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城以北的山野之中,倏忽反射出一道光亮,若是有那神龕或是神座細看去,才能在這遁走的光亮之中看出人來。
嘿,那是無笑道長的禿頭正在反著光!
赤狐山脈上空正在發生著大廝殺,因而他也不敢太冒險,奔走飛行在這云端之上,只能這么貼地飛行。
希望快些找到自家公子的蹤跡。
可倏忽間,就當他轉過一個山巒之際,卻忽地有著一鐵鍋砸了過來。
“咚——”
鐵鍋撞上了這反光的禿頭,聲音清脆至極。
無笑道長也是直愣愣的就停了下來,落在地面,腦海之中猶在回蕩著這聲清脆的聲響。
他還在想著,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鐵鍋,才能將他這堂堂神龕,砸成這副模樣。
可腦中的念頭越來越淡,眼中的清澈也是愈發稀少。
他混沌了,迷茫了,雙目之中再沒了神采。
直至這時,一旁的樹梢之中才跳下一個身影來,赫然是那身穿麻衣的鬼神教三掌教——麻芝。
他落地之后,先是看了看手中的那口生銹的老鐵鍋,有些心疼,拿起來哈了口氣,又輕輕擦拭了一番。
這才再度吐出一口氣。
只是相比較于先前,這口氣就多了一絲金色的光澤,這氣落在老鐵鍋上。
鐵鍋頓時變成了一口老鐵劍,他將這鐵劍往旁邊的樹上一插,鐵劍就多了一柄由松木樹皮制成的劍鞘。
鐵劍帶著劍鞘被他背在了身后,他這才看著面前宛如行尸一般的無笑道長。
他伸出右手食指,摁在了無笑道長的眉心,輕聲道:“我是你的至交好友,走陰劍客——芝麻!”
無笑面無表情,聲音也不帶絲毫語氣的重復道:“你是我的至交好友,走陰劍客——芝麻。”
“你與我半路相逢。”
“我與你半路相逢。”
“我要前往國都余陽城。”
“你要去往國都余陽城。”
半晌,麻芝松手,無笑眼中的混沌頓時消失,目光再度清澈,他看清眼前這人的模樣后,大喜道:“芝麻,你怎么也在這!”
麻芝輕撫背后長劍,微笑道:“你我何處不相逢。”
小草反應過來,剛還站在柳白肩頭的他,一骨碌就是趴到了身后。
柳白則是看著眼前的這來模樣有些相似的神龕,估摸著是兩兄弟。
“起先在整個云州,我都只是見到了一個神龕。”
“現在只是在這赤狐山脈,我就見到了不下十個神龕,看來果然還是得出來才能見到世面。”
柳白自顧說著,對面兩人相視一眼,身形閃爍各自出現在他左右兩邊。
“事先說明一二,你我無冤無仇,殺你全是因為家族需要。”
“你可以稱呼我為白大,對面是我弟,名為白二。”
柳白左手邊的這走陰人說完,身形倏忽點火。
“還挺講究。”
柳白見之點火,身后則是走出一人,一樣白袍罩身,雙目緊閉,“但是什么時候…無故殺人也能如此講究了?”
“大哥,多說無益,速速殺了便是。”白二只是剛一點火,便是伸手朝著柳白一指。
一枚視之不見的氣劍便是穿刺過來。
柳白本體身形瞬間炸開化作黑火,在原地留下一盞的同時,撲向了剛剛出手的白二。
白家兄弟見狀,齊齊眼前一亮。
果真是那熟悉的黑火,果真是那黑木的傳承人!
既然如此,那就當殺無妨了。
白家兄弟齊齊點火,各自雙手鋪前,雖沒將神龕喚出,但是在兩人中間,卻是凝聚出了一道氣機大網。
這一剎那,竟是將柳白化作的野火都困在其間。
小草見狀連忙在柳白腦海之中說道:“公子,這是白家擅長的運炁之術,速速解開,否則會被越困越緊!”
胡家擅長的是趕尸之術。
白家擅長的便是這運炁之術了,還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萬炁歸身”。
先前跟胡說交手時,他又一直在說柳白是鄧家人,因為柳白會隴州鄧家的“無源火”。
天下九家,各有所長。
二者盡皆化作這純黑的野火后,原先束縛在這曠野之上的“炁陣”瞬間被掀翻。
好似那火燒蛛網一般,席卷了所有。
“大哥,不能拖,得速殺!”
