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
你真的是余燼嘛?
浮光之外的死寂里,姜同光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協會方向,嗯,三重隱秘交織的白色徽記依舊高懸。
這特么還是天樞沒錯啊!
也不是幽邃之井啊!
他差點以為眼睛一眨,季覺給自己送到滯腐大師賽去了呢…
這畫風就算是說破天去也變不成什么名門正派吧?
回頭協會考試的錄像還能往外放么?這地的難洗程度,公關看了恐怕都要罵娘。
鐵錘轟轟轟的砸,倆人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
就跟這錘子掄自己腦門上一樣。
就這樣,在沉默里,呆滯的見證季覺以堪比白鹿的嫻熟操作完成了一通亂殺,把所有勾引過來的畸變物全部都錘成肉醬。
偏偏還有幾只特別大的,卻還留了一口氣。
然后…就好像害怕它們當場死了一樣,掏出了手術工具來開始現場搶救了,不是,哥們,你這個外科手術流程,真的不是渦系么?
倆人麻木的看著季覺把活的縫合止血,死得大卸八塊,器官全部取出分門別類的放好,忽然有點害怕他下一瞬間摸出個電話來,跟另一頭的聯系人講:“器官找到了,新鮮,但價格還要重新談。”
“他…”
古斯塔夫沉默了許久,揉了揉眉心,終究還是沒忍住:“他究竟在干什么?”
姜同光沒說話。
瞇起眼睛,湊近了,放大畫面。
看著季覺一個個的將那些只剩下一口氣的畸變物一個個的用固體煉金術封鎖肉體作為桎梏,然后,內部又用流體煉金術強行純化內在和靈魂,如是反復,直到將那些畸變怪物的所有意識全部在純化中洗的一干二凈,只剩下吃喝拉撒的本能之后,再麻利無比的進行手術。
切去四肢和無關的器官,只保留大腦、脊椎和消化系統。
像是泡咸菜一樣的,裝進了灌滿了腥臭血液的巨大容器之中去,一條條靈質回路書寫刻畫,延伸向外…
很快,便有精純的靈質從其中緩緩流出,落入了現場用諸多畸變物顱骨制作的并聯靈質籠中去了。
“嗚呼!”
季覺檢查了一下效率之后,眉飛色舞的吹了聲口哨:“綠色能源,干凈又衛生啊!”
好,破案了。
姜同光揉了揉抽搐不斷的眼角,感慨一嘆:“他在制作靈質電池呢。”
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
開源節流,精打細算。
靠著十幾只畸變物,就把前期最為匱乏的靈質資源解決了,就算有所污染,難以利用,但稍微過濾一下,也是能夠解決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靈質需求了。
對此,姜同光只能克制著拍手稱贊的沖動,在心里悄悄的給協會寶才點個贊。
今年真是撿到鬼了!
“不知死活!”
古斯塔夫眉頭越發緊皺。
就像是審核員看穿得很少布的福利姬跳舞擦邊一樣——都騷成這樣了,你還不如直接露個點出來,讓我一拳錘死伱算了。
完全就是在協會的警戒線上左右橫跳。
往后一步是藝高人膽大,往前一步就是絕牢直通車。
偏偏這狗東西就喜歡在規定的邊緣反復試探…
要知道,孽物煉成從來都是一項極端危險且難度極高的工作,并不局限于幽邃。實際上協會對此的利用和研究,明面和暗地里的從來不少。
可那起碼都是大師起步才琢磨的事兒好么?
而且因此而死和孽變的人難道就少么?
怎么就有學徒連工匠執照都還沒有呢,就開始整天琢磨著玩核廢料了?!
偏偏還玩的這么…得心應手?
有那么一瞬間,頑固如古斯塔夫,也不由得心生疑惑:難道時代真的變了?
可看向其他令人倍感安心的考生時,就會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幸好,時代還沒變。
變態的只有季覺。
不然的話,再多來這么幾個怪胎,他都怕自己有生之年還來不及退休,協會就插上幽邃的大旗了…
古斯塔夫越發面色陰沉。
“現在的考生,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
姜同光笑起來了,瞥向身旁的同事:“這不正在如你所愿的那樣——自困難和死局之中,嘗試著挑戰自我么?”
