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聲音響起。
就在他接住小紅球的同時,甚至還來不及露出笑容,便有漆黑的長矛從他的胸前穿出!
就在季覺身后,聞雯疲憊的身影,驟然潰散成了幻光。
假的!
真正的殺招,早在圣神之影顯現的瞬間,就已經刺出一一當季覺主動將聞雯拽到身后的時候,假象就已經隨著季覺的靈質流轉,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既然以圣神作為假想敵,那么就必然要有所計劃。
準備工匠是這樣的,可以沒用,但不能沒有,而且還必須要備用,再備用。
而就在連番壓力和PUA之后,不堪其擾的奇譚老登被季覺終于榨出了點干貨一一將想象里的朋友與二重身的怪談結合之后,所制作出的欺詐偽裝。
其作用很簡單,將一切氣息和靈質變化都留在原地,暫時虛實轉換,將自己變成只存在于想象里的朋友,不被其他人所覺察。
只要自身不主動發動攻擊,只要留在原地的自己還在,那么二重身的狀態就可以維持下去。
而當圣神之影的注意力,全都被小紅球吸引,巨眼所有的觀測都落在季覺身上的時候,聞雯已經悄然抵達了他的背后,好整以暇的找到最佳的下刀方位。
然后,毫不猶豫·
背刺!
這一次輪到你了,狗東西!
金漆剝落之后的槍鋒之上一片漆黑,季覺針對信仰和自性匯聚所制作的靈質之毒猛然擴散,令圣神之影的動作,徹底凍結。
同樣,令阻攔在邊獄第三層之前的巨眼,浮現出一道慘烈的縫隙。
而季覺,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我說過,你東西掉了。」
季覺彎下腰來,從地上的飛灰中,再度將小紅球重塑,撿起,戴在了他的臉上,贊嘆端詳:
「看,這不就完整多了?」
圣神之影沉默無言。
崩裂的聲音響起,分裂開始了,一道道裂隙從他的臉上擴散開來。他的表情抽搐著終于顯現出一絲怒容。
不假思索的垂死反撲。
以自身為導火索,牽引封鎖,徹底引爆邊獄!
可惜,在季覺早有預料的壓制之下,即便是自滅的一擊,也根本無法奏效。
更何況,就在那之前,那一張面孔,就被蓄力已久的一拳,徹底砸碎!
不論是垂死掙扎、自滅反撲、魚死網破等等諸多考量和變化,在那一只仿佛水晶雕琢而成的手掌前面,被徹底的碾成了粉碎。
只有數之不盡的碎片升騰而起·
荒墟和升變,針鋒相對的碰撞,以升變的再一次粉碎而告終。
聞雯。
不,那究竟是聞雯,還是什么呢。
一瞬間的恍愧里,季覺看到了,她身后隱隱浮現的幻影靈魂的本質在幻夢之中所形成的映射。
就好像是有無窮的灰升騰而起。
火焰肆虐,大地崩裂,山巒動搖,萬物歸于毀滅,從那分崩離析的一切重疊在一起之后,所隱隱勾勒的殘忍雛形。
當聞雯再一次睜開眼晴的時候,縈繞在眸中的最后一絲醉意,已經消失不見了。
仿佛有無數殘忍鋒銳的晶體之光匯聚,透過了她的眼瞳,映照一切夢幻泡影。
在無數絕望、怨恨、憎惡、癲狂的幻光里,那一雙眼瞳毫無任何的溫度和色彩,冷漠的映照著一切虛偽的模樣。
就像是在看著終將毀滅的一切。
再無任何熟悉的神彩和溫度,
繼曾經在濟慈醫院的匆匆一警之后,季覺再一次的,看到了這樣的眼神。
可很快,一切幻影都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從未曾存在過一樣。
「怎么了?」
她察覺到季覺的視線,嘴角微微勾起,戲謔的笑容如此熟悉,「你小子,該不會是對小女孩兒有興趣的那種吧?
那我可要幫你矯正一下了。」
季覺捏著下巴,沉思片刻,忽然問:「如果我對小女孩兒有興趣的話,你確定這不是在獎勵我么?」
聞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忽然有點想要一拳將這家伙的狗頭打碎,但又擔心真的獎勵到他。
怒視。
于是,季覺也在躲避和吃痛嗆咳之中笑起來了。
裝作沒注意到她隱隱藏在身后、躲避視線的晶體之手。
至少,這一份輕盈的怒意,如此鮮活。
聞姐,你沒有什么東西瞞著我吧?
如果這樣問的話,她大概會說:沒有啊,你又在亂想些什么?
緊接著,大概會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會拿「要不要連三圍都告訴你’來調侃自己;三分之一的概率會翻白眼,感慨好好一個人被工匠毀了;還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會轉換其他的話題,或者倒打一耙,問自己有沒有什么鬼心思瞞著她。
說實話的幾率,不足百分之一。
或者,萬分之一。
所以他不問了。
反正,問或者不問,都改變不了自己的計劃和打算。
「那就準備開始吧。」
他向前走出,挽起了袖子。
即便只需一念就可以自由收束,卻依舊仿佛往常一樣,解開袖扣,仔細的挽起了松開的袖口。
每一褶的寬度兩個食指的指節,一共向上褶出三次,正好可以停在手肘之下的部分,
不會過于緊繃,也不會太過松弛,細微的壓迫感早已經刻進了骨子里,無比熟悉。
在短暫的過程之中,一切雜念都被盡數摒棄。
專心致志,全神貫注。
俯瞰著下方那一片無窮盡的混沌之海,璀璨的幻光。
季覺,伸出了手——
那一瞬間,邊獄鳴動!
