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敢這么喊的,又或者是會這般堂而皇之以勢壓人的,不是傻子,就是大有來歷,這才能將這等聽起來無理之事,認為是天地正理一般。
而這喊話的凌霜天,正是后者。
徒劍山這樣的頂級仙門,即使自己不弄,每一代年輕弟子,都會被一些逢迎之輩,弄出個諸如“十大少劍仙”、“徒劍西峰五杰”之類的名號。
更何況徒劍山自己會弄。
這一個名頭就叫做少英修士,以二十年為一代,羅列這一代里的杰出弟子。而能夠獲得此名頭的弟子,不僅可直接名傳天下,更可獲得更上一層樓的修煉資源。
那因作奸犯科,不得已化名施常空的楚劍修,就曾是上一代徒劍山少英修士中的一員。
而這一位凌霜天,正是徒劍山這一代的少英修士!
除了這凌霜天,還有四人,分別是李霜河、傲霜意、李英人、許英乘。因為這五人的名字都各有相似之處,是以有好事之人將他們稱之為——三霜二英。
所以,凌霜天說他可代師門做主這一句話,還真沒有瞎說。
就是在以往,因為這般而被凌霜天放了的人,之后要不了多久,不是死在與人斗法之中,就是被仇家找上門,給直接殺了。
而在那大喝聲落下后沒一會兒,就有兩道急促的劍光飛來,落在了附近不遠處。
劍光微微散開些許,露出兩人身影。
一個是一少年,唇紅齒白,面色略微圓潤,看起來有些富貴感。而另一個,則是一少女,姿色上乘,雖略有些不如那位珞珈山的小少主,但也是年輕一代中的絕色美人。
這少年,便是凌霜天,只見其一臉傲色,環顧四周掃了一眼,便很快將目光集中在譚書常身上。
他其實早就看到了譚書常手里的九竅武魔右臂,他掃視一眼四周,只是想確定一下,這附近有沒有煩人的天劍府弟子。
因為有個叫劍公子的孫子,特別愛多管閑事。
明明都已經是壯年輩的修士,卻偏偏還會跟他一個少青輩的人計較,如果計較也就罷了,但每次只要劍公子一出現,他明明已經做對的事情,就會變成做錯的!
這就顯得他像個惡人一樣!
眼下,確定了那劍公子不在這里后,凌霜天當即就沖著譚書常微微揚了揚下巴:“交出來吧,我可饒你一切罪過,讓你免受皮肉之苦!”
而凌霜天這話落下,周遭修士,尤其那金乘,都一個個臉色劇變。
你他媽想死別帶上我!
你兩鼻孔朝天下山的是不是啊?
當即,金乘沒有猶豫,立馬說道:“譚道友,我想起來我家夫人要我早點回去納妾來著,如果譚道友有閑暇,可來我戩峽派走走。”
說完這句話,金乘沒有猶豫,當即引來一片煙霧,身影混入其中,便是飄然而去。
雖然這等以煙霧趕路的方法,較為下乘,但再怎么說也比拘拿煞氣高一個級別,所以以此法趕路的修士,也是大有人在。
畢竟,能用此法趕路的,在散修中都可以視之為混得不錯的了。
就相當于一個沒背景的平民百姓,混上了一個縣衙小吏的編制身份。
不過,金乘沒有成功離去。
因為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一名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身邊掛著一個酒水葫蘆,以至于滿身酒氣,整個人也有些不修邊幅,看起來像是放蕩不羈。
“金乘是吧,你說你突然走什么,你又沒得罪我小師弟。”這男子瞇著眼,像是醉醺醺,但又像是輕蔑的說道。
而隨著他開口,一縷劍氣直接將金乘從煙霧中劈了出來。
“飛玉劍莫君昊?”金乘臉色有些發白,畢竟差點挨上一劍,他看著這男子,卻是認出了這人是誰。
徒劍山上一代的少英修士,原本也是一位風云人物,但隨著至交好友楚劍修被其師趙懷集“擊斃”,這位便一蹶不振了。
按理來說,擁有徒劍山一代少英修士的資源,他眼下的修行功力,至少應該有一個甲子。
畢竟能成少英修士,定然是在人劍合一這個劍道境界浸淫已久,沒有自身限制,只要修煉資源充足,修行功力提升可以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可眼下,看其斬出金乘的那一縷劍氣,其所擁有的修行功力,才不過四十年的樣子。
“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我這個名號,不過這也是我最不想提起的名號,因為這讓我想起了一位已經故去多年的至交好友,所以你自斷一臂吧,我便不與伱計較了。”莫君昊淡淡的說道,其神情冷漠,目光冰冷。
金乘聽聞這話,臉色頓時變了數變,這徒劍山蠻橫霸道,他早有所耳聞,但今日所見,才發現這幫徒劍山弟子的霸道程度,已經到了他無法想象的地步。
但金乘自知自己不過是戩峽派的一個贅婿,而戩峽派也不會為他這樣的上門女婿出頭,畢竟他夫人在戩峽派也只是一個尋常弟子。
于是,他心嘆口氣,只好自斷了一臂。
隨著手臂斷裂,金乘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無比。
不過,在看到金乘真的自斷一臂后,莫君昊卻是露出了一臉大驚失色的神情,并夸張的叫道:“哎呀呀,你怎么真的斷了自己一臂?我和你開玩笑的啊?我徒劍山可是名門正派,你這么做簡直是要污了我徒劍山的名頭啊!”
