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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取亂之造

  全,自動,祈禱,機?

  每個詞兒好像都能聽懂,但每個詞兒連起來之后,祭祀就有點懵了,難以理解——不是,哥們,你特么搞啥?

  可看著季覺無比認真的神情,他眉頭皺到五官都快要扭曲起來了。

  不是無法理解,而是,根本無法相信。

  你們究竟想要干什么!

  “它…它…”

  “顧名思義,就是您所理解的意思。”

  季覺微笑,攤開雙手:“只要佩戴著它,就可以幫您進行祈禱,不需要專注冥思,也不需要浪費時間,哪怕是吃飯喝水上廁所的時候,它也會無時不刻的運轉。

  當然,作為煉金裝備,它確實是需要消耗一點靈質的沒錯,所以,長時間佩戴的話也會感受到疲乏,但充其量也不過是睡一覺就能夠補充的程度,甚至,睡覺的時候也可以戴著它。

  這樣的話,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個月三十天,一年十二個月,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你都相當于在祈禱了。”

  祭祀漠然,嗤笑:“哈,我哪里需——”

  “一定很苦惱吧?”

  不等他說完,季覺,就打斷了他的話,直白的說道:“像您這樣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教團的無數事情都扛在肩膀上,一心侍奉教團,引領信者,就連留給自己的時間都屈指可數,廢寢忘食之下,哪里還有功夫擠出那么多時間來祈禱呢?”

  主祭的神情一滯。

  欲言又止。

  倘若是一無所有的信徒們尚且罷了,可抵達他這種高度的人,每天有如此眾多的奢靡享受與美好生活,一天有四十八小時來享受都來不及呢…相比之下,漫長又枯燥,還需要全神貫注的祈禱時間,就變得格外煎熬,可偏偏卻不能避免。

  不僅僅是如此,為了彰顯自己的虔誠與犧牲,祭祀們不得不在其中投入更長的時間,甚至,不惜輔佐以鞭撻、禁食和諸多折磨的嚴苛苦行,才能從同儕之中出頭,絞盡腦汁,才能有所建樹,更何況,為了在極樂之境中享受的更長,還要更加費盡心思。

  就算狠活兒是殺不死的,但卻會越來越少…

  沒辦法,這條賽道上太卷了,早期的主教和圣者們都已經把稅收到八百年之后了。大家卷了自己卷圣堂,卷了圣堂卷信徒,卷了信徒卷教區…

  卷,是沒有盡頭的!

  哪怕是在天國里也一樣。

  有那么一瞬間,主祭吞了口唾沫,僵硬的,低下頭,看向了桌子的圣印,眼眸微動——倘若,這個東西是真的話,那么,自己圣堂的信徒,所能貢獻出的信仰,豈不是就可以…

  但是。

  關鍵在于,這個東西的制作者!

  想破頭他都想不明白,反抗營地究竟在做什么!

  他的神情驟然垮塌下去了,肅冷陰沉,死死的盯著季覺,一字一頓的發問:“你們…究竟有什么陰謀…”

  “當然是展現誠意啊。”

  季覺斷然的回答,笑容,越發的熱情和無害:“同時,不也是為了向您,提供更多的價值么?

  況且,您不會真以為,有人會傻到在死胡同里走到黑吧?”

  有那么一瞬間,主祭愣住了。

  狐疑。

  懷疑自己的耳朵。

  然后,就看到了,季覺倚靠在臥榻上,懶散的舒展身體,端起酒杯,細品著佳釀,端起水煙的煙槍,深吸,瞇起眼睛品味著那一份芬芳,吐出青煙。

  自裊裊升起的煙霧里,揭開了英勇斗士的面具,顯現出輕佻陰暗的本相:“不必我多廢話,想必,您也是清楚的…這逼營地,眼看是做不長久了啊。”

  主祭摳了摳耳朵眼,難以置信:哥們,你特么在說啥?

  “你們不是自詡反抗斗士,異端勇者么?!”

  “那些都是說給下面的炮灰聽的,聽聽就好了,您都做到主祭了,不會還信這一套鬼話吧?”

