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書常修行四年,十二月,十二。
時間只是剛過凌晨,但還是忍不住提筆寫上幾句。以前我曾見修行之士,到了一定程度后,便立即安于享樂,爭奪權利,除了有些許修為在身外,完全算不得一位修行之士。
甚至準確點來說,其身上那一份也不該稱之為修為,而是力量。
因此,我曾多次不屑唾棄之。
但眼下,我卻開始有些明白了。這修行果真艱難,每一步提升,都要付出無法想象的努力。
我的修行功力止步七百多年,短時間內看來是提升不上去了。
可嘆!可嘆!
也不知我能否有那萬年修行功力的一天?
寫好了日記,譚書常沒有收起記事法器,而是將其擺在了一邊,細細思量。
因為他想到了一種燈下黑的猜測。
他的日記突然被傳出去一篇,或許是這件記事法器的緣故。這件通靈法器沒準在煉好之初,就被人給動了手腳。
“也是,通靈法器如此難得,以奇天閣一位閣士的家底,又如何能剛好煉制出來?如果得了他人的幫助,加入更多的天材地寶,那么就可以了…”
想明白這一點,那么接下來只需要沿著對方找誰煉制,又在哪里煉制的,便能輕易弄清楚,是誰在這件通靈法器上動了手腳。
而這一位動手腳的,即使不是罪魁禍首,也基本上與他的第一卷日記、第二卷日記,以及那一篇日記的“離奇消失后流傳出去”有關。
不過,譚書常不準備這么做。
因為日記流傳出去,對現在的他來說,無疑是有巨大好處。
雖然譚書常不清楚這具體的好處是什么,也就是凝聚天命之力后能帶來什么好的變化,但想來能讓一位三證飛升者都大為驚嘆的,這一份好處定然是不可能小了。
“天命之子…是可以把我也變成天命之子嗎?”
譚書常隨意猜測了一會兒,就開始琢磨起,如何將這記事法器里的日記,全都給流傳出去。
首先他不能自己去傳,因為他沒有自己的勢力,當初那一篇收益日記,都還是靠了秋君臨才能廣為流傳。
而他自己刻意去做一件事,難免有人要趁機動手腳。
他之前的日記,都能順利流傳,想來應該是流傳出去的人,足夠某一些人忌憚。此外,也是對方看不到流傳出去日記,能幫他獲得什么樣的好處。
再者即使能看到,也會因為不是他主動,所以也不會阻止。
這個就叫做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譚書常想維持住這個“無心柳成蔭”的模式。
“不好辦啊!”
煉器只是才入門的譚書常,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制造出來的法器破綻,是否足夠自然,能夠瞞過對方。
畢竟,他寫了那么多篇日記,對方才傳出一篇,可見對方不是不想全都傳出去,而是辦不到。
“我自己制造不出來,那么人為意外呢?”
譚書常心中一動,便將這記事法器直接掛在了腰間。因為如果有什么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攻擊了他這件通靈法器,那么他再主動將這些日記都讓對方看到,對方就不會多想了。
至于如何讓這些日記叫對方看到,譚書常覺得等他修煉到千年功力,就應該能做到了。畢竟,對方雖然找了一位煉器大師煉制,但再怎么近乎于道的技藝,也還只是技藝。而他這千年功力所能提升的,可不僅僅只是力量。
然后,譚書常走出了蛇欲殿。
這是一座非常簡陋的大殿,因為沒有門,也沒有多余的空間,進去后入目所見,便是整個蛇欲殿了。
這是貪婪法則的核心,倒是剛好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意味來。
而譚書常一走出這蛇欲殿,就看到了在這大殿四周游蕩的一道幽魂。這道幽魂正是戴還真死后所化。
