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禮的后生。”
“確實有禮。”
星夜月華籠罩下,這兩人俯視著譚書常,原本頗有些來勢洶洶,但在他們開口說話之時,他們所講之話語以及語氣,卻是截然不同。
不見任何鋒芒。
甚至在他們說完這一番話后,這兩位主動降下身位,落到了黑心山地面上,與譚書常齊平。
原本這兩位是在半空中的。
“二位不是來找麻煩的?”譚書常聞言意外。
畢竟這兩位的前后畫風的反差,多少是有點大了。
“我們也不瞞你,之前確實是有此意,畢竟你這后生,可是令我們一位師弟的修為大損,至少在千年內,他的修為不得寸進。”這兩人直言不諱,只是說起這一番矛盾,語氣中卻也沒有半分波動,仍舊很平和。
譚書常聞言,不由問道:“可是獨孤前輩的同門?”
能夠有資格涉及到千年一詞的,譚書常自問目前得罪的人里面,也就這一位了。至于其他的,除開那些“祖師”存在,這天底下已經沒有他的對手了。
“后生聰慧。”
這兩人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一先一后地自報家門。
“劍廟,辜正一,主修太始劍道。”
“劍廟,太史無咎,主修太素劍道。”
“魔門之主,譚書常,見過兩位前輩,還請兩位前輩原諒晚輩先前的口誤。”譚書常也道明身份,他彬彬有禮,語氣誠懇,仿佛真的是在為先前的那一句“道友”稱呼致歉。
“后生客氣了,眼下我等也不是真身至此,更何況我等早年都三證飛升,使得劍廟二字從甲五界消失,后生不知我等身份,也是應該。”辜正一笑道,他劍心謹慎,為人也謹慎,所以主動道明自己眼下只是一道“化身”。
雖然是化身,但這等化身也不易,一旦失去這一具,除非等到仙緣浮動,不然的話,他就別想再出現在這甲五界了。
“晚輩確實從未聽說過劍廟,但想來劍廟在三百年前,應當是名聲赫赫的。”譚書常若有所思,同時也暫時按下了動手的念頭。
不是真身,且他這一身特殊之處也沒有“食欲”,所以縱使能煉化,收獲也應當不大。
因為在煉化了那位“地鬼仙”的分身,不死鮮血形一下子獲得兩種新的基礎能力后,譚書常感覺自己這一身特殊之處已經達到一種極限了。
又或者說是某種狀態下的極限,想要再進一步,需要打破這種狀態,踏入更強大的狀態才行。
“后生所言不差,我劍廟在三百年前,乃是正道魁首。縱使眼下的徒劍山,在當年亦是要低我劍廟一頭!”太史無咎不由說道,而他說起這些,卻是語氣平淡,沒有半分傲意。
因為他只是找一個合適的參照物,讓眼前這后生知道劍廟在當年的輝煌。
譚書常聞言點頭,然后他直接了斷地問道:“不知兩位前輩飛升之后,為何要苦心孤詣返回,就為了像徒劍山那般,弄一位天命之子出來嗎?”
“也不瞞你,我等都圍繞著天命之子圖謀,其實是為了仙緣。這件事情上,徒劍山知道的最早,我等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辜正一沒有掩飾自己的困惑,因為徒劍山縱使是道祖親傳,在對上五太劍道的劍廟時,也是沒有半分勝算的!
可在徒劍山的人三證飛升后,實力都一個個突飛猛進,并且早早地在甲五界布局起來。
若非他們也是出自甲五界,恐怕等到徒劍山成功了,他們都還不知道!
