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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愛,死亡,機器與人。

  殘旗光芒熾熱。

  自穹空之上俯瞰,宛如一片漆黑和燼火之中,所升起的一縷耀眼星光,揮灑光芒。

  可在那一片龐大的投影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更高處,那籠罩遮蔽了整個泉城的恐怖陰影。

  “已經太晚了。”

  幽暗之中,一聲輕嘆:“四海之陰霾匯聚,存世之孽作為支柱,整個泉城都在沉入漩渦的陰影里。

  盧長生在賭,賭他撐得住陶成的天元同化,賭他完得成自己的野心。我早跟你們說過,那瘋子贏了一局,就還想贏一局,嘗了甜頭之后上就想要吃更多。哪里有什么適可而止可言?”

  “那你們又還在磨蹭什么?”

  五座環繞投影的席位之中,焦躁的中年人發問,“天軌的遺產被濫用,聯邦那邊不斷在發信息過來質詢。

  搞的像是我們故意違反T5協議一樣。

  天軌崩潰的時候,誰又知道失落在外的還有這么一具萬象引擎?”

  “又丟爛攤子給我們?”

  穿著白大褂帶口罩的醫生模樣的人緩緩說道,“T5協議跟個狗繩子一樣掛脖子上,都快勒死了,做擺設做了這么多年,每天就這么點業務,審來審去審不明白,出事兒了有病了之后想起來了,醫生快來救救我…早干嘛去了?”

  “還有個更麻煩的消息——”

  煩躁的中年人緩緩說道:“兩分鐘之前,聯邦中城議會的緊急狀況辦公室和帝國的元老院之間的緊急溝通線路被接通了。

  目前雙方正在對狀況進行判斷,狀況一旦繼續惡化的話,很有可能動用編號外的無上天工,進行清洗。”

  “那還催我們做什么?”

  “別忘了,T5同盟為一體,一存具存之約,職責是我們共同承擔的。”發起召集的老者敲了敲桌子:“再這么下去,一旦天軌崩潰,影日之封失控的話,后果又如何收拾?”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只有陰影之中的老者,按滅了煙卷,忽然抬起了手:“永繼銀行發起提案,解決目前天軌遺產被濫用的狀況,啟用塵埃。”

  一時間,死寂里,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塵埃,聽起來微不足道。

  實際上如今存留的分量,在永繼銀行的保險庫里,也只剩下0.81克。

  昔日混沌諸王時代,山光之龍所遺留下的毀滅級武器——源自荒墟的無上天工,狀若粉塵,可卻是世間一切有形之物的天敵。

  只需要0.1克不到分量,就足以將整個泉城連帶著方圓數千公里內的一切,從地圖上,徹底抹除。

  就好像從未曾出現在世界上一樣。

  而作為代價,有形之物的消失,將有同等的無形之物自其中誕生。

  有形者為物,與世長存。

  無形之物為災,來去無蹤…

  倘若整個泉城被徹底抹除的話,又將從其中誕生出多么恐怖的災難?

  “…何至于此?”

  就連最不耐煩的中年人都陷入猶豫。

  “聯邦已經授權,況且,這是符合T5協議附加條款第四條緊急狀況的規定。”

  老者嘆息,“我已經通電聯邦,倘若提案通過的話,半個小時之后塵埃將投放完成,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撤離。

  我知道后果慘重,可事到如今,兩個后果,你們總要從其中選一個吧?”

  于是,再沒有人說話。

  “各位,T5的使命早已經完成,我們終將逐步退出歷史。而我們要做的,是維持最后的尊嚴和力量不被濫用。

  請開始表決吧——”

  老者率先舉起手掌:“永繼銀行,通過。”

  一盞綠燈亮起。

  自始至終都沉默在陰影之中,看不見具體模樣的席位上,文員模樣的人放下電話,抬起手:“寰宇重工暨偉大創造,通過。”

  第二盞綠燈。

  中年人沉默著,許久,無聲一嘆:“無界通信,棄權。”

  第三盞燈熄滅。

  “以后殺人放火的事兒能別來煩我么?”

  醫生擺手,“希望醫院,通過。”

  第四盞綠燈亮起。

  三票通過,一票棄權。

  “既然這樣,那就散會吧。”老者起身:“準備工作就交…”

  那一瞬間,刺耳的聲音響起。

  第五盞燈光亮起,是耀眼的赤紅!

  令所有的人愣在原地,呆滯回頭,看向那個空空蕩蕩的席位。

  ——天軌交通,否決!