白二怒吼一聲,身后地面震顫,一淡黃木質的神龕便是從這地面緩緩升起抬升,獨屬于神龕的威壓散開。
白大落地,也是單手掐訣。
柳白四周的炁再度被牽引,化作一條虛無的巨蟒朝其纏繞過來。
柳白炸開的命火只得先行將這纏繞過來的巨蟒燒開,可也就是耽擱的這么一會功夫。
一前一后的白大跟白二都喚出了自己的神龕。
二者顏色一般無二,柳白前后張望了眼,也就能感覺出不對勁了。
這兩人的神龕…似是有古怪。
像是搭配上了他們白家的“萬炁歸身”,將這整片曠野之上的炁再度交織聯合到了一塊。
“公子,他們兄弟兩個神龕的神龕木…是同一根!”
關鍵時刻的小草從不讓人失望,“往往這種都是得親兄弟或者親姐妹才能行的,而且一般都有兩人聯手的招式,你得小心哇!”
“知道了。”
柳白本尊與元神所化的命火匯合一處,直朝著離他最近的白二席卷而去,二者就好似兩條黑龍一般,一左一右。
“呵!”
白二眼神之中閃過一絲不屑,身形盤坐的他,雙手各自掐訣放在了膝蓋上邊。
只是這一刻,他的神龕之前便是出現了一龜甲虛影,將其護在其后。
柳白所化野火席卷而來,烏泱泱的一大片直接籠罩了整個神龕。
只是剎那間,“嘭——”地一聲輕響,這龜甲就被野火燒了個通透。
野火燒穿龜甲,已是開始燒著這白二的神龕了。
也就是這一刻,柳白感覺他燒的很慢…以他陰陽合一練就的元神,再度二合一化作的野火。
更別說在領悟野火的第二門野火不盡之后,野火的猛烈程度還再度獲得了提升。
按照他的預估,他野火一出,燒著神龕應當都會很快才對。
可現在這灼燒速度之慢,卻是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呼吸時間過后,竟然都只是將這表面燒焦,在他看來,卻是奇慢無比了。
“公子,你好像不是在燒一座神龕,你是在同時燒他們兄弟兩個的神龕嘞。”
小草看出了什么。
“嗯?”
野火中的柳白感知而去,果真發現那白大的神龕也在變得焦黑。
“這就是他們兄弟二人的手段?”
柳白疑惑之余,對面的白大也是沉聲喊道:“老二。”
“好嘞!”
柳白腳下的白二沉沉的應了聲,隨即他便感覺到了不對,有些心驚的感覺在里邊。
“公子!”
小草急的大聲喊了句。
只是瞬間,神龕之上的大多數野火都化作虛影消失,唯有星星點點的幾盞,還留在這曠野各處。
于是…柳白的身形便是從其中的一盞野火之中走出,抬頭望去。
只見頭頂的神龕之上,竟然通體都在滲出著奇臭無比的黑血。
而且對面白大的神龕之中則是飛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液化作的蝴蝶,也朝著這邊飛了過來。
見著柳白避開,這些血蝶又朝著他撲了過來。
他身形后退,轉瞬也從另一盞野火之中走出,前后不過剎那,沒有絲毫蹤跡可尋。
不僅如此,他又在這六丈之外的另一個地方,留下了數盞野火。
彼此穿梭沒有半刻停頓。
血蝶撲就上來,也只是撞上了柳白的野火,沒有絲毫損傷。
“公子,他們的神龕木有古怪,應該是泡過什么東西的,你撐住,撐過這會功夫,他們就不行了。”
小草再度提醒道。
“嗯。”柳白也看出了這點,行走于這眾多野火之中,對他來說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行為。
沒有絲毫損耗,可對白大跟白二來說,卻不是這樣了。
就跟小草說的那般,每多撐一刻,對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損耗。
“二十年壽命,必斬你!”
白大忽而起身,背后的神龕之中,血色大放光芒,對面的白二同樣如此。
“可!”