此時,這道幽魂正在這蛇欲殿附近游走個不停,并且對一切都很好奇,不時碰碰摸摸,亦或者咬一口。
見到這一幕,譚書常不禁微微點頭。
都變成鬼了,自然不可能沒有影響。而眼下如此活躍的表現,無疑是表明這道幽魂正向著厲鬼進階,屬于好的一面。
因為其生前的記憶,此時在悄悄恢復中。
等到其成為頂級厲鬼,之前的生前之事,就大概是能全部想起來了。
不過,記憶恢復歸恢復,到了那個時候,這戴還真也必然是和其生前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八分人性,兩分鬼性。
“可惜,這借助詭異游戲養厲鬼的方法雖然確實可行,但要消耗的力量,卻是從我這位‘王’身上支出…”
譚書常微微搖頭,他曾經打過自己圈養厲鬼的主意,而現在自然是只能選擇放棄了。
他可不像地滅王與見黑王那般,自身力量那么富足。
然后,譚書常直接化作了不死鮮血形,而隨著不死鮮血形出現的,還有漫天的“血神”。這些“血神”不具備穿梭虛空的能力,但可以聚散由心、虛實轉換、變換形體。
一時間,整個蛇欲境的黑色天空中,無端被大量血色所遮擋。原本血色是無法在這種黑暗環境下出現的,但這血色的特殊,卻使得連這代表極致貪婪的黑洞天幕,都只能為其讓步。
有陰神的法域動了,這位是言死陰神,算是譚書常的半個熟人。
之所以說一半,是因為譚書常和這位陰神的一個分身很熟悉,那個分身成為了抬起蓮臺的力量源泉,也算是成了譚書常的一部分。
“瑯守王,你這是做什么,我可從未與你為敵!”言死陰神現身,只見蛇欲的極致黑暗下,一個嬌小身影自一片云霧中探出,其長發雪白,雙眼重瞳,面目有些微微發黑,此時沒什么表情,渾似某個面癱小姑娘。
不過這位言死陰神的雙手很長,比大耳劉還長,不僅過膝,還落到了腳跟處。
此時,這位陰神開口之時,嘴唇未動,但祂的聲音,卻像是滾滾陰雷般,不斷在這片天地間炸響。
因為此地特殊,還形成了大片回音。
這里有大量的石制書籍,有的呈現翻開狀,有的呈現豎立狀,有的則呈現平放狀。而這些書籍的形態都無比巨大,仿佛一座座山峰,頗有幾分高聳入云的感覺。
這是言死陰神的盤據地。
書都是鬼書,其中不僅刻錄厲鬼,也刻錄活人。
而譚書常聽著這連綿不斷的話,只是抱拳一禮,然后用溫和的語氣說道:“陰神誤會了,我來此,只是為了糾正陰神的修行錯誤。”
“我的修行錯誤?什么錯誤?”言死陰神還真信了譚書常這鬼話,畢竟能不和這位瑯守王動手,祂是真不想動手。
連續吞噬了活死陰神和貪尊王的瑯守王,令祂根本生不出半分動手的念頭。
“請陰神與我合為一體。”譚書常說道,他語氣未變,依舊溫和,只是漫天“血神”顯化,朝著這位言死陰神撲殺而去。
“瑯守王!”
言死陰神見到這一幕,當即不再猶豫。
祂全力出手!
一瞬間,譚書常猶如是重溫了自己初入桃花妙境時所遭遇的那一幕般,這周遭環境在瞬間就出現了轉變,只見漫天黑水涌動,使得人口不能開,心不能言。
然后,自那黑水之中,一道嬌小身影緩緩出現。
“言本無罪,心惡作祟!”
這是言死陰神在闡述其陰神空間的存在規則,亦或者說,是在闡述其法域的根本力量。
而隨著這一句話落下,譚書常立馬就受到了影響,他心中惡念浮動,大有凝練其形,然后奪舍譚書常的意思。
不過,原本若至此,譚書常還無可奈何。但隨著這惡念開始對譚書常造成傷害,這惡念就瞬間消散無蹤了。
這是鬼道力量的高度豁免!
然后,譚書常也出手了。
五風十雨!
春分有時!
鑠石流金!
星命乾坤,天玄地黃!
四重截然不同的力量,頓時影響到了這位言死陰神的“言本無罪,心惡作祟”法域,使得其開始支離破碎,無法再展現全部威能。
然后,一只元氣巨型手掌浮現。
魔境大手印!