  按照T5協議,五方統合立場,共擔職責,但為了避免互相干涉,在針對各方內務的提案時,主理方均具備一票否決權!

  此刻,落滿塵埃,空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席位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主動的往前湊了一下,坐在燈光照的到的地方。

  是一只牧羊犬。

  就好像跋山涉水而來,柔順光亮的毛發之上,滿是機油和塵埃,濕漉漉的,還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如此狼狽。

  只有兩顆黑溜溜的眼睛,依舊澄澈閃亮。

  映照著燈光。

  無聲懇請。

  無界通信的中年代表愣了一下,頓時勃然大怒:“喂,死狗,你搞得清狀況么?”

  “總裁,這不是開玩笑哦。”

  醫生伸手,仔細的為它擦掉臉上的灰塵:“不可以亂來,明白嗎?”

  “那幫家伙究竟怎么想的?我早說讓一條狗來代持投票權這事兒就不靠譜!”老者神情陰沉,怒視:“狀況已經來不及了,我要求強行更換代理!”

  自諸多視線里,總裁失落的低下頭。

  耷拉著耳朵,嗚嗚了兩聲。

  “等,等。”

  它匆忙探出身子,鼻子戳在桌子上的發聲按鈕上:“我!我!我!說話!”

  “集團!申辯!必須!”

  它抬起頭來,看向所有人,祈求,爪子按動:“問題,總裁,好,員工,一起,解決!員工,好,很好,總裁,相信!”

  “大家,相信,總裁,請,相信!”

  老者一時沉默,有一瞬間想要張口,可看著那一雙人類所無法比擬的澄澈眼眸時,無聲一嘆:“你真的清楚后果嗎?這不是你應該負擔的職責。”

  總裁的眼瞳亮起了,像是在笑一樣,爪子按在按鈕上:“總裁,喜歡,人類!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總裁,愛,人類,比什么都愛!”

  “比,自己,都愛!”

  “請人類,不要傷害人類!”

  它慌忙又著急的尋找著按鈕,按下,懇請:

  “——總裁,一定,會,保護人類!”

  寂靜里,再沒有人說話。

  時隔二百年,天軌交通再度向T5同盟,提交申請。

  特許運營權限開放!

  時間,三分鐘!

  世界創造時的景象,很多人都有不同的見解,可世界毀滅時的模樣,卻仿佛大同小異。

  就好像很多年之前一樣。

  大地是漆黑的,天空被燒紅了,天地之間飄散著灰燼的雨。

  宛如逝去者們的遺恨,名為死亡的余灰…

  “真像啊。”

  季覺眺望著眼前的世界,忽然感覺,兼元所說的,其實不無道理。

  或許,自己從未曾能擺脫過往的地獄。

  或許,這只是一個孩子在瀕死之前的幻想,一場飄忽的夢,以至于會如此的荒誕和離奇。

  十余年前的那一場災害,毀滅和焚燒來得太快,以至于自己的一切都被撕裂了。

  有一半被埋葬在過去,沉眠在永恒的寂靜里。

  而另一半,卻倉促向前,漸行漸遠。

  時至如今,他再度見證這一切,卻忽然開始好奇,這風中余灰里,是否有一部分,源自曾經的自己?

  明明地獄這么可怕,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創造更多的地獄?

  “為何投身于滯腐呢,兼元?”

  季覺回過頭,好奇的發問:“明明從不曾受孽,明明你壓根就不在乎所謂的大孽才對。”

  就在他啟動引擎,展露靈魂的瞬間,季覺分明看的清清楚楚。

  兼元的身軀之內,上善和大孽的痕跡同存,可沒有一個能夠占據主軸。正如同他口中對大孽和上善同等的鄙夷一般。

  他將一切都當做素材,單純只是利用,卻沒有任何站隊的打算。

  可為何又如此執著于毀滅?

  “真那么重要么?我不在乎。”

  兼元的手指揮灑,輕而易舉的調動著自己所創造的天軌,維持著泉城的穩定,漠然反問:“為何,我便不能投身于孽呢?

  又為何,善孽兩分?”

  “無能之輩總會劃下一條條界限來,欺騙自己,總有人力所不能及,以坦然面對自身的渺小和無能,如協會的迂腐無能之輩。

  可有些人,卻會將那些借口和謊話信以為真,自以為至理名言,如你。

  可界限從來都是用來被跨越的,所謂的規則,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過!