柳白見狀就知曉他們要動狠招了,可就當他準備身化野火,也給他們來個狠招之際。
剎那間。
一道璀璨劍光忽地從遠邊的山巒之上橫斬而來,這劍光破開曠野,更是一劍將這白大白二的神龕盡皆攔腰斬斷。
可等柳白反應過來時,才看清,這劍光斬斷的可不只是神龕。
還有這白大白二的腰身。
肉體連帶著他們的元神,齊齊被斬斷。
縱使劍光消失逝去,柳白都能感覺到這四周凌厲的劍氣,這動手之人,絕對是走陰人當中的獨脈,想來是有專門手段修這劍道之人。
如若不然,斷沒有如此實力。
可這是誰?
為何助我?
難不成是娘親的好友?
柳白心思漸起之際,劍光傳來的山巒之上,終于是掠來了兩道長虹,落至柳白身前。
其中一人頭頂反光,自是那無笑道長了。
另一人陌生,身負長劍,想來動手的就是他了。
“以多欺少,還欺負一個小孩兒,那可不是什么好本領。”麻芝雙手環抱胸前冷笑道。
本就被斬的奄奄一息的白大聽到這聲音,錯愕的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向眼前這動手之人。
麻芝也不心驚,只是輕輕跺腳,殘留在這白大跟白二身軀體內的劍氣瞬間炸開,將他倆以及身后的神龕都是炸了個稀碎。
道一句魂飛魄散也不為過了。
無笑道長這才急忙轉身,看著完好無損的柳白,深深一揖,歉疚道:
“公子,貧道救駕來遲,還請責罰。”
“責罰什么。”柳白笑著將他扶起,也是收起了這四周漂浮著的野火,目光也是落到了麻芝身上,“這是哪位前輩,你不得介紹介紹?”
無笑道長還沒說話,小草倒是已經爬了出來,看著眼前轉過身來的麻芝,疑惑道:“天下四大劍脈,西出昆侖,北出兵家劍冢,南出十萬里浪蕩山,東出海外蓬萊,你學的是哪一脈?”
麻芝眼神錯愕,似有些難以置信。
“咦,你這小小役鬼倒是有見識,竟知這些天下隱秘。”
小草蹦跳出來,雙手環抱胸前,模樣傲氣,冷哼一聲,“這算什么,你草哥我知道的多著呢!”
“失敬失敬。”
麻芝朝其拱了拱手,然后這才回道:“先師曾經出自浪蕩山,所以我應當也算是浪蕩山一脈。”
“只可惜跟在師父身邊的時日短淺,學了些皮毛,也不敢說自己出自浪蕩山。”麻芝嘆了嘆氣。
一旁的無笑則是起身笑著說道:“公子別聽他胡說。”
“他乃芝麻劍客,是貧道的至交好友,一身劍道無雙,可都是在西境長城歷練出來的,走陰斬殺邪祟無數。”
“哦?你去過西境長城?”
柳白頓時來了興趣。
小草則是嘀咕著“芝麻劍客”,念叨了幾句,它也是抬起頭欣喜道:“你這名字一聽就有些講究哩,好好玩,能說說嗎?”
“這有什么不能的。”
芝麻摸著下巴說道:“聽無笑說你們要去朝州,剛好我有事得去一趟余陽城,這不同路,路上可以慢慢說。”
“這倒是。”柳白點點頭,只覺有這一劍客同行,安全什么自是沒什么問題了。
主要還是這芝麻是無笑的至交好友,這就很讓人放心了。
小草也是連忙點頭,“那可好嘞,能一塊走好久的路。”
芝麻則是打量了眼四周,一抬手,兩個須彌便是從曠野飛起,落在了手心。
“初次見面也沒帶什么禮物,只得這般借花獻佛,將此物贈與柳公子了。”
柳白抬頭看著他,又打量了眼無笑。
最終只是笑著伸手取過了一個手繩的須彌,“人是芝麻前輩你殺的,一人一個正好。”
芝麻大笑著收起,也沒彼此客氣,倒是很符合柳白心中對劍客的想象。
“喊什么前輩,喊芝麻或者阿芝都行。”
“那我就喊你阿芝了。”小草也從來不知客氣為何物。
“好說好說。”
“此地剛動手跡象太大,還是先走為好,尋個安靜些的地方再細聊。”芝麻提議。
隨即幾人身化長虹,便是去往了東北。
直至次日晌午,一路奔襲許遠的三人才落至了一處小湖邊。
也不知是何地,總之芝麻是一道劍氣串起了一條魚妖,柳白也不知他有沒有用這食肉者的手段,總之是魚死了,但卻沒化作陰珠。
他熟稔的開膛破肚,將其清洗干凈后,無笑也升起了炭火。
三人便在這湖邊,就著烤魚,談笑風生。
芝麻先是回答了小草念叨了一路的問題,“芝麻就是芝麻,爹娘取得姓名,姓芝名麻,所以叫做芝麻。”
小草連忙擺手,“咋可能嘞咋可能嘞,怎么有人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做芝麻的。”
“這多不好,肯定不是這個原因,你休要哄我!”
