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關看守所。
被關在這里的,基本都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
因此警官不喊編號。
并且平東縣比較窮,需要自備衣服和被褥。
“董建,余建軍,收拾一下個人物品,半小時后釋放!”
“收到!”x2
董建手里握著市三建,另有眾多獨立的分包公司,家大業大,自然不會留著現有的東西。
甚至想著等會下屬來接,直接到洗浴中心泡一天,去去晦氣。
老余這半年來,只見過幾次律師,聊的內容大多關于官司,尚不知兒子闖了一番大事業。其想到自己還欠了一屁股債,本著能省則省的道理,把被褥和衣服捆扎成了行軍包。
而最近這段時間,哥倆相處的很不錯。
或者說,看守所過于無聊,房間里只有倆人,總得做點什么。
于是董建講建筑,老余講養豬。
互相交流交流心得,一來二去,哥倆倒是把兩個行業吃透了。
然后一個自詡建筑界臥龍,一個被譽為養豬界鳳雛,并建立了深厚感情。
“老余啊,雖然咱們聊了那么多,但我還是建議,你來搞建筑,養豬真沒啥出路。”
“總要再試試。”
“你有關系嗎?你有人支持嗎?你有政策傾斜嗎?啥都沒有,做個屁。”
“…”
“并且你養豬,跟部隊里養豬不一樣。
部隊里養豬是內部消化,無需承擔風險。
你養豬就不一樣了,一旦遇到病害,甚至遇到經濟危機…
幸虧你上次賣的早,買了磚窯,否則趕上亞太經濟危機,豬肉大降價,你還不得血本無歸?”
老余收拾個人物品的動作微微一頓,沒說話。
董建點支煙,“你看我這行,改開之后,經濟上行,各行各業蓬勃發展,各地區也都有了資金,以后修的路,造的橋,我跟你說,咱們數都數不清。
我手里有市三建,等吞了市二建,泰市路橋行業就是咱的天下。
然后我爹也該升了,到了省里,咱更不愁項目,甚至有可能改組成國字號的十幾建,又或者鐵什么建。
多有前途?
再就是,人們兜里的錢越來越多,但許多地方都不分房了,聽說以后官企和普通公務,也不再提供住房。
咱們拿著修路造橋的利潤,趁機跑馬圈地,囤積地皮,多搞幾處房地產開發,到時候肯定大賺特賺。
如果我爹給力,說不定還能讓咱成為國內數得著的超級開發商。
不怕告訴你,別看咱公司叫市三建,但它姓董,你進來,還可以掛上伱的姓,你兒子、你孫子,今后混的再差,最起碼也能子承父業。
如果運氣好,那可就混成了領導。”
董建之所以跟老余說這些,不是看重老余。
而是…
我這么牛比,不顯擺顯擺,別人怎么知道我牛比?
如果別人不知道我牛比,那我豈不是白牛比了?
“老余,光是聊天,你可能難以理解我這些話。這么說吧,咱男人若想硬氣,不光要有錢,還要有勢,啥叫勢?等會出去我讓你瞧瞧。”
董建說完,給外面的下屬打個電話。
我要排場!
我要讓平東縣的父老鄉親,知道我出來了。
我要讓同行知道,我沒罪。
上午十點。
鎮西關看守所大門口。
一輛寶馬740,在兩輛帕薩特、三輛豐田、四輛大切諾基的前后簇擁下,緩緩停靠在路邊。
沒辦法,大路中間停了一輛66666牌照的虎頭奔。
并且還是加寬、加長,體型以往見過的更大。
尤其虎頭奔的前后,還有三輛桑塔納。
四周站著七八個裹著軍用棉大衣,頭戴火車頭帽,臂膀比大腿粗的魁梧壯漢。
若非東方人面孔,市三建的管理層甚至以為遇到了毛子正規軍。
“經理,我們?”
“等他們走了。”
市三建的經理,看到66666牌照,瞬間就知道十里營的菜販頭子來了。
念及自家老大因為菜販子的流言蜚語被關進來,其肯定不會跟十里營打招呼。
當然,也不會表現出多么敵視。
因為十里營人太兇殘了。
就像縣支行行長劉大年,直接被投奔十里營的業務主管,用卡車撞進河里,等撈上來一看,劉大年沒啥事,再丟冰窟窿里泡一陣…
更何況,風吹十里營,吹走了十七八個大哥。
另一邊。
AMG虎頭奔前方。
余媽跟家政張老師站在一起,疑神疑鬼的瞅著自家兒子。
“三元,這車真是咱家的?”
“不是咱家的,是我的。”
余媽微微一呆,啞然失笑,“這么小就知道護食了”,說著,順便暗中打量一眼壯漢們,“他們是?”