  故步自封,怠惰不前,蒙住眼睛就當做沒發生,遮住耳朵當做聽不見,自欺欺人,又算得上是什么工匠!”

  他回眸,就像是受夠了癡人夢囈,愚者自擾的丑態和笑話:“上善也好,大孽也罷,皆為世間之理。

  既然理在彼處,我便去往彼處尋之。

  我倒要問你,為何,世上有物我不能知!?”

  季覺漠然,只是發問:“即便因此而流毒無窮?”

  那一瞬間,兼元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洪水滔天,與我何干?”

  “不,與你有干。”

  季覺搖頭,鄭重的告訴他:“雪山崩落,洪流決堤,千萬片雪花里,或許就會有那么無辜的一兩片來到你的面前。

  無窮洪流里,難道就不會有一滴報復,落在你的頭上?”

  譬如現在——

  那一瞬間,狂暴的轟鳴,自兼元的腳下炸響。

  烈光沖天而起。

  與之相比,季覺眸中所顯現的銀輝,卻又如此渺小。

  僅僅只有一縷,可自流轉之間,卻仿佛熱刀切蠟一般,摧枯拉朽的將兼元所架設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封鎖,盡數破壞。

  摧枯拉朽!

  徹底耗盡了曾經變革之鋒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縷氣息,季覺復返自由。

  毫不猶豫的,撲上!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狀況還沒有到最麻煩的時候,一切或許還沒有那么糟糕。要耐心,要穩住,要等一個機會  可是他已經等不了了。

  “他媽的跟你爆了!”

  不知何時,遺落在兼元腳下的骷髏,憤怒咆哮著,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翻譯工作。

  再然后,鎖閉的顱骨之內,隱藏在兩心知賜福之下的連鎖靈質結構仿佛骨牌一般的倒下,引發了不可逆的鏈式反應。

  連日以來,季覺自爐中所竊取的一切烈焰和溫度,自非攻純化到極限的燃素炸藥之中,轟然爆裂。

  可遺憾的是,屁用都沒。

  烈焰爆炸升騰的瞬間,就停滯在原地。

  充其量,只是浪費了兼元伸手,向下一指。

  荒墟·靜滯帶!

  可足以為季覺爭取到,至關重要的瞬間,掙脫束縛的同時,坐在下面的輪椅就陡然咆哮,怒吼,手搓出的電機狂轉,結構運作,隱藏在鋼管之下的水銀奔流,變化,扶手、坐墊乃至車輪之中,一道道孽化利刃自水銀的封鎖之中出鞘,劈斬。

  宛如鋼鐵的風暴,籠罩所有,將兼元千刀萬剮!

  可惜,依舊沒用。

  余燼之道的上位統治力幾乎是絕對的,對于兼元這樣的宗匠而言,季覺的一切把戲都逃不過眼睛,更何況,是早已經看在眼皮子地下,一直詳裝不知?

  甚至此刻就連季覺的暴起,都不出他的所料。

  唯一失算的地方在于…

  季覺的反撲,太弱了!

  他沒有找到更好的機會,甚至沒有耐心等到自己露出破綻,如此魯莽且毫無意義的沖上來,根本沒有任何結果。

  更何況,區區如此,雕蟲小技!

  只是彈指,無數利刃和刀鋒,連帶著整個輪椅,都分崩離析,坍塌成粉塵。

  天元·動力沖擊!

  于是,終于…圖窮匕見!

  自輪椅的遺骸之后,那一縷灰色的熒光,照亮了他的眼瞳。

  令這一具創傷累累的軀殼,居然都不寒而栗!

  那是自大師周重的手里狠心割肉,強行給季覺昧下來的…

  ——心毒之箭!

  在浮現的瞬間,它便已經解離為無以計數的細微光芒,匯聚為一縷,徹底激活,鎖定!

  不對,明明自己沒有任何靈質流露在外作為鎖定的媒介,它又是如何作用?

  電光火石之間,兼元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骷髏的殘骸,再不由得想要,恍然大笑——原來如此么?

  早在創造出這種用來搞笑的作品、引誘自己嘗試的時候,就已經籌備到了今天?

  還真是,有幾分能耐!

  可,還是不夠!

  甚至不屑與調動賜福,更不屑與防御,他冷漠的抬起頭,任由心毒之箭灌入身軀,無窮怨念和苦恨乃至畸變涌入靈魂。

  可那又如何?

  下一瞬間,便被飽經創傷的靈魂,徹底吞噬!

  區區心毒,不過如此!