“這么說來,還是劍廟的前輩更勝一籌。”譚書常說道,當然這只是礙于人情世故才這樣說的,因為他突然覺得,那龍章遠很有可能只是徒劍山祖師們故意放出來的煙霧彈。
能讓這些三證飛升者如此費盡心機的仙緣,徒劍山就靠一個龍章遠,多少是有些玩笑了。
靠山山要倒,這世上除了自己,其實誰也靠不住。
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情。因為對方稍微動一下念頭,就有可能導致自己的希望破滅。
不過,這和譚書常無關,他眼下都還沒能一證長生,是以這仙緣之事,還距離他太遠。
譚書常素來認得清自己。
穿越后,隱藏自己的特殊之處,與自己那位生母相處五年時間,從未展露分毫。
進入譚家,不被允許修行,譚書常也從不碰觸及到功法的東西,只是趁機了解一些修仙界的事情,亦或者鎮鬼術這一類有些爛大街的東西。
離開京州,被恩師黑心老人擄掠上黑心山后,譚書常既不做逃跑之事,也不像大師姐、二師兄那般拉幫結派,他只努力修行,以及時時刻刻想辦法弄死恩師。
終于殺了恩師黑心老人后,譚書常的心態也沒有半分變化,始終如一,不驕狂,不急躁,不嗜血,不冷漠,待人有禮,恪守禮數。
而就在譚書常有這樣的念頭時,辜正一主動說起了仙緣一事:“這甲五界即將蘊育的仙緣,涉及到了真仙才能觸及的星命煉就、季時之變、斬壽元、掌中乾坤等力量,尤其是那星命煉就和季時之變,尋常的正法真仙,甚至都沒有觸及的資格!”
聽著莫名有點熟悉的譚書常:“…”
一寸光陰一寸金——斬壽元?
鑠石流金——掌中乾坤?
星命煉就——星命乾坤,天玄地黃?
季時之變——二十四季?
所以,這幫三證飛升者們,辛苦謀劃了百年,快要搶破頭的東西,其實已經快被他全部獲得了?
這一刻,譚書常終于明白了,為何甲五界的修行功力,越往上就越難以提升!
也難怪這修行功力,會涉及到命數和天心了!
“所以說,千年功力,能徹底抵消一切代價一證長生,其實有很大可能是用來支付獲得仙緣所需的代價了…”
譚書常心中不免有些古怪感,這就像是他人苦苦求而不得,且高冷無比的女神,早在自己身下婉轉呻吟一般。
而心中雖然在這樣想,但譚書常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回應:“不知兩位前輩,與晚輩主動說了這么多,可是為了亂命法珠?”
“正是如后生所言,待到劍廟的那位天命之子到來后,還望后生能暫借此寶。同時,如果那位天命之子沒有得罪后生,那么后生不得出手如何?”辜正一說道。
“前輩都這樣說了,晚輩要是拒絕,就顯得晚輩太無禮了。”譚書常當即說道。
“好,后生,你若信守諾言,我等也不會虧待你,到時候我等引渡你飛升!靠自己飛升,需要三證,但仙緣降臨,一證亦是可以的!”太史無咎微微點頭道。
他們很清楚,不給人看到點的好處,沒人會真心做事。
“多謝兩位前輩!”譚書常抱拳一禮道。
然后,辜正一和太史無咎也不多話,就此離去。
而瞧見這一幕,譚書常難免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兩位如此信任他,連什么大道誓言、特殊契約之類的東西,居然都不用。
正常情況下,不應該互相算計,互相不信任,然后弄出這一類東西來,才勉強放心對方嗎?
與此同時,縮地成寸,一步跨越一州之地的太史無咎,也正好問起了這一個問題。
“師弟,你就這般信任這譚書常?”