“我認的哥哥,家里還有一百多個。”
余媽沉默片刻,擔憂道,“三元啊,咱家清清白白,你可不能學壞,跟人打架。”
“放心吧媽,我有偉大理想,不會學壞,更不會打架,都是哥哥們幫我出頭。”
“…”
就在這時。
銹跡斑斑的看守所大門被推開。
一個令余陽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面孔,吊兒郎當的走出來。
“小的們,鞭炮放起來!”
可惜,市三建鋪在地上的鞭炮和禮花,早就被二哥挪到自家這邊。
董建尚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示意并排出來的老余。
“十里營那么遠,要不要我派輛車送你回去?”
話未說完,余媽已經走到老余身邊,“當家的,咋瘦這么多啊,這半年可苦了你了。”
“沒事沒事。”
“走走,咱先回家。”
余媽不由分說的拉著老余鉆進虎頭奔。
被丟在原地的董建,呆愣愣的目送老余關上車門。
直到66666牌照的超大號虎頭奔,跟著三輛桑塔納消失在路口拐角處,其剛才回過神。
市三建的經理,連忙上前,“老大?”
董建點支煙,“別說話,讓我消化消化。”
“剛剛的車隊,是十里營菜販頭子的。”
“余陽?”
“對!”
“他媽的,怪不得…好你個余建軍,我誠心結交,問余陽是不是你兒子,你說你兒子在上學,這特么是在上學?!”
董建并不慫菜販子,哪怕知道十里營剿匪,同樣不怕。
因為他手里的施工隊,加上各級分包商的勞力,起碼能湊一千人,并且還可以套上官方身份。
菜販子拿什么跟他打?
如果菜販子敢報復,他甚至能讓對方體驗體驗鎮西關看守所。
不,是讓對方進泰市監獄,踩縫紉機。
“讓人去摸摸底,盡快把造謠高速翻車這口氣出了…還有余建軍詐我這口惡氣!”
“好的老大!”
十里營的車隊,并未立刻返程。
眾人先找了個理發店,然后又把老余送進澡堂。
等褪去全身晦氣,換上新裝,以前的被褥衣物也丟給了路口要飯的。
返程的路上。
老余聽著余媽的嘮叨,終于消化了兒子成為暴發戶的事實。
余陽遞根煙過去,“貸款全都還清了,你也別想著養豬東山再起,以后給我在停車場看大門。”
老余雖然想做一番大事業,但那是為了讓全家過得更好。
現如今兒子成了暴發戶,他確實沒了努力的必要。
當即欣然應允,“好!”
余陽滿意的點點頭,拆開一盒新的摩托羅拉手機,又拿出一個手機套,“號辦好了,月租公司統一交,你盡管用。”
“我看大門,哪用得著手機?”
“停車場很重要,里面有咱們的貨,人家的車,萬一遇到油耗子、偷輪子,咱們損失肯定不會小,有部手機方便緊急聯絡。”
老余點點頭,把手機皮套穿在皮帶上,再把新手機放進去,“還挺合適。”
余陽順手拿出一個嶄新的保溫杯,“枸杞自己買。”
“???”
接著又遞過去一把車鑰匙,“后面那輛24680牌照的桑塔納,你拿去開,等賺了錢,咱再換個好的。”
老余接下車鑰匙,表情木木的。
余陽拍拍其的肩膀,欣慰中帶著三分慈祥七分酸爽。
坐在副駕駛的余媽看懂了,“去年你爸給你買小霸王學習機,跟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老余也懂了,“你這是把我當兒子養?”
“哪有,我肯定不會催你娶媳婦。”
余媽笑著抬手虛打,“哪有你這么跟父母開玩笑的。”
說完,“你那天來縣城見的閨女,我們后來又見了幾次面。”
“我那個老同桌,陳曦啊?”
“對!”
“其實她姓劉,后來計劃啥生育,加上干部只能生一個孩子,而她爺爺奶奶又想要個孫子延續香火,就讓她隨了媽姓,掛在一個遠房的傻舅舅戶口上。”
“那她豈不過得很苦?”
“怎么可能,人家母親在醫院做護士長,父親在科技局上班,也就是跟戶籍科一樣閑的地方,只是待遇卻很好,而她父母總感覺虧待了這個小棉襖,便各種物資補償,錢管夠,要啥有啥。”
“跟咱倒也門當戶對。”
余陽微微一呆,連忙擺手,“不行,她考完博士,再拿到編制都三十老幾了,我怎么可能等那么久。”
“你怎么知道人家要考博士?”
“她親口告訴我的,這是她的夢想。”
“你的夢想呢?”
“Make China great ag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