一旁的無笑則是夾著魚肉,小心翼翼的喂著身邊的小咕咚。
自從柳白跟他介紹了小咕咚后,他也對這個小女鬼歡喜得很。
柳白此刻觀之,也就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帶孫女感覺,可能到底還是年紀大了。
縱使是走陰,也改變不了這種心態。
芝麻見小草模樣,這才笑著吃了塊烤的酥脆的魚皮,緊接著說道:“好了,不逗你了。”
“當初我劍成出山之時,便是給自己取了個名號,就叫芝麻。”
“至于原由嘛,則是因為劍道浩瀚,我這點微末伎倆,在真正的劍道面前,就如同一粒…芝麻。”
芝麻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在食指上邊掐出一點點的皮肉,示意自己就這么點。
“竟然是這樣啊。”
小草瞪大了雙眼,顯得很是驚訝。
芝麻收手笑問道:“那你以為是什么?”
一旁吃著魚肉的小咕咚立馬說道:“草哥以為你是愛吃芝麻,所以取名叫芝麻呢。”
小草大叫一聲急忙跳了過去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她說出什么悄悄話來。
柳白看著她倆玩鬧,這才跟芝麻問道:“芝麻你去過西境長城?”
說起這地方,芝麻也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轉而多了幾分嚴肅,“在那邊混過幾年,僥幸討回了一條狗命。”
“那邊,真有這么恐怖?”無笑道長顯然也沒去過,因而此刻聽著芝麻說起,也是來了興趣。
先前雖說也聽別人談起過,但到底不如自己這至交好友說起來讓人信服。
芝麻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離開的時候,一位在西境長城結識的好友寫了首詩,你們可以聽聽。”
柳白打起了精神,無笑道長也是豎耳傾聽。
芝麻似是醞釀了下情緒,這才緩緩說道:
“長城萬里立蒼茫,邪祟潛藏暗夜長。
驚悚鬼韻籠天地,走陰十去九人亡。
陰風慘慘云遮月,魅影幢幢霧鎖疆。
此境誰言堪踏足,膽寒心顫意惶惶。”
“那里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有一次邪祟沖城,雖是小規模的,但是抵不住頻繁,每個在那的走陰人都被折騰的沒有休息緩和的機會。”
“而且每次沖城,祟物都會是主力,所以在那邊要想混出個名堂,好好除祟,起碼也得是鑄就神龕了。”
“也只有鑄就神龕了,才能離開城頭,其余的走陰人,只能依托著長城阻攔,才能殺些邪祟。”
“城墻也不是萬能的,禁忌當中的邪祟千奇百怪,有些甚至能穿過城墻,直接襲擊西境長城里邊的人。”
“擁有這樣能力的邪祟,還不在少數,所以只要去了西境長城,你就如同身處邪祟中央,睡都睡不安穩。”
芝麻一口氣說了極多,說完后也就繼續夾著魚肉吃。
無笑道長則是已經拿出了一壺美酒,先是給芝麻倒了一杯,緊接著才倒給自己。
柳白則是有一口每一口的夾著魚骨上的肉吃,顯然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禁忌當中的邪祟是殺不完的,所以才有了不久將來這次的禁忌東征了。”
“公子,你還去西境長城嗎?”
無笑道長轉頭看向自家公子。
柳白一口咬定,“去!”
“更應該去了!”
他說完之后則是在腦海之中詢問道:“小草,我娘去過西境長城嗎?”