七百三十六年修行功力鎮壓而下!
而就在譚書常在詭異游戲世界的蛇欲境“閑官忙座”時,這甲五界的一處地方,也開始再度聯系起了界外之地。
自然是那劍廟。
原本,劍廟弟子都有些猶豫,畢竟聯系一次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眼下恰好還在天地變動來臨之際,沒準很快這甲五界的其他人,就能接觸到他們了呢?
而活了幾百年的他們,哪里還不明白,自己早已經被三證飛升的同門給拋棄了。沒準飛升之后的那些同門,早已經把自身視作了與他們幾個不同層次的生靈,所以這些同門回來后,到底還會不會和他們講同門之誼,也是非常難料的一件事情。
長輩一定照顧后輩的傳統美德,會出現一時,但不會出現一世。
而所謂的正魔,其實也只是立場問題。
邪不勝正這一個說法,并非是說邪惡的,一定打不過正義的。而是原本邪惡那一方如果勝利了,那么就會變成正義那一方。
劍廟在三百年前,確實有正道魁首之名,但那根本證明不了什么。
不過最終,幾名劍廟弟子還是決定,再次催動一下劍仙界,與他們的獨孤師叔聯系一下。這第二次催動劍仙界,因為上一次催動所造成的損耗都還沒恢復,所以這才一開始催動,這幾名劍廟弟子的臉色就都開始難看起來。
好在他們催動前,都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連忙從各自的身上,取出一個青綠色的玉瓶。解開瓶口封禁,他們就將瓶中之物盡數倒入口中。
此物猩紅如血,不過沒有血腥味,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這是劍廟在三百年前,獵殺上萬山海獸后,取走山海獸的心頭血煉化而成,可以瞬間恢復一名修行之士全部損耗。
而這一瓶,是他們身上的最后一瓶。
原本此物不算多珍稀,但由于適合煉制的山海獸差不多已經死干凈了,所以連帶此物也珍稀起來。
而隨著將此物飲下,這幾名劍廟弟子瞬間恢復如初。
于是,劍仙界再一次溝通了那一片神秘的界外之地,而這一次,這幾名劍廟弟子都感知到了那片神秘地域的氣息。
一時間,這幾名劍廟弟子都不由露出了陶醉之意。
那明明什么味道都沒有的氣息,此時卻仿佛充滿了一種香甜感!然后下一秒,這幾名劍廟弟子中,修為最為深厚,平素心思也最深,開口閉口將同門、師尊等掛在嘴邊那一位,卻是突然臉色一變。
“老賊…”他雙眼震怒,但卻又驚駭欲絕。而最終,這名弟子卻也只能吐出這兩個字,其神情便逐漸恢復了平靜。
這會兒,另外幾名劍廟弟子都睜開了眼睛,正齊齊看向這一名劍廟弟子。
“這小子果然一直藏著一手。”這名劍廟弟子開口,其說話語氣,卻與原來完全不同,其好似俯瞰天地蒼生的神靈,有著無盡的高高在上感。
但同時又無端有一種陰寒徹骨的感覺,而隨著其聲音響起,此地更是出現了陣陣陰風,就仿佛那陰冥之地的鬼物來了人間。
“只可惜獨孤這廝出了差漏,不然的話,這幾名弟子,卻也剛好為我等傳道。獨孤這廝,終究是沒有踏出最后一步。”其旁邊一名劍廟弟子說道,而且開口,說話語氣也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兒。
除此之外,這位也帶起了一股陰風。
這些陰風所過之地,草木生機瞬間斷絕,其中歹毒之意,分外驚人。
“無妨,不過是傳道之仆,我等歸位后,再點化這幾具尸軀就是。”又有一名劍廟弟子開口,而這位開口,也和前面兩位一般。
這三位,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事實上,不只這三位,此時在場的五位,都有這方面的相似之處。
然后,這五位就走出了劍廟。
他們也不齊頭并進,而是分別去了五個方位。
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時這五人一走出那劍廟,就瞬間失去了那一層透明人的限制。因為風吹過,這會兒帶起了他們身上衣袍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