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書常修行五年,十月,二十六。
今日遇自寶山天土寺前來的高僧,與之辯法,高僧欲渡我,我亦欲渡高僧,然高僧不信,我只好施法。
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五蘊,色、受、想、行、識,即身體、感觀、想法、行動、念頭,此五種為一個人的全部,當這一切皆空,人也就沒了。
而這苦厄…人都沒了,又哪來的苦厄呢?
是以,我渡高僧很成功。
吹干了手中紙張上的筆墨,譚書常將其卷了卷,然后收入袖中。而在他的腳邊,是一個彎彎卷卷,滿是褶皺的紙人。
紙人為僧人模樣,穿金戴玉,看起來很是富貴。
這自然是先前那個僧人紙人。
它與譚書常辯法,略遜一籌,于是就五蘊皆空了。
而這一個僧人紙人,也已經是楮生鬼天道在蛇欲境力量的極限。
畢竟這蛇欲境內的楮生鬼天道力量,僅僅只是曾經這里出現了一個紙鬼,受到了那楮生鬼天道的青睞而已。
在那個紙鬼被滅了后,這源自楮生鬼天道的力量,卻是沒有消散,一直留在了這里。
雖然因為本身力量品級足夠高,吸引了一些厲鬼的信仰崇拜,但如果沒有譚書常的推波助瀾,像如那紙人僧人般被召喚而來的場景,是斷然不會出現的。
畢竟,能溝通到其本身鬼天道存在的力量,蛇欲境內只有那腐爛鬼天道的力量。
但也因此,這一個紙人僧人,并沒有給譚書常留下什么。
他以往煉化這等鬼物,可都是能看到些許記憶畫面的,甚至能把對方的拿手本事給直接占為己有。
不過,就在譚書常準備讓法則之身走一趟時,他腳邊的這個紙人僧人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個文字虛影來。
很快的,文字虛影凝實。
出現在譚書常視野中的,是一篇名為《楮先生曰:拆骨裹紙,傀儡兩生》的鬼道法。
楮生,也可以作楮先生,兩者都可以用來指代紙張。
這讓譚書常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因為這分明是鬼天道的力量降臨了!
可按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三域的屏障之力還在。但轉念一想,這一次這個詭異游戲跑陰冥之地的幽魂主城去了,那么沒準就能讓鬼天道以此為跳板降臨。
而就在譚書常思索之際,又看到那最底下還有一行文字在由虛凝實。
譚書常仔細看去,只見這行文字顯示到:五蘊皆空,妙哉妙哉!可入大乘經典,故賜法一篇。
“…”譚書常頓時沉默。
然后他將剛收起來的日記拿出,卻見上面沒有絲毫異常,看來應該是那楮生鬼天道“看”到了這篇日記,接著就給了這么一個賞賜。
“鬼天道是這樣子的嗎?”
看著自己這篇日記,譚書常罕見地有了那么一點點自我懷疑,他寫的日記,是不是有一點不太對勁?