金乘聞言,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卻是被氣到了極點。
但是,他還不敢發火。
“怎么?你這不說話,是啞巴了,還是所打的主意,就是以此來污我徒劍山的名頭呢?”莫君昊說著神情便又是一冷,其看著金乘,眼底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他最喜歡的,就是看這種螻蟻徒勞掙扎的模樣。
“有勞莫師兄先將此人給看住,我看他與此人熟絡,沒準是一個魔道中人!”凌霜天這時開口說道,他神情有些不善。
畢竟他出面在要九竅武魔的右臂,這人就這樣離去是幾個意思?
而聽到凌霜天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金乘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格外諷刺。魔道中人,簡直就是一個萬金油的罪名。
不由地,金乘就想起了一件他曾經剛好遇到的事情。
子玄朝中有個譚姓大家族被滅時,一句我懷疑你勾結譚家,就可以將對方斬盡殺絕,且朝廷不會為此事多追究。
這個世界,果然不是黑白分明的。
金乘感慨萬分,然后他就發現自己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血色劍氣。
這一道血色劍氣依附在被他自斷的那一臂上。
這時,從這血色劍氣中突然涌現力量,將他這一臂給抬了起來,然后便朝著那莫君昊一劍斬去。
刺啦!
就好像是在切豆腐,這一位令金乘惶恐不已,完全不敢反抗的徒劍山弟子,就連一聲慘叫也無的一分為二了。
不過,這是因為這一道血色劍氣太快了。
那莫君昊很快就反應過來,因為劇烈的疼痛,使得他魂魄都像是被撕裂了。
“啊——”
一聲凄厲的嚎叫這才響起,但因為喉嚨已經豎著分開,所以在其修行功力消散后,那一聲慘叫便戛然而止。
兩片莫君昊掉了下去,連帶著一起落下的,還有一堆原本被他藏在袖子里的東西。
血色劍氣這時離開了金乘,然后在輕晃兩下后,來到了譚書常身后。
“你竟然敢殺了莫師兄!”
見到這一幕,凌霜天頓時又急又怒,只見他紅著眼眶,怒吼道:“你必須死!誰都救不了你!我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
卻是自他下山以來,莫君昊一直護著他。有好幾次那劍公子想揍他,都是他莫君昊師兄幫他給擋下了。
“先不要急,你是想和你的莫師兄一樣,變成兩片呢?還是和你們徒劍山的一位前輩,叫什么來著,哦,對,乾真子。我當時把這位老前輩分成了八塊,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譚書常也不惱怒,只是語氣平和地如此問道。
并且像是怕凌霜天不會做選擇一樣,他特意描述的非常清楚。
凌霜天的憤怒吼叫聲,戛然而止。
他瞪著兩眼,看著譚書常有些驚疑不定。
而這時,那一直未曾出聲,但同樣一臉傲色的少女,終于開口了:“你是譚書常?”
不過這傲色是剛才的。
因為在說出這話后,這少女已經變成了一臉驚恐,然后還問出了和秋君臨相同的問題:“你怎么還在這奇天閣?”
