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估摸著是真的用于星辰大海的。
不是上天就是入海，否則不會有這么古怪刁鉆的要求，主要是覆蓋太全了。
同時考慮到入海的事情，我們潛艇在此前也是有的，那幾乎就只有一個答案——上天。
而且是有人的上天，否則不會提到“吸入毒性”這個問題。
沒想到還是啟動了啊，哪怕可能僅僅是一些周邊技術的預研。
不過高振東倒不覺得這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從骨子里來說，他是巴不得連登月都給啟動了，只不過那個實在是不太靠譜。
自己不建議太過急切，僅僅是因為從自身角度出發，從自己看到的經濟、技術等角度的一個判斷，并不等于就是絕對正確的。
一件事情是否上馬，僅僅從經濟技術角度出發那就太狹隘，還有很多其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高振東樂呵了起來，沒忍住：“嗨，你們搞載人航天的，要求就是多。這可得讓我想想…”
他的話讓對面的同志大驚失色，我剛才說什么了？
我好像沒說什么出格的話，怎么對面就看透了一切？
旁邊的同志作證，我可一句額外的話都沒敢說啊。
此時他的心情，如果配上幾十年后某著名電視劇開篇那位處長的表情，可謂是絕配。
聽著電話免提音的其他同志也是面面相覷，委里推薦的人就是不一樣，還沒三句話，這事兒就給爆了。
不過這是件好事，對面的人能力越強，對于他們這件事情的幫助可能就越大。
而此時的高振東，倒是沒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裝了一個大的，他只是在考慮這事兒到底怎么弄。
還別說，這事情還真不好辦。
如果是ABC，那干粉就沒太大問題，可偏偏加入一個F，這麻煩就大了，干粉的粉末進入電路，是有可能產生短路的。而且干粉如果人吸入，也是一個問題。熱知識，正常情況下干粉滅火器不要對著人噴，后果可能會很嚴重。
其實花旗佬的空間站，是用的二氧化碳，但是這個選擇在此時好像不合適，因為二氧化碳的話，對空間有一定要求。
先問問：“這個飛船…不對，這個密閉空間，不是太大吧？”
對面的同志差點笑了起來，揣著明白裝糊涂啊您這是。
“是的，不大，大概也就夠一兩個人有限的活動。”
“那這人，是有可能不穿宇航…不穿隔離防護服，而且沒有氧氣面罩的吧？”
“對對對。”
那看來就不能用二氧化碳了，原因很簡單，對于體積有限的空間來說，有一個國家是最熟悉的而且沒有之一。
——北方老大哥！
用得上就是老大哥是吧？
不管怎么稱呼，他們的選擇，不是二氧化碳。
作為世界上發射的宇宙飛船最多，沒有之一的國家，他們的選擇肯定比花旗佬的靠譜。
“我的建議，是用水基型滅火器，水基泡沫。”高振東的回答，讓同志們有些出乎意料。
“我們咨詢過消防的同志，他們說按照經驗和相關規定，水基型滅火劑不適用于氣體火災。”
水基泡沫和干粉是滅火劑里的兩朵奇葩，他們分別具有最廣的滅火適應類型，但是同時都各有一個缺陷。
水基不適用C類即氣體火災，干粉不適用F類即電氣火災。
很反直覺的結果，實際上，常見滅火劑中，唯一能搞定F類的，是水基滅火劑。而不是想象中的水不能用于滅電氣火災，干粉更合適，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里的水基和水是不能等同的。
高振東知道這些，是因為他那位師姐，當時在準備考消防工程師，他跟著混了點粗淺經驗。
不過同志們說這東西不適合氣體火災倒是真的。
高振東道：“實際上，在你們的密閉空間里，也不會有氣體火災，你們總不會把燃料往內部噴吧？”
固體火災、液體火災都有可能，恰好是氣體火災是最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氧氣泄露…”
高振東笑了起來：“氧氣泄漏，就算發生火災，也不是氣體火災，氧氣又不是燃料，燃料原本是什么類型，那就是什么火災。”
對面一陣沉默…
這是個挺容易搞混淆的事情。
氧氣噴到木頭上，木頭燒得再旺，這玩意兒也是固體火災，滅火劑選用和氣體關系不大。
沉默半晌之后，對面的同志聲音有些莫名的搞笑。
“呵呵呵，謝謝，謝謝。”
想通了這一點，他們就想明白了高振東選水基這件事情，水基甚至能對付電氣火災，實際上，這也是航天器中最有可能出現的火災類型甚至沒有之一。
畢竟別的大都還需要個火源，但是電氣設備自己就可能短路發熱擊穿冒點火花什么的。
聽見他們連連道謝，有掛電話的可能，高振東不干了，想跑？哪兒那么容易。
來都來了，別跑！
“其實我還有個建議…”
對面的同志一聽，精神馬上就來了，還有意外收獲？
“您請說。”
“水基泡沫滅火劑，我建議是用于系統性的、重要位置的滅火，對于小規模的火情，我建議你們準備另外兩樣東西。”
誒，這位同志的這個建議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誒…
不同規模、不同位置的火災，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做好區分，也不失為一個上策！
“您的建議是？”
“一個是防火濕巾，一個是細霧水滅火器。”高振東說的兩樣東西，讓同志們一開始是有些懵的，這聽起來也太簡單了。
但是細細一想，妙啊！
防火濕巾對于任何類型的表面型的小型火情，都是極好的滅火方式，除非是自己既帶燃料又帶氧化劑的那種，不過對于他們來說，這個好辦，沒事兒誰往太空艙里放這東西。
而另外一個就有些犯嘀咕。
“同志，這難道不會對電氣產生影響？”還是不知道對面是誰，只能這么稱呼了。
“呃…純水是可以視作不導電的，這是其一，其二，核心設備可以做好保護，畢竟他們本來就是需要保護的。”高振東笑道。
