回答了。
而聞言,譚書常也不強求,只是說道:“仙人特意和我說了這么多,又主動現身與我相見,不知仙人想從我身上獲得什么嗎?如果對我沒什么影響的話,這一筆報酬,我還是愿意支付的。”
“你居然能明白且認同這一點?”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不可避免的有些驚訝了。
“我這人生來命一般,不好的事情,我總是有份。好的事情,我總是沒份。所以,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我,也不相信會有古修仙人,不求回報地如此與我推心置腹。”譚書常淡淡的說道。
“借我一個甲子壽元怎么樣?”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笑吟吟說道。
“仙人,我們不熟,況且這壽元如何能借?”譚書常眉頭一挑,動用夢仙睡石的幾年壽元損耗,他都要猶豫一番,這夢仙道一開口六十年,怎么不干脆直接要三百年呢?
“我也不白借你,你借我壽元,我可讓你借用他人之夢來參悟自身所需之物。個人學識終究有限,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說道。
譚書常頓時有些心動,但一個甲子還是太多了,更何況六十年這個壽元數,總有一種是這個夢仙道,掐著他的總壽元數來借的一樣。
畢竟,這個夢仙道對于《渡厄仙經》的前身,實在是太了解了。比他,乃至比那位魔門之主都似乎還要了解的樣子。
“這等參悟恐怕也有什么限制吧?到了我現在這個修為,一般人的夢再怎么參悟都是無效,唯有踏足云端的強者才行。然而到了這等境界,固然因為眼下這個修行環境還需要休息,但也不見得會做夢了。”譚書常說道。
這是他結合自身認知,短時間內羅列出來的,所能想到的借他人之夢的不足之處。
而他這話落下,這夢仙道果真是改口了。
只聽這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說道:“那你愿意借多少年壽元?太少了可不行,起碼得十年。”
“那便依仙人所言,十年。”譚書常說道,他心里明白,這應該是對方最后的底線了。
他接著又問道:“不知仙人要如何借?”
畢竟,這有借有還才行,譚書常這么問,是想確定一下,對方最后是想賴賬,還是會還給他十年壽元。
“有一種丹藥,名為轉壽丹,我可教你如何煉制。煉制成功之后,你往這丹藥內灌入你的生命氣機即可。不同程度的轉壽丹,可灌入的生命氣機多少也不相同,有幾年份的轉壽丹,也有幾十年份的轉壽丹,甚至還有百年份的轉壽丹。而這是最高規格的轉壽丹,畢竟百年為人一世。”
一說起這個,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就講述得無比詳細,尤其是轉壽丹的煉制,從初級轉壽丹到最高級別的轉壽丹,都一一仔細說了一遍。
包括煉制時會遇到的麻煩,以及這些麻煩都該如何解決。
聽完之后,譚書常點了點頭:“多謝仙人傳法,不過這煉丹之道我還沒接觸過,而其中所需的靈物,我也有大半不認識,尤其是這最主要的魔境煞血,這要從何處才能尋得?”
“這個是最簡單的,你隨便放點血就好了,無需太多,幾滴就足夠了。”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立即說道。
“我的血還有這等功效?”譚書常有些意外。
“一般人是沒有的,只有像你這般,本身氣機可怖的才行。要不是發現了這一點,我也不會主動現身,和你借壽元。”夢仙睡石里的輕靈聲音也算是承認了其來意。
譚書常點了點頭,看來這位夢仙道,還真能感應到他的不死鮮血形。
“這樣的話,我去尋我的一位煉丹界好友,請她幫忙煉制一下。”說完,譚書常便收起了這一塊夢仙睡石。
然后,他拿出了一個小玉瓶。
這玉瓶里裝著一顆石靈命丹,上面有著其原主人的一些殘留氣機。譚書常簡單施法,便借助這上面的氣機,鎖定了對方的大概方位。
“京州附近?這倒是好辦了,我正琢磨著什么時候去一趟皇宮,見見帝乙來著…”譚書常抬手喚來寂靈飛劍。
而隨著他抬腳踏上去,這飛劍便瞬間化作了一道劍氣長虹。
一瞬十里,眨眼間就是數十里地。
這一路上,劍氣所帶起的劍光極為醒目,但哪怕是山海獸遇到了,都趕緊遠遠避開。這種風馳電掣的劍氣長虹,是甲五界最好不惹的東西之一。
幾個時辰后,京州的鎮邊城墻,就已經出現在了譚書常的視野范圍內。
這天子腳下,前后有七城。
而要是算上皇宮的外城和內城,總共有九城之多。
每一城上都有修士駐守,上玄大印的好處,以及其他一些方面的優待,比如使用“水靈尊”時可小額支出,吸引了不少散修為帝乙效力。
不過,譚書常沒有闖入京州,他按下劍光,向著氣機感應地找了過去。
而譚書常這一道劍光的消失,也讓本已經如臨大敵的駐守修士們松了一口氣。
“這是哪位劍修,就這般直沖京州,也不怕陛下怪罪?”
“呵?怪罪?就那氣勢,不是徒劍山就是天劍府,誰敢怪罪?”
“我覺得是徒劍山。”
“你也覺得徒劍山的劍修囂張跋扈慣了?”
“不,主要是這些年來,天劍府除了劍公子比較活躍外,其他門人弟子都很少在修仙界有動靜了。”
聽著自己的同僚就這般議論徒劍山和天劍府,這京州最外城的守城官連忙說道:“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只要那位這個點不來京州就好,我們再堅持一陣子就可以換防了。”
那些個駐守修士聞言,便都點頭表示不說了,畢竟徒劍山的弟子,是最以自我為中心的了,萬一他們這話傳到了哪個徒劍山弟子耳朵里,多半要被對方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