“去過啊。”
小草回答的很快,“娘娘還是走陰人的時候,守過西境長城,等她成了邪祟之后,有去過禁忌,還帶著禁忌邪祟打過西境長城哩。”
“那一次可是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娘的經歷可真豐富,守城攻城都試過…柳白剔出嘴里的魚刺,“去,明年咱喊上小算道長,走一趟西境長城。”
“好。”
無笑道長深呼吸一口,“貧道也是心慕這西境長城許久了。”
芝麻大笑道:“好,明年看看我的事忙完了沒,要是忙完了,就跟你們再去一趟西境長城好了。”
“好,那可就說好了。”
無笑道長說著跟芝麻碰了個杯,“到時你這廝可別又找不見人。”
小咕咚則是拉著小草問道:
“草哥,西境長城里邊有什么好吃的嗎?”
萬里之遙的黃粱鎮,百姓們也都注意到,先前離開鎮子有幾年的柳娘子又回來了。
那關閉許久的紅燭鋪子又開了張,生意依舊興隆。
大家伙也都喜歡這個人美心善的柳娘子,畢竟不管是誰,只要找上門去,她多少都會幫點。
若是這個時候再夸獎幾句那個外出游歷去了柳公子,嘿,那可就不是幫點了。
哪怕是裝了祟,柳娘子都能將那馬老爺喊來幫忙。
是日,剛送走一個借錢的百姓后,門口傳來了幾聲談話聲,緊接著張蒼的身影便是走了進來。
還沒來得及從柜臺里邊出來的柳娘子抬頭看了眼,臉上露出一絲嗤笑。
“大忙人還有空來我這小店?”
“我這可供不起你這大佛。”
“柳神哪里話這是…”張蒼進屋后立馬就彎著腰身,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行了,不必這般小女兒的作態。”
“禁忌這趟,我去不了。”
張蒼還沒說,柳娘子就已經知曉他此次來這的意圖了。
“不不不,不敢請動柳神出山,只是…只是…”
“放。”
柳娘子一邊說話一邊拿起了旁邊放著的算盤,百無聊賴的開始盤算這幾日的收益。
“就是想請柳神給個,給個信物,萬一那老廟祝率領這些王座為圍殺我們,遭不住啊。”張蒼雙手一攤,面露為難道。
“他不會動手。”
柳娘子隨口說道。
“當真?!”張蒼目露欣喜。
“再說了,那牛鼻子老道都將請動那柄斧頭了,還擔心這些?”
柳娘子對著賬本算完收益,心情愈發不好,便是抬頭冷漠的看了眼這張蒼,言語嗤笑。
守了一天的鋪子,竟然還虧了本,誰的心情都會不好。
張蒼尷尬笑道:“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神通廣大的柳神。”
“對了,黑木沒死,活過來了,剛一出來就斬殺了白家的一個神座。”
“哦?”
柳娘子聽著這話下意識抬頭朝東邊看去,她在意的自不是黑木是死是活。
她在意的是柳白這會才從黑木之墳里邊出來。
家中滿院的桃都已經熟了,但是他這會才出來,冬至之前又得趕去朝州…怕是沒時間回來了。
一時間,柳娘子生出一種沖動。
這會去將他接回來,等著他在家住幾天之后,再將他送出去也行。
只是念頭剛起就被柳娘子壓下去了。
他不愿意回來,自己還得求他不成?
呵,做什么美夢!