沒有后果,沒有代價。
毫無后顧之憂的,去發起挑戰,爬向往日里絕不會出現的高峰——
自虛無之中再造一切,自廢墟之上,重啟高樓。
大可以隨心所欲的去改造這一切。
姜同光靜靜的看著畫面中的一切,毫無動作,袖手旁觀:“反正后果就算再怎么惡劣,也不可能比現實更糟了,不是么?”
古斯塔夫再沒有說話。
垂眸俯瞰。
在畫面里,清理了諸多麻煩之后的季覺,扛著自己的成果慢悠悠的走向工坊,可動作卻忽然停滯。
呆立在了原地。
低頭,看向庭院角落里,因為爆炸和地震而翻卷起來的土壤,湊近了,彎下腰,仔細端詳。
然后連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顧不上。
跳了下去,抄起巨大號的鐵锨來,瘋狂挖掘。
很快,便從巖石的裂隙之后,掏出了一塊朱紅色的礦石。
瞪眼凝視。
許久,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此刻,就算什么都沒有發生,兩個考官都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
每一次季覺這么笑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已經有一個讓人眼前一黑的大活兒在醞釀了。
可再怎么看,季覺手里的那一塊石頭,也只是平平無奇的礦石而已。
協會的觀測所在建造的時候都肯定會勘探,倘若能發現什么珍貴礦藏的話,肯定就換地方了,不至于過了這么多年忽然有人從地下面挖出寶來。
調取的記錄中顯示,路葉觀測站的修建時,地質勘探確實有所發現,但也就是輝基巖里零星的一些黃鐵礦、菱鐵礦還有一些亂七八糟毫無開采價值的礦物而已…
甚至都不需要翻書,常年和各種素材打交道的大師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多看了兩眼三眼四五眼。
“只是硫化汞而已吧?”古斯塔夫皺眉。
“嗯,確實。”
姜同光抿了一口小酒壓驚,緩緩說道:“在聯邦,我們管這玩意兒叫做朱砂,除了作為顏料之外,主要用來,呃…”
他停滯了一下,神情僵硬起來:
“…提取水銀?”
聯想一下這個狗東西履歷里的重量級玩意兒…
他再忍不住,狂吸了一口冷氣。
“草!”
第一夜死掉了茫茫多的考生之后,從第二天天明開始起,死亡的數量和頻率就開始直線下降,甚至出乎預料的穩定在了兩位數之內,每天。
整整一周的時間,淘汰了不到二百人。
余燼的適應能力在此刻顯現無疑,一旦有所準備之后,孽變物所能帶來的壓力就開始直線的降低。
同時,已經有太多的考生不甘心于茍延殘喘的躲在庇護所里了。甚至,在籌備許久之后,主動的向著工坊之外的世界進發。還有的,不止是維護工坊,就連整個觀測站都已經維護完整,甚至架設了全新的防御結構和設備。
適應、生產、變化…
余燼的精髓在此顯現,不止是原本有所抱怨和微詞的協會旁觀者們終于住口,就連參賽的學徒們,都能夠感受到在折磨和煎熬里,自身能力的提升。
“這樣的話,就算完成了。”
修整一新的工坊內,樓封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最后的部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后退一步,得意的端詳著眼前的結晶巨人。
在煉金術的再造之下,由靈質構成的晶體巨人。
四臂三足。
一道道徽記和圖騰交錯的面孔之上,六點光芒亮起,湛藍和猩紅交錯。
就這樣,自樓封的命令之中,緩緩起身,然后握緊了同自身的質量和尺度相匹配的龐大武器,殺意猙獰。
“這樣的話,工坊的安全暫時就不會有問題了。”
樓封檢查了一下內部的靈智序列和反應構造之后,滿意的點了點頭,下達命令:“封閉工坊,隔絕干涉。”
結晶巨人無聲的頷首,驟然化為了飄忽的霧氣,流向了門外,消失不見。
死寂之中,只剩下了樓封,還有他身后那旺盛燃燒的熔爐。
以及,一個個模糊的幻影,宛如鬼魅。
“調整靈質輸出,維持溫度,催化劑添加頻率提升。”
和之前狼狽模樣截然不同,此刻的樓封已經換上了嶄新的手工衣物,在層層獸皮鋪墊的椅子上坐下來,翹起腿,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愜意輕嘆:
“然后,就可以開始下一個階段了。”
靈質構造而成的仆從們沉默著,忠實的執行命令。
場外的浮光之上,另一幅畫面之中,則已經看不到任何的光芒,昏天暗地之中,漆黑的滾滾濃霧從觀測站中緩緩升起,彌漫,籠罩了方圓數十里之內的一切領域。
在黑暗里,只有一只只淪為行尸走肉的怪物不知疲倦的行走徘徊,饑渴掠食著一切膽敢走進霧氣中的活物。
其他浮光之內的畫面上,有的人已經將觀測站打造成銅墻鐵壁,有的人已經再度建起了高塔,要打造路葉最高城。
而有的人,家里…還是一片廢墟。
在第二天就離開了觀測站,連家都不要了!