不過下一秒,這一點自我懷疑就被譚書常給按下去了。
他沒錯。
如果有錯,那錯的一定是這個世界。
然后,譚書常沒有修煉這個《楮先生曰:拆骨裹紙,傀儡兩生》的鬼道法,而是將此參悟了一遍后,借鑒此法,將自己的血影分身變化了一番。
他并不需要分身法門。
之所以找這楮生鬼天道的力量,只不過想奪取此類鬼物的手段,來以此偽裝好自己的血影分身。
畢竟,他的血影分身只是血影。
雖有變化之能,但并非是千變萬化,而是能化作其他生靈的大概形態,并且惟妙惟俏。比如,變化成真龍的模樣,那么在變成一頭血色龍影后,還能自帶幾分真龍威勢。
譚書常找來筆墨,作畫一幅后,將這幅畫往自己的血影分身上一落。一瞬間,只是血色人影模樣的血影分身,就變成了一個花甲老者,一副像是剛能領退休金的樣子。
然后,在感應到有新的副本生成后,譚書常這一道血影分身就代表原本要參戰的陰神,走入了這個副本內。
此時的苦佛境內,有一陰神原本無奈要應了召喚而去,但突然發現召喚中斷了,欣喜之余,也不免感到困惑,于是去找地滅王請教。
“無妨,你且安心就是。”地滅王擁有苦佛境的權限,自然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祂也沒解釋說是因為瑯守王,只是這樣簡單安撫了一番。
畢竟,涉及到了貪婪法則之事,不宜過多聲張。
從始至終,地滅王都沒有考慮過是因為其他,完全覺得譚書常要去那一片“人鬼共用一身”的天地,是為了以貪欲供奉貪婪法則。
但事實上,自從譚書常不加掩飾對其他兩域法則的垂涎后,貪婪法則就沒有索取過半分貪欲供奉。
與此同時,譚書常也算是進入了久違的副本。
而這一進入副本中,他就發現眼下這副本,和以往大為不同了。以往的副本,雖然都是玩家和厲鬼的套路對抗模式,但各方面的細節處理,也都非常好。
可眼下這一個副本,就顯得粗糙無比,其中很多地方在譚書常看來,甚至都無法形成邏輯。
比如,他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正常情況下,十字路口的四個方向,應該是都暢通的吧?這里就不,這里的這個十字路口,兩個方向是裝樣子的。
一個方向是走過去后,就會回到原來的位置。另一個方向是實質化的漆黑一片,走過去就跟撞了墻一樣。
然后,再看了一眼這個副本后,到處像是小兒用橡皮泥捏出來的各種城市建筑物,譚書常哪里還不明白,這等副本存在的意義,就是讓詭異游戲世界中的陰神厲鬼,去和這一片天地中的“人鬼”進行廝殺博弈。
所以,與廝殺博弈沒啥太大關系的劇情,就直接被丟到了一邊。
“好生敷衍…”
感受到血影分身傳遞過來的消息,譚書常只覺得這個詭異游戲世界又像是個活的了,畢竟只有活的才會這么懶。
死的不可能這么懶!
而這會兒的感嘆功夫,副本里的血影分身,也遇到了那片“人鬼共用一身”天地中的強者。
那是一個神情冰冷的年輕男子,和一個模樣嬌媚的少女。
在雙方相遇的那一刻,那個年輕男子就用冰冷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譚書常的這一道血影分身。而那模樣嬌媚的少女,似乎是還沒經歷過詭異游戲的副本,所以這會兒一副左右打量,很是好奇的樣子。
“老爺爺,你也是被這個詭異游戲,邀請進來的嗎?”這個少女主動問道。
“我啊?算是吧!你們也是嗎?”譚書常回應之余,也順便問點話。
“連老爺爺這么大的年紀,這個詭異游戲也邀請,這個詭異游戲也真是太不講究了!”嬌媚少女頓時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為譚書常打抱不平。
“是挺不講究的,欺負我這個老頭子一把年紀。”譚書常這道血影分身,此時也是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而聽到譚書常的血影分身這一番話,那原本將目光死死鎖定譚書常的年輕男子,也隨之將其目光挪開。之前他是不確定,眼前這個老者是否就是那傳說中的副本鬼神,但現在可以確定了,畢竟副本鬼神沒有這么嘴碎的,通常都是上來就動手,并且還不會遮掩自身。
這也是初遇之時,年輕男子那般謹慎的原因。
“那老爺爺你與我們兩個走一起吧,我們都能很好的控制住自身變化,而老爺爺你能活這么久,也應該能很好控制自己。”這時,那嬌媚少女這樣說道。
“那就多謝了。”譚書常道了一聲謝,便算是加入了這一個隊伍。
不過這樣一來,沒有陰神厲鬼出現不合適,所以譚書常便又將自己的一道血影分身,放入了這個副本當中。
這一道血影分身沒有用上借鑒自楮生鬼天道的力量,所以只是一個簡單血色人形。
很快的,血色人形就與那年輕男子、嬌媚少女撞上了,那年輕男子二話不說,直接就沖了過去。其原本看起來只是一個沒有修煉過的凡人,但當他出手之時,卻有類似陰神空間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身體各個部位。
因此,使得這個年輕男子短時間內具備了和血色人形抗衡的實力。
這一幕,無疑是讓譚書常有些驚訝。
難怪地滅王和見黑王,都一致認為,這一次詭異游戲世界所到達的地方,是一片“人鬼共用一身”的天地。
這一個說法,還真是無比合理!