  利刃貫穿血肉的聲音響起。

  兼元的冷笑僵硬在了臉上。

  他緩緩的低下頭,看到從胸前吐出淺淺一截的刃口,貫穿,然后,自己所精心教導而鍛造而成的孽化之毒,擴散,荼毒血肉。

  那是…骷髏的裂片。

  在爆炸時,從骷髏的主體之上落下的碎片。

  可伴隨著主體結構的崩潰,從其中顯現的,居然是另一道大群的賜福!

  歷戰淬鋒?

  哪兒來的?什么時候?

  那一瞬間,他眼前浮現的,居然是那一把完全是廢物的癢癢撓…

  刻意將癢癢撓做成廢品,卻將殘缺的賜福,藏在了骷髏里?

  看起來拳頭大小的造物,居然是雙重賜福的造物,依靠隱藏的炸藥,在結構上完全騙過了他的眼睛。

  密室之下,還有密室。

  變化之下,還藏著變化!

  碎片飛迸的瞬間,第三只無形的靈質之手接住了飛迸的如刀裂片,緊握。

  再然后,毫不猶豫的從他身后,貫入心臟。

  原本短短不過一寸的鋒刃在剎那間,抽盡了他的鮮血,增殖自身,再然后,數十上百道猩紅的利刃,從他的身軀里炸裂,擴散。

  斬成碎片!

  倘若,這樣做真的有意義的話。

  季覺的身軀倒飛而起,剛剛愈合的雙腿寸寸碎裂,肋骨自壓力的蹂躪之中斷裂,刺入肺腑劇痛擴散。

  可雙手卻偏偏,毫發無損。

  嘲弄的為他留下了反抗的可能。

  兼元四分五裂的身軀自空中,再度重組。

  區區重生,尚且生命力旺盛無窮,緣何如此小覷自己?

  還是說,早就知道了后果,根本無從為敵,垂死一搏,只為了將那點滴的洪水和雪片撒在自己頭上?

  “實在是,小看了你啊。”

  他揮手,輕易攪碎了那一只靈質之手,將殘存的利刃奪過,自手中,仔細端詳,瞥著季覺慘烈的模樣時,便再忍不住‘敬佩’感慨:

  “我怎么今天才發現…余燼之道里,居然來了個舍身一搏的正義使者?不畏權威的猛士?”

  兼元冷笑,“我又該如何稱呼你?”

  季覺沉默著。

  就像是走神了一樣。

  可不知為何,卻想起了不久之前時墟里不死的病人們。

  他們的哭聲,吶喊,無聲的悲鳴,回蕩在雨水和黑暗里,同眼前的其他人的一樣。

  如此熟悉。

  就像是當年的自己。

  大地焚燒,灰燼如雨。

  火焰奔流,帶著地獄,帶著更多的痛苦,從荒蕪的世界里穿過,流入眼淚的大海,再也不見了。

  可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多痛苦的人里,特殊的家伙未必要多季覺一個,那么多死去的無辜者里,也未必就一定非要少自己一人。

  自始至終,他只是幸運而已。

  他只是恰巧運氣好,被全世界最好的人,被…她所愛著。

  所以,大可不必有一個特殊的稱呼,也不必用一個冠冕堂皇的名字去概括。

  正因如此,才感覺到如此的遺憾和慚愧。

  抱歉,錢主任。

  他自嘲一嘆:“我果然不是個好醫生啊。”

  那一瞬間,季覺的手中,骨刀自血肉之中伸出,落入五指,半透明的刀鋒之上,慈悲不再,鋒芒畢露。

  指向了兼元的面孔。

  可緊接著,又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調轉。

  刺下!

  貫入心臟,扭轉!

  “隨你怎么叫吧,兼元。”

  自幽邃宗匠的錯愕神情之中,季覺,坦然一笑:“叫什么都可以。”

  不曾懷有大愛,也不具備什么慈悲。

  假仁假義、瞻前顧后、冷漠涼薄,徒有一腔憤怨和怒火,丁點上不了臺面的小聰明。做不了正義的使者,當不成妙手仁心的醫者,更不是百折不撓的勇士…

  “我是你們的敵人,兼元。”

  他輕蔑的抬起眼瞳,瞥著兼元的目光,告訴他:“僅此而已!”

  那一瞬間,骨刀自胸腔之中拔出。

  再然后,仿佛無窮盡的猩紅噴涌而出,擴散,蜿蜒,揮灑,落向四面八方,飛迸,自千萬縷之中的一滴,落在了兼元的臉上。

  恰似雪崩時落下的雪花,洪流肆虐時蹦出的泥水。

  血債之中的一滴灑下。

  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卻足以,奠定時局!