反正要怪沒怪,要礦沒礦,要產出還沒有產出…這種除了一個空殼子工坊外什么都沒有的新手村真的有必要呆嗎?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季覺就開著自己連夜修好的泥頭車,帶著工坊里的諸多設備,沿著山間的道路另覓它處了。
直到現在,地面上,就連最后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只有九地之下的黑暗中,厚重的泥土和巖石里,悄無聲息撐起的龐大框架,乃至日漸繁復的龐大構造。
水銀奔流的轟鳴聲徹夜不熄,追逐著島嶼之上的礦脈,無聲蔓延。
除了大片含量頗為富足的鐵礦之外,季覺還找到了不少黃銅礦和孔雀石,乃至向下挖掘到上千米之后的大量煤炭。
不同于孽變污染嚴重的地表,隔著厚重的土壤和距離,越是向下,畸變就越是稀薄。
在有了大量的水銀作為工具,他還從煤炭和天然氣中提取出了豐厚的燃素…在季覺不惜拆掉凈水設備,搞定了合成甘油的工序之后,徹底實現了炸藥自由。
至于飲水,海水過濾一下又不是不能喝,靈質吸附凈化污染之后,再轉兩道冷凝,別說飲用,連蓋個游泳池都夠了。
然后,他就蓋了。
“從來沒見過這么牛逼的男人,僅僅花費三個月,就在無人荒島上蓋起了一間屬于自己的豪華大別墅…”
嘩啦啦的水聲里,季覺泡在自己剛挖出來的游泳池中,自己給自己配起了音來。
自得其樂。
此刻深邃的地下,再無陰暗。
耀眼的燈光照亮了所有。
沒有絲毫的逼仄和垃圾,反而一塵不染,如此潔凈。
觸目所及,地板、頂穹和墻壁,全部在硬化水銀的打磨之下光鑒可人,有的地方,已經鋪上了金屬板,宛如某種科幻電影里的場景。
潔凈、先進、無污染、高科技。
嗯,如果忽略掉最下層的礦洞里那些密密麻麻堆積如山的活體靈質電池,還有還有那些流淌在管道之中的血色水銀的話…
我們煉金術是這樣的,仁慈善良,最見不得不人道的事情在眼前發生。
所以季覺都是閉著眼睛做的。
反正如今島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孽化物和種種詭異的邪物,正需要一位悲天憫人的工匠來普度眾生、往生極樂。
況且孽物哪里不好了?
簡直渾身都是寶啊!
血液可以作為耗材,用來代替部分材料作為臨時靈質序列的載體,骨骼可以純化,作為容器和素材。靈魂可以留下來,隨便喂點剩飯剩菜或者是碎肉,就能夠長久發電,就連孽化形成的污染季覺都舍不得浪費,全都拿來做燃素炸藥的神奇小作料了。
世界上沒有垃圾,只有放錯了地方的寶物!