只是這會…他應當是已經在去白家的路上了吧。
白家…柳娘子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只能看白家自己懂不懂事了,或者說是想找死。
她懶得在意這些。
“你已經到禁忌了?”柳娘子忽而問道。
“沒,我已經到西境長城了,老天師正在趕來的路上,到時黑木也會來,估摸著還有小十天才能出發。”張蒼連忙回話道。
“等你見到了老廟祝,幫我給他帶句話。”
“好嘞,柳神您說。”
張蒼側耳傾聽,又有些擔憂,萬一柳神要自己帶些什么狠話,老廟祝發怒的話,吃虧的豈不是自己。
柳娘子也沒多想,就這么隨口說道:“你就跟他說,趴窩夠久了,可以動動了。”
張蒼心中松了口氣,表面上也是連聲應答稱是。
黑木之墳在易州,易州過琉州到渡州,渡州往東便是余陽城,往北再過楚河便是柳白此行的目的地朝州了。
此時,他們接連奔襲三日后,終于抵達了這易州與琉州的交界處。
“尋個鎮子歇息一宿吧。”
風餐露宿幾日后,柳白也想找個地兒好好換洗干凈歇息一晚,順帶嘗嘗這邊的美食。
這一路以來柳白也都做了大概的“出門攻略”,知曉琉州這邊的菜肴都偏辣。
這可就合乎他的口味了。
現如今雖然還沒真正抵達琉州,但是這位置偏近,口味應當也是差不多了。
“好嘞,貧道這就去尋尋看。”
無笑道長應聲而起,只余著柳白跟芝麻走在一塊。
“對了柳公子,以你這天賦實力,出身怕是不低吧,可云州那地兒…我可沒聽說什么隱世家族啊。”芝麻像是隨口問道。
“小門小戶罷了,哪算什么隱世家族。”
柳白實話實說,芝麻還想多說幾句,但是無笑道長的身形卻已落了下來。
“前邊約莫二十里地便有個鎮子,只是那鎮子…似乎有些古怪,公子,咱們是避開還是?”
“古怪?這是要除祟是吧。”芝麻不知何時已是將身后的長劍取下環抱胸前,“走陰除祟,哪有避開的道理,你們不去我去!”
看著如此熱衷于除祟救人的芝麻,也是愈發符合柳白心中對劍客的想象。
“走,自是同去。”柳白微笑道。
言罷三人身形掠起,化作一道長虹從這半空飛過,不過片刻功夫便已到了無笑道長口中的小鎮前頭。
還沒落地,芝麻便是不知施展什么手段,看完了整個鎮子。
“沒邪祟。”
“但也沒人,的確是有些古怪了。”
兩名神龕,外加柳白這個半步后期巔峰大圓滿的陽神,就算是碰見兩頭祟在這,也都有著一戰之力了,所以自沒有什么畏懼,而是大大方方的落在了這鎮子中央。
柳白站在這街道上邊沒動,芝麻卻已進了旁邊的一布坊里邊,進去只是逛了圈就走了出來。
“來晚了點,一個時辰前這鎮子里邊都還有人的。”
無笑道長聞言也沒點火,則是翻手取出來一張符箓,右手食指中指夾住輕輕一甩。
符箓無火自燃,他左手拘禁起了這些灰燼,雙手一搓,再在眉心一抹。
好似開了天眼一般,他的眉心便是多了一道豎眼。
“能觀人氣的神通目眼符?好東西倒是不少。”芝麻看了眼,感嘆道。
無笑道長目光掃視前后左右,“這邊。”
他轉身朝著右邊的一條巷子走去,一邊解釋道:“剛那兩條街道的人,都是從這離開的。”
柳白跟芝麻自是跟了上去,其間路過了一間燒烤鋪子。
柳白還看到了上邊烤的燒焦發黑的雞鳳尾…也不知小算道長怎么樣了?
還在云州城,還是去了其他地方。
穿過巷道又是到了另一條大街,無笑道長往前,直直穿過。
“人的確是走這邊過了。”芝麻抽了抽鼻子,像是嗅了嗅空氣當中的人味一般。
街道是東西向的,柳白三人自西向東穿過這街道,越走地界越偏,耳邊也是傳來了陣陣水聲。
“有河!”小草探出頭來。
“的確。”
芝麻身形一步竄出,就已經消失在了柳白身旁。
半晌,無笑道長也是散去了符箓效果,柳白也是站在這渡口木板上邊,看著前邊這橫跨小十丈的河水。
“他們走入了這河水里邊?”芝麻問道。
“應當是。”
無笑道長頷首,“人氣到了這就戛然而止。”
他說完上下看了看,“但應當不是入了河水,真要如此的話,短短不過一個時辰,就算是進了河水,河面上也會有人氣殘留的。”
“此地有無河童?招出來問問便是了。”
劍客芝麻像是個急性子,甚至都已經摸著身后的長劍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劍的架勢。
“不用,動靜來了。”
看著河水下游的柳白倏忽出聲。
無笑兩人跟著抬頭看去,只見這河面上,竟是飄來了三副黑木棺材。
逆流而上,徑直來了這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