  季覺嗤笑一聲,再次吐出一口煙霧來:“真是,早些年還以為這是份兒好買賣,結果油水越來越少,牛馬越來越瘦,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為什么不轉換一下思維,為自己謀求一條退路呢?

  這個世界上,又還有什么路能比得上教團的堂皇大道?極樂之境,我們也是仰慕已久的啊,主祭。”

  他的笑意幽深:“我們也是可以虔誠的,您不覺得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祭再無法克制,大笑,前合后仰,逗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沒想到,真沒想到啊,我還以為你們營地里都是跟以前一樣的死腦筋呢,沒想到,也有這般善于變通的曲線信仰之士。”

  “那是自然,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杰嘛。”

  季覺手里的煙槍敲了敲桌子上的圣印,咧嘴:“我想這些禮物,一定能夠改變主祭對我們的觀念的。畢竟,主祭和教團不方便做的事情,營地里無君無父的異端們,做起來可得心應手呢…反正都是要下邊獄的貨色,為什么不再多創造一點價值呢?”

  主祭笑完之后,驟然收起了柔和,冷漠問道:“話是這么說,但你空口無憑的找上門來,拿出這個東西給我,你覺得我會信?”

  “所以說,誠意才是最重要的啊。”

  季覺甩手,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一大把圣印就從口袋里掏出來了,丟在了桌子上:“主祭和我們合作了這么久,我們還指望通過您加入教團呢,何必又自絕于您。

  左右不過是一些順手為之的東西而已,這么簡單的構造,教團中能人輩出,難道還能做什么鬼不成?

  況且…”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愉快起來:“如果您實在不放心的話,找個人試試不就是咯?

  放心,只要嘗試過一次,您絕對就會明白的,我們棄暗投明之心,可比嘴上所說的,還要真誠呢。”

  主祭沉思著,神情變化,許久,都沒有說話。

  而季覺,卻拋下了煙桿和東西,起身,緩緩整理了一下衣服,禮貌的撫胸道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耐心,物資方面,我們并不著急。

  大家苦日子過慣了,窮一窮下面的牛馬們也沒什么關系。回頭,等您體驗過效果之后,再來聯系我們吧。”

  隨著季覺他們離去,許久,死寂的會客室里,主祭依舊在思考。

  垂眸,凝思之中,看向了手里那一串圣印,許久。

  “來人。”

  他忽然說,立刻就有下人走上來,恭謹匍匐。

  “將這個東西,混進圣堂發放的圣印里去,別露什么痕跡,隨便給哪個土包子,給我盯住,明白么?”

  “明白。”

  下人雙手高舉,捧起圣印,轉身離去。

  會客室里再度陷入寂靜。

  很快,歌舞之中,便有嬌柔的呻吟聲響起,不絕于耳…

  一直到離開倉庫許久之后,顏非還是沒有能按捺住沖動,終于鼓起勇氣張口:“季先生,那個東西…它…它究竟…”

  “啊?”

  季覺回頭,疑惑不解。

  “我是說,那個全自動祈禱機,它真的…”

  “對啊,真的。”

  季覺斷然點頭:“它可以代替人祈禱,原理和在圣堂里祈禱一模一樣,而且,還可以通過圣堂的驗證,倒不如說,它就是通過類似的方式制作出來的。”

  那些不起眼的圣印里主要的素材,除了劣質金屬之外,就只有天使殘存的下腳料。

  那些批量化制造的圣印,簡直難以稱得上是煉金作品,構造實在是太簡單了。

  唯一有技術含量的地方,就只有通過靈質煉成而構造成的近似靈魂的靈智構造,連碎片都稱不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好像轉經筒一般,通過不斷的冥思禱文,向圣神祈禱,進而抽取佩戴者的自性和靈質,完成獻祭。

  “實際上,倘若純粹從效率上來說,它甚至要比信徒自己去祈禱還要更好用,畢竟,具備著七情六欲的凡人,誰又能心無雜念的二十四小時保持專注呢?”

  那一瞬間,顏非愣住了,難以置信。

  旋即,便‘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了。

  “我明白了!”