這少女感覺自己見了鬼。
這位連殺她師門好幾位長老后,不應該躲起來嗎?怎么還大搖大擺的來奇天閣,真以為子玄朝能護住他嗎?
說不好聽一點,子玄朝那位大閣主,也不過是仙門養的狗罷了。
而少女這話音落下,那凌霜天也是開始露出了驚恐之色,他下山之前,聽說門內長老被一個魔頭斬了好幾個,最終只能拼死將那個廢物天命之子送回。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下山,居然也撞到了這個魔頭!
好在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將凌霜天和這少女護在了自己身后,這是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須發皆白,不過肌膚卻有如嬰兒。
這是一位百年修真者。
“老夫枯木,已經有半個甲子不下徒劍山了,不曾想今日心血來潮下山,就遇到了小兄弟這般的絕世奇才!若非有祖師開口定下,不然依老夫所見,小兄弟你才是那位天命之子啊!堪堪弱冠,一身魔功,便已經奪了天地造化!”
這名灰袍老者說道,而他這一開口,便將譚書常的底細,給抖了個七七八八。
在修仙界,一句奪天地造化,可以是恭維話語,但也可以是對一個人實力的標準形容。
不過譚書常沒有什么驚訝表情在臉上,他聞言只是擺了擺手,然后說道:“老前輩這話就說的有點多余了,我都斬了你好些個師侄了,要是實力不行,可辦不到啊!”
“對,對,看我這記性,我是老糊涂了。不過啊,小兄弟,那幾個里面,有三個其實是我的弟子,不是我的師侄…”
灰袍老者說到這里,這天地間便是瞬間一冷。
一種無法想象的寒意,瞬間侵蝕在了在場修士的身上,而在那地面之上,寒意更是凝結成霜,白白的落了一大片。
“小兄弟,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你可懂?甚至就連他們的尸體,我這糟老頭子都沒辦法把他們給帶回去…”灰袍老者繼續說道,這天地間的寒意更勝先前。
雖然沒有雪花落下,但此時此地的寒意,即便是修行功力已經有半個甲子的人,都開始受不了了。
這正是劍主天地的劍道境界!
“老前輩,你弄錯了,你這是白發人送白發人啊…”不過這時,一道聲音幽幽的響起。而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這席卷天地的寒意瞬間消散無蹤。
唯有那遍地的水漬,以及眾多修士身上的水珠,才能證明方才確實有一股可怖但又被控制住殺傷力的寒意在彌漫。
“小兄弟厲害。”灰袍老者枯木沉默了下后,緩緩說道。
“老前輩的劍主天地,也確實可怕,若是能種下劍印,未嘗不可一證。”譚書常也緩緩說道,這話是他隨口說的。
是不是真的,這個時候誰管那么多?
出門在外,不光身份是自己給的,別人的身份也可以是自己給的。
比如,他說這一位枯木老前輩快一證了,難道就不可以這么說嗎?
而在譚書常說完這話后,那灰袍老者不由怔住了,甚至一時間看著譚書常的目光都有些驚疑不定。
一證?
原來他只要能夠種下劍印,就可以再進一步,踏入祖師們的境界了嗎?
這就是自己的前行之路嗎?
一瞬間,枯木好似看到了前行之路。
因此,枯木那原本早已經古井不波的內心深處,此時泛起了波瀾,連帶著的,是三個親傳弟子的死,都開始變得有些不重要了。
畢竟,這弟子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等自己得道長生后再收就是。
于是,這灰袍老者枯木心中的死志散去了,那原本已經達到巔峰的殺意,也隨之退了下去。
原本他是想和譚書常同歸于盡的。
“小兄弟,我想帶走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孫,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枯木說道,既然不想死了,那么就準備順手救走這兩個后輩,免得自己沒借口回山。
“尊老愛幼,乃是我輩應有之德,前輩請便就是。”
枯木點了點頭,然后便抬手拋出了一物。
那是一塊黑色的石質片狀物,半個嬰兒手掌大小。從形狀上來看,這東西看起來像是一顆頭顱的一部分組成。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只見枯木捋了捋他那白色長須后,沉聲說道:“這是九竅武魔頭部的一部分,便算是我還你這個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