實際上，這兩個建議，一個來自前世我們自己的飛船和空間站，一個來自國際空間站。至于用水而不用別的，也是有講究的，水最好處理，幾乎不會產生任何危害。
而對電氣的危害，實際上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就算是有什么后效，那都是滅火之后再說的事情了。
對面的幾位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傻…
高振東怕他們心里不落底，在電話里猛拍胸脯：“放心吧，對電路這塊，我比對滅火劑還熟悉！”
嗯？這是個什么人物？從他對滅火劑的熟悉程度來看，敢說出這句話，那說明他對電路的熟悉程度，是真的很熟了。
只是跨度這么大的兩個行業，這位同志是怎么給捏到一起的？
不過這些問題，他們也許要很久才能得到答案，甚至可能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另外…”此時，對面的高振東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您請說。”
“設計艙室環境的時候，一定不要用純氧環境。”高振東一字一句的道。
在純氧艙室上吃虧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前世界航天技術最為發達的兩家——白熊和花旗。
1961年，前者在地面訓練中因為純氧環境，起火燒傷一人，最終10小時后去世。
但是這種事情，以他們的習慣，還有航天的敏感性，自然是沒有公開的，于是在6年之后，1967年，后者在阿波羅計劃訓練航天員的時候，對純氧環境的危害嚴重性毫無所覺的后者，因為同樣的原因又燒死了3個。
高振東怕同志們踏上同一條路，畢竟技術的發展是有趨同性的，在信息不公開的情況下，在同一件事的同一階段，大家踩進同一個坑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高振東這句話，讓這邊的同志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這…他怎么知道我們在考慮這個方案？
“能解釋一下么？同志。”光聽結論不夠，還要知道原因，否則怎么知道結論是不是科學？
“因為純氧太易燃了，或者科學的說純氧太容易引起燃燒了！而且純氧易引發燃燒的嚴重程度，遠比一般人想象得要嚴重得多。這是其一。”高振東道。
原來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同志們了然，看來的確要慎重。不過有的同志關心的是有沒有“其二”。
畢竟從這位同志的措辭來看，概率是很大的。
“其二，是人在純氧環境中如果時間過長，會對人的生理健康產生影響。”
“嗯，這個我們知道，醉氧嘛，從高原上下來的都有這個問題。”電話那頭的同志回答道。
這位同志很嚴謹啊，不過這個后果并不是很嚴重，可以通過訓練和適應，在某種程度上解決的。
高振東的聲調高了一些：“不不不，不是這么簡單。這種影響，可能直接損害臟器，造成咳嗽、胸疼、驚厥、視覺損害、抽搐、眩暈，乃至導致臟器損傷衰竭…”
上輩子作為云洞潛愛好者的高振東，雖然沒怎么潛過水，但是對這些東西說起來倒是非常清楚，頭頭是道。
他的話，讓對面的同志都驚呆了。
“這么嚴重？”
這里面幾乎每一個都是可能引發悲劇的源頭。
“是的，我…”
高振東剛想說我對這熟，不過想到這么一說，對面可能覺得自己在吹牛逼，反倒是降低了可信度，改口道：“我愛人是醫生，這一塊我在她那里有接觸。”
誒，沒想到曉娥學醫還有這好處。
“好的好的，我們一定針對這種情況先進行動物實驗。”
搞個純氧環境讓動物先多吸吸不是問題，但凡有一點這個方向的確證，或者說不需要確證，但凡有點征兆，那這個方案就必須徹徹底底的擱置。
“你們同時試試純氧環境下，多么容易引發電氣火災。”高振東道。有的事情，光說估計沒人信，還得眼見為實。
電火花在空氣下不見得一下子能引燃電線，但是在純氧環境下可就不好說了。
“好的。”消防是人家的專業，多聽聽沒錯的。只要驗證火災隱患風險上升，那不論純氧損害是個什么結果，都同樣必須徹底摒棄這個方案。
掛掉電話之后，這邊的幾位同志去找自己的上級領導匯報情況。
“那位同志的電話是防工委轉過去的？”
“是的。”
他們的上級明顯知道的情況更多，已經從他們的話里，猜到了什么，笑了起來。
“純氧艙室方案徹底放棄，走其他路子。當然，相關的火災和動物試驗你們還是要做的，增加一些技術經驗和儲備也是好事。”
“這么確定？”
“確定，純氧方案一開始就是不得已的選擇，對于它的風險，我們本來就有一定的認識，只是沒想到風險高到了如此的地步而已。”
“這還沒試驗呢…”
“不是叫你們試驗了么，不過實驗與否區別不大，試驗要做，方案也要淘汰。有些事情，你們還不太了解。這樣也好，快速淘汰一條路子。”他們的上級領導笑著安慰道。
人家說他對電子比消防還熟，那是真的。至于說他愛人是醫生，是真話也是謙虛，但是真話沒說全。他自己對這塊同樣不陌生，至少比在座的都強出八條街。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來，主要是他也總覺得自己說的時候是在吹牛逼。
“振東啊，有個事情，你去一下彩云，幫我們選個址。”要說找高振東事情最多的，還是防工委。
選址？這個事情聽得高振東一愣一愣的。
“領導，工程建設我是真不熟…”
“扯吧你就，烏水電站那邊的不是工程？”領導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不過還是補充道：“不過這次要你去，和工程建設沒關系，是因為你對這個工程的核心應用方面的技術比較熟，參考一下，參考一下。”
“那到底是什么？”
“保密規定，到了你就知道了。”領導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