  他斷然的說道:“一定是投毒!我們只要在里面混點其他的東西,長年累月的下去,就一定能…”

  “噗!”

  旁邊的包老頭兒被逗笑了,季覺和他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由得咧嘴,搖頭。

  傻小子。

  眼看著顏非一頭霧水的樣子,包大財嘆息著說道:“你小子到底是江湖太淺,這年頭,所有人都知道,工匠靠得住,豬都會上樹!

  哪怕買條褲衩穿身上之前,都要檢查一下呢,更何況是反抗營地里拿出來的東西,肯定會不厭其煩的拿放大鏡看的清清楚楚,真要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哪里又能藏得住?

  況且,又哪里需要投毒呢?”

  “那…那…”顏非的面色漲紅了,被嘲笑而氣惱,又因為季先生資敵而緊張:“為什么…為什么要…”

  “因為,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布置,”

  包大財抽著葉子煙,吐出一口青煙:“光是那個東西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毒藥’了。”

  只不過,不是下給圣神的。

  這一份毒,所針對的是所有的信徒…乃至教團所存在的根基!

  當祈禱可以用工具代替的時候,就已經再也稱不上什么‘虔誠’了。祈禱這一行為的意義,也將被徹底異化了。

  剝離了自我感動的冥思和專注之后,祈禱的所代表的意義,將重歸納稅的本質。

  它越好用,越好使,所影響的越是廣泛,那么所造成的毒害就越深!

  不需要擔心沒有人去用。

  怠惰是人之天性,哪怕是每天八小時的枯燥課堂都有走神和開小差呢,倘若人人都能專心致志的投入到一件事情里,那么這個世界上哪里還有卷狗這種東西呢?

  要知道,這種漫長的祈禱本就是違背天性的東西。

  一旦出現了簡單的方法,便利的法門,體會到其中的好處之后,自然就不愁沒人用。不但不愁沒人用,而且就算是其他能夠保持正直的人,也會漸漸的被拉下水。

  就好像興奮劑一般。

  一個人可以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但絕對不可能二十四小時保持專注進行祈禱,而使用全自動祈禱機的人,甚至只要掛在脖子上,就可以躺著超過無數人…

  他在用,我在用,如果你不用,那么你如何去追趕那些通過工具和作弊爬到上面去的人呢?

  不,別說追趕了,倘若所有人都在用的話,不用的結果,就只能…在年底考評的時候,被甩到最后去!

  想想后果吧!

  一次落后斬去腿腳,兩次落后挖掉內臟,三次落后打入邊獄!

  落后,就等于走向滅亡!

  到時候,別說想要往上爬,就算只是想要保持原本的位置,所剩下的選擇,也就只有一個了!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取亂之造,滯腐之創啊!”

  包大財嘿嘿怪笑起來:“有些人嘴上說自己是協會棟梁,可從來沒介紹過自己是幽邃精英呢。

  這一份洞徹本質、催化混沌的眼力和才能,即便是那幾位宗匠,恐怕也會贊不絕口吧?”

  “往好處想,就算有一天我在協會里混不下去了投幽邃,也是有位置的。”季覺背著手走在前面,毫不在意的反唇相譏:“總比混來混去混的全世界都沒有立足之地強吧?”

  “嘿,你又怎么知道我們沒有立足之地呢?”

  “哦?細說。”季覺仿佛好奇。

  “說?說什么?”老登疑惑反問:“我不懂你說什么。”

  媽的,賣關子的老東西,遲早把你丟爐子里…

  “我,我不懂!”

  顏非振聲,字面意義上的,一頭霧水,兩眼轉圈,完全不理解,這倆人究竟半天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

  “可這么做也只會讓圣神更強吧?!”

  短暫的寂靜里,走在前面的兩人對視了一眼,無聲的咧嘴,笑意猙獰。

  “當然啊。”

  季覺抬起眼眸,看向了空空蕩蕩的天穹,嘲弄輕嘆:“我們做了這么多,不就就是為了讓他吃的更多,變得更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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