太史無咎入門比辜正一稍微早一點,所以為師兄。而兩人在修為上,原本不相上下,但現在辜正一要強一些。
因為艱辛的緣故,太史無咎三證飛升后,修為可以說是不進反退。但好在讓他尋得了一件契合其劍道的寶物,這實力并沒有減弱,并且還幫他踏出了關鍵性的最后一步。
如果不是如此的話,他現在應該和獨孤劍飲一般,根本沒資格用掉一具“化身”。
“此等口頭協議,雖然寬松,但只要有利可圖,便沒人會不遵守。更何況,仙緣出現后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重返甲五界了,其中利弊,這位魔門之主不會分不清的。師兄,你仔細想想,飛升之前伱是如何心境?”辜正一笑道。
他已經給譚書常點明了利弊,也用他們對仙緣了如指掌,來彰顯了自身的底蘊和實力。所以,他自認為譚書常是不會反悔的。
畢竟,遵守協議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太史無咎聞言,立馬明白了辜正一的意思。想當年,發現自己能夠飛升了,他就激動得不行。飛升之前,更是心潮澎拜不已。
連以他當年的身份地位都那般,一個都沒有成就一證長生的修真境修士,想來只會比當時的他更為不堪。
“也不知道三位師兄如何了?那陰人古路不知道是否順利?”辜正一思索道,他和太史無咎做的兩件事情,探明上清觀、西陀山虛實,解決掉那一個疑似有真仙血脈者帶來的麻煩,都是小事。
陰人古路一行,才是重中之重。
不然的話,他們奪取仙緣的幾率,會大幅度降低。
“以三位師兄的實力,定然不會出問題。雖然這一事因為亂命法珠這一顆命道珠子的事情提前了,但總體來說,也沒什么太大差異,因為早晚都一樣。”太史無咎擺了擺手道,他們可是化身至此,能完全發揮出一證這個階段的實力,而且如譚書常那般的,也應當只是偶然的一個意外罷了!
正是發現譚書常令他們完全看不透,辜正一和太史無咎才會選擇換一個態度和策略。
“師兄言之有理,此事我們早就計劃好了,而在時間上,卻是沒有特定的要求。說起來,師兄,你可看出來,那譚書常是哪位真仙的血脈?”辜正一點頭道。
真仙血脈,玄妙異常。其中的真仙雜血,雖然是最低一等,但如果那位真仙修為太過高深,那么縱使是雜血,也能具備不可思議的力量。
比如,他們就曾聽聞,有一位神通廣大的正法真仙,在施展了一門法天象地這一類神通后,意外在凡間留下了一個腳印。
剛好有一名凡人少女路過那個腳印,結果真仙氣息感應下,使得這名還沒出閣的少女,直接就有了身孕。
而且誕生下來的嬰孩,雖然是真仙血脈中的雜血,但一身實力之強,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幼年之時,就能夠徒手接下一證長生者的法寶。
等到其成年,三證之輩,都已經不是對手。
他們對于譚書常的看法,本以為是甲五界在當年世界進階時,剛好吸納了一件真仙使用過的器物,那器物中有些許真仙氣息,于是就在機緣巧合下,誕生出來的譚書常這么一位真仙血脈擁有者。
畢竟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大部分真仙血脈,都是這么一個來歷。
哪成想,他們親眼見到了譚書常,才發現自己連對方的實力都看不透,甚至心中還出現了些許威脅感。
“這我哪里能夠知曉?不過天意垂青不至,魔羅天司無意,想來其實力雖然不俗,但也非是那等天司真仙,最多只是天罡正法,甚至很有可能依舊是地煞正法。”太史無咎說道,非是他瞧不上地煞正法真仙,而是這真仙的氣息,與這真仙完全就是兩碼事!
真仙氣息雖然可以蘊育真仙血脈,但這地煞正法真仙的氣息,所蘊育出來的真仙血脈,通常會斷絕一名修士的潛力。
簡而言之,就是這一類真仙氣息所蘊育的真仙血脈,下限不低,輕易可成為一方強者,但上限卻很低。
十年成為一方強者,然后到死都不得寸進。
而這天罡正法真仙的氣息,所蘊育出來的真仙血脈,也只是比地煞正法真仙的氣息,所蘊育出來的上限再高點罷了。
唯有天司真仙的氣息,所蘊育出來的真仙血脈,才有充足的后繼之力。
“那這后生在飛升之后,大概率是要心態失衡了…”辜正一輕笑道,因為他的看法,與太史無咎的差不多。
“這般的人,哪年少了,多他一個也不多。”太史無咎也笑了起來。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真打算在事成之后,引渡譚書常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