而季覺所需要做的,就是將它們導回正軌,來為煉金術的發展做出寶貴的貢獻。
這可都是良材美玉哇!
但凡浪費一點,都得心痛的睡不著。
想來它們的在天之靈知道了,也一定會為此歡喜的。
洗了個澡,難得睡了個飽覺,奢侈的炫了兩個肉罐頭之后,季覺先是騎著自行車視察了一下剛剛開拓完成的‘蘑菇培育中心’和‘老鼠飼養基地’,確保一切正常之后,才前往新建成的工坊。
就在一個個地下空間所包圍的最核心。
在兩道厚重的門扉的封鎖之下,焰光涌動,焚燒不休。
曾經千瘡百孔的熔爐,已經變得截然不同。
再確定了了原本的諸多模塊已經老化,不堪一用之后,季覺干脆整個將熔爐拆掉,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將所有的靈質回路全部移植,并且逐步改造和增添新功能。
如今,它已經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基地支柱和工坊心臟了。
僅僅是它的本體長度,就已經超過了二十米,直徑為六米,貫穿上中下三層的空間,負責為整個地下空間提供能源和居中調控。
無數線纜和管道連接之下,整體純白,瑩瑩如玉,全部都是用純化之后孽物骸骨經歷重塑之后鑄成。
字面意義上的尸骨之爐。
此刻,熔爐之內已經再也聽不見嘶吼和哀嚎了,死寂之中,仿佛有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怪物沉默的呼吸,如此悠長。
當低沉的鋼鐵鳴嘯聲自烈焰中升騰而起時,工坊的頂部,流動的水銀之間,頓時有一道道銀輝伸展垂落,銜接著諸多機械之手,操作一切,仿佛活物。
而宛如心跳一般的鳴動,便隨著爐門的開啟,越發清晰。
自撲面而來的熱風里,宛如巨人盤坐的鋼鐵骨架煥發出熾熱的灼紅。
當季覺招手的時候,那沉寂的灼熱之鋼便陡然一震,繁復的靈質回路浮現,踏著鐵水和灰燼,邁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一步步,走進無數猩紅水銀匯聚成的冷卻池之內,仿佛沐浴鮮血。即便是換氣設備過載運轉,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抽離如此龐大的盡數蒸汽。
隔著防毒面具上的眼鏡,季覺能看到,自沸騰的血色和水銀之中,褪去灼紅的鋼鐵骨架漸漸浮現出漆黑,無以計數的孽物之血流轉,延伸,纏繞其上,交織為如同火焰一般猙獰的繁復紋路。
漫長的揚升之后,靈質之鋼、孽物之血,萃變完成。
焊光閃耀,金屬摩擦聲不絕于耳。
就在一條條水銀之手的加工之下,宛如活物心臟一般跳躍著的金屬引擎、繁復的傳動結構、以季覺的數據打造的操作駕駛框架,數百條電磁肌腱附著其上。
植入器官,裝填血肉。
到最后,覆以孽物之骨所鑄就的猩紅裝甲…
不同于之前那急就章的下腳料外骨骼,一具真正足以稱之為騎士的動力裝甲自季覺的面前構造完成。
只需要招手。
鏗鏘的金屬回音之中,三米余高的猩紅巨人便行進而來,半跪在了季覺的面前,胸前的裝甲和構造層層展開,駕駛席顯現。
就這樣,將季覺籠罩在其中。
再然后,野獸一般的金屬面孔之上,耀眼的光芒自眼瞳之中亮起。
沒有絲毫的不協和遲緩,龐大的造物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具身體,如此靈活,就連一粒塵埃落在手指上的感覺都變得如此清晰。
靈質流體神經構造正常。
他伸手,拔出的腰間那一把尺度夸張的巨劍。仿佛紅玉構造而成的血色長劍抬起,輕描帶寫的劈斬中,就掀起音爆一般的轟鳴巨響。
動能輔助和傳導機構運轉無誤。
最后,季覺抬起了劍身,凝視著光滑如鏡的劍脊之上,自身的猙獰倒影。
獸面仿佛咧嘴,饑渴一笑。
“接下來,可以搞點好玩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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