第三層,驟然爆裂,第二層,轟然塌,第一層,地動天搖。
就在恢宏的巨響上和仿佛海嘯一般澎湃浩蕩的回音里,整個世界有那么一瞬間好像失去了重力。
火焰不再焚燒,冰霜也不再刺骨。
巖石柔軟的像是泥水,大地蠕動著,仿佛活物。
不論是罪人還是異端,亦或者跪地哭豪的信徒,乃至殘存的天使們,此刻都飄在了空中,眼看著一切坍塌,崩潰的模樣。
目瞪口呆。
難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
只看到了,無窮幻光如海,從邊獄的最深處升起,突破了最后的束縛之后,從邊獄井噴而出。
就像是無窮盡的洪流一般,浩浩蕩蕩的,去往了神國樂土,那一道道幻光所過之處,
盡數勾勒出了綺麗絢爛的軌跡,就像是數之不盡的飄帶。
自從創造以來,整個幻夢之中,第一次出現如此恢宏的天體現象。
當最后的鎖解開了之后,夢境所應有的混沌如海洋那樣,奔向了一切泡影所覆蓋的范圍。
降下無窮的變化和異常。
令穩固的世界在狂潮的沖刷之中,一次次的動蕩,前所未有的地震、暴雨和狂風,席卷肆虐。
而這,只不過僅僅是才剛開始而已”
而就在邊獄之中,同樣的天崩地裂,戛然而止,再緊接著,無形的手掌,再度掌控了一切。
遍及萬象,再造所有!
火山、荒原、囚籠、堡壘、咖鎖,絞刑架——那些陰暗掙獰的一切盡數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肅冷之處更勝于其的鋼鐵輝光!
無以計數的龐大機械如同山巒一樣起落,拼湊,海量的靈質化為河流奔涌,靈質回路如同草木一般生發蔓延。
萬物萬象的變化和形態,仿佛就在自己一念之間。
隨心所欲邊獄之門處,一直摸魚劃水的老登睜開眼睛,看向那此刻覆蓋邊獄的無數變化,估算了一下量級,再忍不住咂舌。
這操作量和精確程度,未免,太過于離譜了吧?!
陡然之間,一座鋼鐵的城市,從邊獄之中,拔地而起,即便是諸多細節上未曾完善,
可僅僅只是如此恐怖的量級變化和掌控力,便足以令無數工匠為之錯和汗顏。
難以企及·
而就在天地再造的恢宏巨響里,有熟悉的聲音,從所有人的耳邊響起,遍及所有。
如此淡然,輕而易舉的,驅散了所有的仿徨和不然,熄滅了萌芽的恐懼。
「諸位一」
邊獄的最高處,仿佛有晨星墜落一般的絢爛光芒亮起,平和的聲音,從最深的黑暗里傳來,告訴他們:「或許,神是需要地獄的。」
「沒有地獄,則無從映襯天國的美好。沒有痛苦,就不會有人敬拜教團的威嚴。
也正因如此,神才會恐懼。
可恐懼的并非天國的隕落,而是地獄被人從手中奪走!」
「天國隕落之后,尚可重建。人間失落了,尚可毀滅。可失去地獄之后,又從何處去尋覓如此龐大的惡業呢?
又如何,能繼續,高高在上?」
那樣斬釘截鐵的話語,響徹整個邊獄,甚至,順著奔流而出的混沌之海,回蕩在所謂的神國樂土之中。
回蕩在每一張茫然亦或者震驚的面孔之前,不論天城的雷霆如何高亢和密集,都驅之不散,難以干涉。
向著所有人,發出質問:
可即便是如此,地獄就理應存在么?」
死寂之中,無人回應,山崩和雷鳴的巨響里,只有嘲弄的笑聲響徹整個世界。
邊獄巨響。
昔日殘存的最后一點輪廓,轟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模樣。
那龐大的輪廓投影在樂土之中,宛如猩紅的大星一般,在天穹之上緩緩升起。
將動亂中的一切,再度照亮!
「倘若人類不需要地獄,那么我們將于此打破鎖,獲得真正的解放!」
「倘若人類需要地獄的話,那么我們才應該是真正的神明!」
季覺展開雙手,向著所有仰望的異端與罪人,向著一切宣告:「所以,朋友們啊,除了地獄之外,我們文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地獄已經從神明的手中失落,而我們,將自立為王!
毋須再憂慮未來,來日之業太過遙遠;也毋須再回憶過往,往日之孽早已經贖清。
只要,感受現在這一份憎惡與憤怒就夠了!
這一份火焰,就在你們的心里,你們的手中!」
仿佛噩夢一般的大笑聲從地獄的最深處升起了,漫過了人世,去往了天空,甚至將天城都籠罩在陰影之中,籠罩在每一張呆滯和迷茫的面孔之上。
「—一終有一日,我們將跨越這九天九夜的長路,再一次的,于神明為敵,與這一切作戰,將地獄的、你們的火焰,帶往天國之上!」
肆虐的笑聲和宣告滾滾回蕩,難以消散,響徹每一個雷鳴的間隙,再無從湮滅。
而邊獄之中,短暫的死寂過后,不知道多少猩紅的眼眸,煥發光芒。
狂熱的呼喊,興奮的咆哮,尊崇的贊頌。
到最后,那一道道聲音漸漸的重疊在一起,再無法被磨滅,化為銘刻在邊獄鋼鐵之中的永恒回響。
「神敵!神敵!!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