  那一瞬間,隨著鮮血的奔流,慈悲之刃哀鳴,季覺的氣息徹底衰微,生命流逝,無可挽留,死亡應約而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兼元未曾想象的變化。

  驟啟!

  當察覺到詭異的瞬間,兼元不假思索的伸出手,調動所有的力量,再無任何愛才珍惜之心,要將季覺碾成粉碎。

  可緊接著,天地劇震。

  鋼鐵咆哮。

  萬丈靈質狂潮,呼嘯而來,化為洪流,浩蕩席卷,沖刷,砸在了兼元的身上,令他的身軀寸寸后退。

  引擎變化!

  他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向季覺。

  或者說,在季覺身后,引擎的表面,一縷猩紅緩緩落下,自熾熱中蒸發。那自無數鎖鏈桎梏之下的引擎,驟然震動,噴涌濃煙和烈焰,震怒吶喊。

  就仿佛自沉眠中,傾聽到了暌違二百年的呼喚…

  于是,逝去之靈,再度,睜開了眼睛。

  無以計數的鎖鏈在瞬間,自引擎的反噬之中,寸寸崩潰。

  兼元所締造的鑰匙被瞬間彈出,扭曲成了一團。

  此刻,結合了整個人造天軌所有力量的核心中樞,悍然向著自己的掌控者發起反撲。就好像…被賦予了生命和靈魂一樣!

  ——機械降神!

  “一直以來,靠這個,靠那個,靠別人,全然忘了,我還有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啊…”

  季覺依靠在引擎之上,自嘲一笑。

  那一瞬間,伴隨著生命的逝去,他眼前,熟悉的彈窗再度浮現。

  偵測到生命危險,標準緊急求生協議啟動——協議生效時間內,天選者能力將向上質變一階——雙重質變完成!

  再非感召,自協議的拔升之下,踏入蛻變期的機械降神,作用于此。

  譬如濟慈醫院之中所發生的那樣的景象重演,只不過,這一次能力的對象已經不再是一座座造價不過幾百上千塊的電動車。

  而是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

  真正的,賦予引擎以生命!

  狂暴運轉的引擎,根本沒有對他的能力有任何的抗拒,恰恰相反,就像是等待了不知道多久一般,主動開啟了所有內部的靈質序列和驗證。

  殷切的等待。

  他所需要的,只是將鑰匙拿出來…

  僅此而已!

  無以計數的靈質結構在瞬間重疊,驗證鎖閉,當這一切完成的瞬間,便有浩蕩又恢弘的高亢尖嘯迸發,沖天而起。

  嘹亮而高遠的回聲,仿佛列車即將啟動時的汽笛聲,昭告四方。

  自質變之后的機械降神的轉化之下,狂喜的引擎之靈鯨吞著人造天軌之中的一切靈質,超載運轉。

  原本滲入每一個零件和構成之中的孽化自天軌的操縱之下被抽離,鋼鐵鳴叫之聲不絕于耳,燃燒的廢墟里,一道道鐵片和殘骸從四面八方飛射而來,落入了引擎之上,彌補殘缺。

  就像是時光逆轉!

  而伴隨著汽笛聲的呼喚,虛空之中,驟然有一道又一道的門扉毫無征兆的洞開。

  毫不猶豫的,傾盡倉庫中的一切儲備。

  在總裁的興奮嚎叫中,鋼構骨架、傳動軸桿、管道線纜、儀器…無以計數的零件如洪水那樣,如雨降下,浩蕩而來。

  一度逝去的巨獸咆哮著復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內臟和肢體,再度長出血肉!

  龐然大物自廢墟之中,拔地而起。

  而自無數升騰的煙塵前方,季覺卻淡定的坐在臺階上。

  他低下頭來,好奇的研究起了胸前的創口,伸手,擺弄著破碎的心臟,仔細端詳,于是,越發的疑惑。

  大孽何存?上善何在?

  他再忍不住笑出聲來。

  無非是一腔血水罷了,又有什么傲慢空虛可言?

  就這樣,從心臟之下掏出了那一塊染血的手表,當著兼元的面,戴在手腕上:“不勞宗匠煩憂掛礙,這血中有什么東西,我自己來選!”

  無需來日,兼元。

  更不必等待什么樣的大患出現…

  此刻,你所渴求的敵害,就在你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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