因為這個年輕男子的一身實力,全都來自他體內的陰神!不知是微妙,還是奇妙,那個陰神的力量全都處于沉寂狀態,所以這個年輕男子才可以隨意調動其法域力量。
不過,力量不屬于自己,是很難真正對抗血影分身的,所以那個年輕男子很快就落入了下風。而那個嬌媚少女見狀,也趕忙出手。
她也調動了體內厲鬼的力量。
這個少女體內的鬼物,只是厲鬼,而不是陰神。
因此,這少女也就完全不是對手。
這會兒,譚書常已經將兩人的力量看透了,于是他也有樣學樣的出手了。而他這一出手,自然是石破天驚,直接就把那血影分身給“趕跑”了。
這一個副本直接結束,而在這一瞬間,披上了畫的血影分身,跟著那年輕男子和嬌媚少女一道跑了出去。
一來到這邊,譚書常就確定,那不是自己所猜測的幽魂主城“止戈”。
因為他看到了掛在城門上的牌匾。
犁余。
但這并不意味著,那陰冥之地不只一座幽魂主城的城池,因為譚書常也不確定,這里到底是不是陰冥之地,畢竟他沒死過。
而此時,譚書常的這一道血影分身,已經很好的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幕降臨,這座犁余城池內,滿大街都是活人。
至少譚書常以這血影分身看去,完全分辨不出藏在這些活人體內的陰神厲鬼。也難怪一開始的時候,詭異游戲都會邀請錯玩家。
原本正常的副本適應期,也變成了玩家與適應期的厲鬼“教練”互毆。
詭異游戲的適應期,是不會令玩家出現損傷的,只會循序漸進地培養玩家的膽量,和面對厲鬼時的應變能力。所以這也是為什么,縱使副本中全是厲鬼,也能有玩家一路進階到乙級。
這個詭異游戲,并不是既要馬兒跑得快,又不讓馬兒吃得飽,吃得好。
譚書常的這道血影分身,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看著周邊的人,像是正常的活人那樣,下班的下班,逛街的逛街,玩鬧的玩鬧,一時間心中不免驚嘆。
而這一路走下來,譚書常也有了發現,那就是這些能上街的活人,似乎都不記得白天時的自己。
不能說不記得,只能說沒有陰神厲鬼那一部分記憶。
但這些活人也不是害怕鬼物的那一批,因為在這些活人的潛意識里,都沒有附近有鬼這個概念,這是譚書常聽一對早戀的小情侶對話,從中分析出來的。
這種記憶切分一般,也難怪有些發現了鬼的此地活人,會因此開始變得惶恐。
畢竟,要是發現自己所在的世界,除了自己外,外面的人,都是白天是鬼,晚上做人的模樣,無論是誰,都會難免有些恐慌。
這時,正走著的譚書常,忽然發現了一個神情異樣的女孩。
這個女孩瞧著年歲不大,此時她看著街道上的一切,神情極度不自然,眼中更滿是驚疑不定之色。見到這一幕,譚書常就確定了,這個女孩的記憶切分,出現了一點問題。
譚書常沒有過去,因為這個女孩無論再怎么恐懼,等到了白天,她還是會現出原形的。
她與這犁余城池內的其他居民,并無半分區別。
譚書常的這一道血影分身,繼續前行,他這是在測量這邊的時間流速。畢竟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其他方面的東西,都不過是順帶的罷了。
“時間方面,確實是快了一點,但差異不算太大…”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的譚書常,不免心底有些惋惜。
因為他在這里感悟“二十四季”一個甲子,甲五界那邊得過去五十五年的樣子。
然后,譚書常便琢磨著,是讓此血影分身找個地方自我封印,還是自我消散。不過這個時候,他又遇到了那個女孩。
此時已經是這邊的白天。
一輪紫色的烈日懸空,地面溫度至少四十五,而如此炎熱的環境下,卻是滿大街的厲鬼。
這些厲鬼行走之處,不斷有灰暗氣息散落,亦或者上涌。
因此,這樣的情形下,一個活人女孩的身影,就顯得格外格格不入了。
這個女孩雖然躲了起來,但還是被那些厲鬼給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